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结了茶钱一起回仲景堂,待走到那茶叶店门前时又特地往前看了一眼,只见那柳老爷子正在耐着性子向面前的人解释:“几位夫人,那乌鸡白凤丸和逍遥散,我这里本是替金姑娘代卖的,如今早就卖得断了货,一时半会儿真的是补不上来啊。”
那几个妇人偏就不依:“我说老爷子,哪怕你眼前没有这些货,你总是能联系上金神医,叫她赶快再配一些过来的嘛。我们这都等了一个多月了。”
“是啊是啊。”一位妇人急着插嘴道“我们吃了那么多的药,还就是金姑娘给配的这两位最对症,您啊,可千万千万再帮我们寻一些来,我们哪怕多出一倍的价钱都行。”
“哼,还是有这么多人等着上当,真是相不通这些女人们都是怎么想的。”小郎中一脸不忿地看向这些叽叽喳喳的妇人。
白度又是拈须一笑,一脸超然:“由此可见,妇人之愚,愚不可及也。咱们只管一言不发,待到她们上当上得够了,自然就回我们仲景堂再寻良医了。”
柳老爷子被这些女人们缠得无法,皱着眉长方脸道:“城里卖这两位药的药铺可不就多得是了?前面两步的仲景堂,主卖的也是这两份成药,要不然您几位先去那里买去?”
“我呸!哪个傻子才去买他们的药呢!乌鸡白凤丸放上三天,硬得咬都咬不动,逍遥散里面硬是能吃出砖渣子来,都不知道他们那个金字大招牌到底是打哪儿来的?药卖得死贵还不治病,我们才不去上他们那个当呢!”
“就是,哪怕我们钱多,也不去上他们那个当去,之前是我们不知道,以为门前挂了那金字大招牌的就是好药行的,现如今才知道啊,什么叫作假作招牌实欺客的。”
“对,我们才不去买他们的药呢,就叫他们留着那些宝贝药丸子给自己的家里人吃去吧。”
那几个妇人一齐开口,神色一个比一个刻薄。
站在门前正自一脸超脱的白度脸皮一僵,将袖子一甩,引着一众弟子快步回堂上去了。
那些妇人们吵吵了半晌,非要把定钱给留下,逼着柳老爷子赶快给自己找药出来,这才肯走。
她们前脚走,柳老爷子后脚就锁了门,快步回到宅子里。
金一秤正坐在房里发呆,上一回来这里的时侯,青檀和周大勇住的就是这间房,现在桌子上还摆着他们两个经常喝茶用的那套茶具,看着那套茶具,依稀可以回想起来,那两个人一边相对饮茶,一边闲话家常的样子。
青檀不爱说话,周大勇偏是个话多的,往往是一件挺没盐没醋的事儿都能叫他眉飞色舞地说上好半天,青檀就是表情寡淡地听着,听着听着他就笑了,不是被周大勇讲的那些事情给逗笑的,是被他那一副神彩飞扬的举止给逗笑的。
不知不觉的,一抹微笑泛上嘴角。门“吱嘎”一声开了,柳老爷子托着一盘子饭菜走了进来:“一秤啊,饿了吧?赶快过来吃东西。”
那语气随和得就象是一们慈祥亲切的祖父在唤自己的孙女。
金一秤道了谢,坐到桌子前面开始就着菜吃馒头。
柳老爷子眼看着她把面前的一盘子东西都给吃了个干净,这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秤啊,不是老夫说你,你这个丫头啊,到底胆子是大了些。
你这一回惹的事情可不小,不止是咱们省城内外,怕是附近的数个州府也都知道你这庸医误人人命的事情了。不是我说,你这丫头的医术这般好,将来的前途定然不可限量,为何一定要做这种自毁前程名誉的事情呢?”
金一秤摇了摇头:“柳老爷,您不懂,那个妇人实在是太可怜了。一辈子背着个名节过,早几年吧,我理解,小叔未得功名,家境也难,她是不得不守节。
可是现如今呢,总算是熬出头来了,天上突然又掉了这么一座牌坊下来,一下子就把人给砸得一口闷气上不来。
更可怜的是,这口气憋在肚子里还不能说,说出来万一流落到有些居心不良的人耳朵里,怕是带累得自己家的小叔一个不敬皇恩的罪名,前程被毁不说,怕是还被累及满门。与其叫她一直这么憋着,还不如直接死了的好。”
柳老爷子摇头苦笑:“那么接下来你怎么着?就打算这么一直躲着藏着?你就不怕府台大人一时哀恸,去青山县拿了你的家人出气?”
金一秤摇了摇头:“张大人不是那样的人,他若真是那样的人,我也不会来给她嫂娘治病了。反正这个事儿吧……唉,眼前不好说,我还是先在你这儿窝上一阵,等到风头过去了再说吧。”
柳老爷子想了一瞬又道:“适才你之前的那些主顾又来了,缠着非要再买之前那两味药,我都说她们说清了我这里是茶叶铺子,哪儿能光卖妇人吃的药,可那些妇人死活就是不走,适才又硬是留了一大笔定金在这里。”
金一秤嘿嘿一笑:“柳老爷,我看您这茶叶铺子也不挣钱啊,要不然跟我一起改成药铺得了,刚好我在县里开的那一家生意就好得很,在您这里开个分号也成。”
柳老爷子笑着骂了一声:“小鬼头。”
金一秤看出来柳老爷子被那些妇人们缠得为难,便写下了几个方子叫园子里的小厮依样买来,这几天就窝在这宅子里头搓药丸子往外卖。
李氏下葬之后第三天,陛下的口谕传来,褒奖了李氏生平事迹种种,又说她最终还是个福薄之人,这天子亲赐的贞洁牌坊未曾入城就已经折煞了她一条性命,若是强行立起来,也怕她在天之灵也会有不安。既然如此,就将这牌坊原样拉回京城,再赐李夫人依当朝二品诰命夫人的仪秩厚葬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