细寡妇这一会儿便是缓过气儿来了,将前几日那一副畏畏缩缩的神态一收,冷笑道:“她大娘啊,你要是不提这个事儿呢,我也就啥话都不说了。可是你既然当面提出来了,我也正想和你说道两句呢。
但凡是咱们黑沟子村里头的人,谁不知道你们娘三个能耐啊?不说你和二丫你们两个随便做上一件绣活就十几两银子,几十两银子地挣,单说你们家三丫头,那就不是个俗物啊。平日里看着小丫头没干过啥,可是这口袋里的银钱,从来没有少过,她能是个缺钱的?
之前我想给我们家石头说门亲事,张嘴借你们点私房钱使使,你可倒好,表面的话说得光堂透亮,背地里捂着自己的口袋捂得紧,我都把话给说到那个份儿上了,你们还是不肯借,我能说什么啊?
哈,说起来是在一个屋檐底下住着的,说起来也都是一家人。你们娘三个凭什么就背着防着当我们娘几个是贼一样?平日里一句实话都没有给我们说过也就算了,管你们借点银子你们都隔着几道肚皮?这会儿您叫我给您说公道话?哈,那话我也就只能这么说了,您可就听着吧!”
话一说完,细寡妇把眼睛一翻,满脸小人得志翻脸不认人的德性,大摇大摆地进屋去了。
大宝眼看着母亲进了屋,一把将堵着门口的人给推开,扯着柳翠娥的袖子道:“大娘,姐姐,你们进屋,他们不叫你们进,我叫你们进,你们住我和小宝的房,吃我的小宝的饭,不理我大哥就行!”
细寡妇的声音隔着窗户传出来:“大宝,你给我滚过来?这里轮得到你说话不?你爹刚不在,你连娘的话也不听了?!赶快给我进屋来。”
柳翠娥满脸是泪,抬手摸了一把金大宝的脑袋:“好孩子,大娘不进了,这个家给弄成这样,大娘再进这个门也就没意思了。”
金一秤反倒把脚一抬就往院子里走,当即就被那个青白长衫的人给拦住了:“唉,这位姑娘,刚才你没听见啊?这个门你进不得?”
金一秤把他的手一推:“此处不养姑自有养姑处,我们才不稀罕进这个门呢,我就是进门取我自己的东西。”
青白长衫一笑:“这位姑娘,怕是你适才没有把话给听明白,如今这个院子里的一切都归金石头所有,这里面已经没有‘你的’东西了。”
“我去你妈的吧!”金一秤立时火冒三丈,冲着那人的肚子就一脚踹了过去
“喂,你这个丫头要干啥?”旁边的几个人一起来拦她。
金一秤这一会儿也被气得红了眼,冲着这帮子人连踢带咬的。
那个青白长衫被人从地上扶了起来,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把她们几个给撵出去就得了,不必动手。”
几个人一抬手,拎着瘦小的金一秤就给丢到了门外,砰的一声就关上了门。
金一秤从地上爬起来,又冲上去大力拍门:“喂,你们这些混蛋,把我的东西还给我,我的医书,我的针灸刀具,还有我的钱,我娘的绣品。喂,你们开门啊!”
门里头的人根本就不理她,过了一会儿,隔着院墙把她们娘几个的包袱扔了出来。
里面就是些旧衣服旧鞋和一些不值钱的玩艺,银子和银票是一点也没有见。
金一秤的医书被隔着院墙一扔,就被扔破了好几本,散了一地,刀具和针灸也掉得东一件西一件的,过了半晌这才拣齐。
金一秤气得肚子痛,把那些东西全都拣起来收在一起,过去挽了母亲的手道:“娘,趁着天没黑,咱们先找地方落脚去,这地方先叫他们占一下,改天这个帐,我铁定要和他们再清算。”
柳翠娥和金二丫擦干净了脸上的泪,正要随着她往前走。
突然看到前面跑过来一个人,一把扯了金一秤,急声道着:“三丫头,快跑,有人要抓你!”
娘三个一怔,还没有回过神来,那个人已经一把扯了金一秤就开始往远处跑,原来是张兰草。
张兰草一边扯着金一秤往前跑一边道:“三丫头,刚才园子里来了一群人拿着地契要强占了咱们的山,大勇领着人和他们打起来了,刚打到一半,突然就闯进来一群衙役,说是人家拿的是县太爷亲手签的地契,咱们打人家赶人家就是和县太爷过去,要把所有打架闹事的人都给抓走。还好青檀机灵,一看事儿不对,先一步扯着周大勇跑了,可是余下的人都被县里来的衙役给拘起来了。
他们原本还说要来抓我,亏得我那赛虎子厉害,连着咬伤了好几个衙役,我这才能跑出来,现在已经有人供出来在那山上牵头种仙草的人一个是你,一个是周大勇。
这会儿有一拨衙役已经去了周家粮栈,要先去拿了周大勇,另外一拨人立马就要来拿你,三丫头,你可赶快找个地方躲起来吧,万不能被他们给拘着了。”张兰草扯着金一秤一路跑到村儿外的大路上,又把身上的几把铜钱拿出来全都塞到她手里。
金一秤算是差不多听明白是啥事儿了,不免急道:“我要是跑了,我娘还有我二姐他们两个可咋办啊?”
“有我和你三叔在,还能不顾她们两个吗?有我们两个一口吃的,定然会留给她们一碗的。三丫头你就别在这里傻愣着了,你就赶快跑吧,保命要紧!”张兰草照着金一秤身上又推了一把,跺着脚催着她赶快跑。
金一秤调头往村子外面跑了好远,直到实在是跑不动了,这才找了个柴草垛把身子给藏了个紧,抱着膝盖大口喘气,抬手抚了一把脸,这才发现满脸都是水迹,有汗也有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