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铎手里正在勾点的朱笔顿住,抬头看向金一秤:“金姑娘,你确定?嫂娘的病只是因为那个牌坊?”
金一秤点了点头:“我从来的第一天就给李夫人把过脉,虽然她的气血不是很舒畅,也有一些女人常范的小毛病,但是说来说去,都不是大病,调理气机的药吃了那么多,早该起作用了,怎么还会病得越来越重?
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个御赐的牌坊离自己越来越近,就叫她心里越来越紧张了呗。对了,你总听说过,有的人一紧张过度就腿肚子抽筋,不停打嗝吧?李夫人其实情况和他们类似,只是表现的更加严重了一些,想来也是她的心理压力过重的原因。”
张铎颇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不错,这个之前我怎么没有想到呢?嫂娘向来是个性子温润得,突然要到这么大的场面上去,心中怎能不累?即是如此,那我就多去劝劝她,叫她将心放宽就好。陛下与太皇太后亲赐下如此荣耀,我们只当满心喜悦地领受便好,何故叫心里添了累赘。”
抬头看向金一秤,张铎满目感激,“金姑娘,幸亏有你,看出这些端倪来,要不然,嫂娘这一回真的要受大委屈了。”
金一秤迎着他眨眼一笑:“既然如此,张大人您现在还是把公事放上一放,先去后堂好生安慰夫人吧,过几日怕是那牌坊就会送到,李夫人可不能在那么大的场面上再出了丑。”
“金姑娘说的是,我这会儿就回府内,与嫂娘好好聊上一聊,叫她心里放宽着些。”
金一秤迎着他又将一篮子水果递过来:“把这个也一并带去吧,全是阿福亲手挑的。”
张铎正要接下那个果篮子,却突然听得外面有人禀报西突国的陛下正在城内的千里客栈留宿,张大人要亲自前去迎迓。张铎已经打算往后宅子迈的脚又给急急地收了回来,转叫手下的人取了正规的官服换上就又出门了。
说好的要和嫂娘聊一聊的,结果一转眼,又要去忙公务了。
金一秤只得又把那个果篮子给接下来,自己提着往后院走,刚一转过屏风就被阿福一把扯住:“金姑娘,你刚才和张大人说的话我全都听到了。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御赐的牌坊还是得接?那夫人这辈子不还是得背这个牌坊过吗?”
金一秤叹了一口气:“我说阿福哥,你能不能理智一点,这陛下亲赐的牌坊已经送下来了,张大人要是敢硬说这牌坊他不收,这不是抗旨忤逆吗?那可是要罪及满门的啊。”
阿福的额头上青筋直蹦,沉着嗓子道:“你,你是说,我们必须等着那个牌坊到?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东西压到少奶奶身上?”
金一秤抚着下巴一阵沉思:“其实办法倒是也有一个,可以不叫张大人损了体面,又不用李夫人再背着那个牌坊过,只是……”
“只是什么?”阿福急声问道。
金一秤一拍手:“其实这个办法很简单,就是现在嫂娘宣布改嫁,不再为亡夫守节,那这个牌坊就不必接了,只是……眼前时间这么紧张,上哪儿找那么合适的人去?”
阿福怔住,这个金姑娘出的是个什么主意啊?阿福动了动嘴唇,皱着眉头道:“金姑娘,你这出的算是什么主意啊?这样一来,我们家夫人的名节不就全毁了吗?”
“对啊。”金一秤摇着头就叹了一口气:“所以说天底下哪儿有那么两全其美的事儿呢?又要名节,又要不累。所以也只有等着那个碑坊到了。”
不再多看阿福满脸纠结,金一秤提着果篮径自往后宅去了。
到了晚上,金一秤亲手煮了汤药给李夫人送去:“我今天和府台大人聊过了,你啊,就是心理压力太大,把这些调理气血的药给喝下了,然后好好地睡一觉,放松心情就好。”
李氏将那些汤药一口气喝下,冲着金一秤感激地一笑:“金姑娘,你看看我,又是一直要麻烦你。”
“夫人不必这么客气,只是,我想问您一句:”金一秤盯着她的眼睛问:“李夫人,你真的想好了吗?要接那个牌坊?”
李氏的眼神一缩:“陛下亲赐的荣耀,哪儿能不接呢?”
金一秤皱紧了眉:“表面上看是陛下亲赐的荣耀,可是仔细想想,不过是个压人一辈子的虚名加累赘啊!李夫人难道你后半辈子当真就要背着这么个牌坊过了?”
李氏的眸子垂下,低着头半天不说话。
金一秤又劝道:“夫人,其实你的病因很简单,就是因为你心里很抗拒这份压力,但是嘴上又没有办法说,潜意识里只能用这种惊天动地的大嗝去反抗。
也就是说你心里本是不想要这个牌坊一直压着自己的。
既然你不愿意,何不现在就对外宣布你想要改嫁了,那个牌坊就可以不接了。陛下那里,张大人顶多是费些口舌解释一下,便是估计定不了他的罪……”
“放肆!”旁边侍着的那个婆子一口打断金一秤的话:“我说金姑娘,这个话你可不该说吧?我们家夫人可是个冰清玉洁的,你这样的话要是叫外人听道了可不妥得很!”
金一秤回头看她:“依着你的意思就是说非得守着那个石头过一辈子,这才算是冰清玉洁了?象个正常人一个有血有肉地过一生就是不干不净?”
“你……”
那婆子还想开口,李氏回头冲着她道:“胡妈,金姑娘是我们府上的客人,你怎么可以对她不敬?”
那婆子梗着脖子道:“可是夫人,她这是玷污你的名节啊,我要是不当面呵斥了她,万一将来传出一个字儿去,就会对您的名声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