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瑾从楼画语走后,就端着那两根鎏金簪子在天水阁沉思。
那个想法,让他有些不敢置信,可如若按五娘所想。
却又能明白,为何陛下和太后,急在太原谢氏未被完全灭掉时,让谢夫人惨死内庭司。
他们要的不是太原谢氏被灭,而是要让太原谢氏最后临死的反扑,朝向郑氏。
鎏金与真金,本质上还是有区别的,而外表上却依旧看不出来。
无论是郑皇后所出的嫡皇子,还是楼贵妃所出的姬瑾,身后皆是四姓。
不管是谁登基,总有一派世家会留下来。
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让他们两败俱伤,让生母早亡,和朝中官员,世家府邸都关系不错,有仁义之名的二皇子信王登基。
这些事情,姬瑾并不是想不明白,只是从未想过。
毕竟永顺帝待他,从一开始就深负重望的。
所以就算他知道,永顺帝给楼贵妃下了毒,他依旧没有恨过永顺帝,只是想着,他不过是给自己留着后路。
可有些东西,一旦想了,就会发现,所有的事情背后,都有着别的用意。
他握着那个盒子,不想回府,也不敢入宫。
但在听闻秦昊出府,连夜去追五娘时,他却什么都没想,率人追了过来。
既然五娘能从德正太妃的话语中揣摩出明太后和陛下的用意,那秦昊自也有从五娘的失态中,知道她已然猜出来了。
帝心能揣测,却不能让外人知晓。
姬瑾虽知道秦昊对五娘,或许有情,却不敢将希望寄托在那点情意之上。
陛下对郑皇后也是有情的,可在他们所为的大势之下,那点男女之情又算得了什么。
那背后的谋划者,能用钱氏一条命,来为五娘找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对太原谢氏下手,又岂会在意五娘一条命!
他一路追来,见楼画语与秦昊相对而立时,他连秦昊看都不都了,直奔五娘而去。
待见楼画语没事,这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气,扭头看向秦昊。
秦昊此时已然接过画戟,远远的看了楼画语一眼,策马而去。
“你告诉他了?”姬瑾扶着楼画语上车,随她一块坐在车上:“你可以骗他的。”
秦昊想手下留情总也有个理由,只要五娘骗他没有据实告诉自己,秦昊就有理由放过五娘。
毕竟一切,不过是猜测罢了。
“骗不过的。”楼画语想着秦昊所说前世之事,眨眼看着姬瑾,有些不明白,看一个人,眼神会有什么不同。
她却依旧沉声道:“殿下找个理由出京吧。”
姬瑾目光沉了沉,苦笑道:“无须,此时陛下的心意已然不重要了。”
楼画语不解的抬头,姬瑾却沉声道:“谢起原本带人前往京都,想援救谢夫人,听闻她惨死,半道转去了萦阳。崔浩等人,已然聚拢朝臣,将郑皇后谋害谢夫人之事,大肆宣扬。”
“大利所驱。”楼画语叹了口气,轻笑道:“就算你此时告诉楼贵妃,她也不会停手了。”
“襄王世子妃已派人回博陵,大概是商讨与清河崔氏合宗之事。”姬瑾垂着眼,无奈的道:“就算母妃知道,她也会奋力一搏的。郑皇后出了错,所掌内宫事宜,怕是会失去一些,就算不失六宫,在世家之间的威信也会失一些。母妃大概会得利,她岂会放手。”
一国之母,凤仪天成,如若失了威信,内外命妇,皆会失了原先的尊重。
楼贵妃位份只在郑皇后之下,更何况身后势力相当,此长彼消,就算她知道,可也不愿吧。
楼画语突然明白,为何郑皇后不处理谢夫人之死了。
郑皇后没想到,永顺帝会拿她开出对萦阳郑氏的第一刀。
就算郑皇后知道永顺帝有意让姬瑾为帝,或许在她想着最后的杀戮,会留在永顺帝驾崩之后。
那时她就算动用郑氏之力,发动宫变也好,围剿京畿也罢,终究是她的儿子在那个位置。
前世也是这样的,只是梦回一次,永顺帝身上的毒虽未全解,却也没那般沉珂,所以想在他死前,将这些事做完。
郑皇后想着夫妻之情,永顺帝却已然不顾了。
楼画语看着姬瑾脸上并无苦色,却伸手伸手搂住他的腰,埋在他怀里道:“就先让她们争斗吧。”
大势相绞杀,个人的力量几乎可以无视。
楼画语有哥哥在太原,姬瑾还有楼贵妃在宫中,她们只能助于哪一方。
这大概也是秦昊不曾杀她的原因,因为知不知道已经没有用了,已推舟入水,只能顺势而行,抽不得身。
车驾继续往护国寺,姬瑾让带来的亲卫在山脚下等着,他只身随着颜铁明他们上了护国寺。
此时已晚,楼画语被姬瑾扶着下车时,已然无半点睡意。
朝姬瑾笑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
姬瑾从颜铁明那里已然知道,那位赤足无眉大师在护国寺的消息,当下知道她是要去禅院。
点了点头道:“好啊。”
就算找不到大师,观禅机玄妙,也是一件清心静神之事。
只是楼画语牵着姬瑾在护国寺朝里走,她按着记忆到那禅院所在处,却并没有那个禅院。
她以为自己记错了,转眼看着颜铁明,他也左右看了看:“明明是这里的啊?”
忙带着亲卫四处寻探,可四周的院落都找过了,并没有见到中秋那日楼画语出门前,看到的那处院落。
楼画语突然想到那天早上摇到的卦,三阴三阳,未济,无利无咎。
“高人自然不是这般好寻 。”姬瑾见状就知道是到玄乎之事了,示意其他人退开。
拉着楼画语道:“五娘可曾后悔。”
楼画语不解的看着姬瑾,有些好笑的道:“后悔什么?”
“后悔与我定了婚约。”姬瑾看着两人交握着的手,小声道:“如若五娘不与我定了婚约,也不会这般为难了。”
永顺帝对五娘总有些愧疚,如若没有与自己绑在一块,钱氏或许不会死,五娘或许可以留在南疆,依旧唱着采桑的情歌,坐着竹筏看着秋日满月之景。
楼画语摇头,晃着手道:“你不说了吗,只要我不弃你,你就不弃这天下。将我比之天下之重,哪能后悔。”
两人相视一笑,牵着手正要多小巷中离开。
却听到“呼”的一声,夜风穿堂而来。
跟着身后传来吱呀一声,似乎是木门初开。
两人急急转身,却见原先只是院墙的地方,一扇破旧的木门半开着,漆黑的夜色中,一盏灯笼摇晃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