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贵妃在群玉殿熬了二十年,原先已然有赴死之心。
却不知,谢夫人一死,郑皇后沾染了些不明,她就被封皇贵妃了。
她接到旨意的时候,跪在地上,有些不敢置信。
一直到刘媪走后,苏嬷嬷扶她起来,看着上头的太后玺印,她看了又看,这才能确定。
群玉殿的宫人都欢喜得很,苏嬷嬷忙让人放了赏,又领了郑皇后的封赏。
待忙完,这才帮楼贵妃备了一碗凉茶,和一些点心。
送进去的时候,却见楼贵妃靠在窗前的软榻上,握着那卷懿旨。
朝苏嬷嬷道:“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皇贵妃与贵妃,虽只是一字之差,却相隔很远。
贵妃只是妃,皇贵妃位同副后,可待行皇后之职。
苏嬷嬷端着凉茶,递到楼贵妃手边,摇头不语。
这样的形势,已经不是她能说什么的了。
而且就算她说什么,楼贵妃也不会再听了。
“三郎还在护国寺么?”楼贵妃抿着凉茶,沉声道:“他也太在意五娘了,还未成婚,就事事巴着她。”
这两日无论是太原和萦阳的兵事,还是朝堂之上官员调动,连后宫都是层层风去。
他却跑去护国寺,守着五娘!
“太后对端容郡主极为看重。”苏嬷嬷抿了抿嘴,看着楼贵妃手中黑底金线的绣着的飞凰:“今日午间德正太妃刚走。”
楼贵妃抬眼看着她,低笑了笑,将那懿旨放下:“你想劝我?”
苏嬷嬷微微摇头,有些艰难的道:“您昨日也得了消息,是镇北王先去送郡主,殿下后面跟着去的。”
如若没有郡主,镇北王依旧只是忠君之臣,手握二十万边军的异姓王。
与殿下半点干系也无,太后也不会在德正太妃出宫后,就下旨加封她为皇贵妃。
“我知道了。”楼贵妃有些心烦,将那懿旨推开:“去信,让三郎回京吧。”
加封皇贵妃,还有加封典礼,这些都是要安排的。
明太后既然让郑皇后将后宫一些管不着的事宜交给自己,后宫之中也会变动。
朝堂之上,怕也是一卷风云。
秦王府,王道珍收到内侍传信后,正在看着琅琊那边的来信。
待内待走后,她有些嘲讽的笑了,将信放下,朝外道:“去看看姑姑是不是在书房。”
她嫁过来后,王府的女学虽还开着,可王清莲却并没有再坐席,而是在秦王妃颐养。
待收到确切消息,她到内书房的时候,却见王清莲正看着一张有些缭乱的小字。
“可看出什么来了?”王道珍走过去,看了看:“到底是楼五娘,还是九娘?”
“承恩侯府的序齿挺有意思的。”王清莲将那张小字卷起,朝王道珍道:“庶出子女不可为大数,除了楼元娘,下面四六皆为庶女,三七为大房,九五为二房。”
“只是凑巧罢了,楼二娘可是四房嫡女,凌州莫氏宗长媳。”王道珍接过那张小字,看了看道:“楼九娘写字不成,这画符却不错。”
“九五,九五……”王清莲低笑,拢着手道:“你说是九为尊,还是五为尊,方能成就九五至尊之位?”
王道珍对这些并无什么感触,而是沉声道:“明太后已然出手了。”
“嗯。”王清莲随手研着磨。
王道珍虽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却依旧帮她铺纸:“她以我一年无所出为由,让郑皇后为皇家子嗣祈福。”
这由头初听上去明显就是找麻烦,可如若真的问起来,却又尽是道理。
近年来,宗室虽有所出,却也不过是六皇子和荣恩郡主。
宫中接连落胎,先有已故的昭仪贵妃,后有楼画心,明显不安稳。
明太后为皇家着想,延绵子嗣这可是大说头。
更何况秦王乃是陛下嫡长子,太后盼重孙正是天伦。
就算以此为由,将王道珍和楼画心一般拘着,也无人敢说她。
这就是孝道!
一个小小的由头里,不只是压住了郑皇后,连王道珍也一块给压制住了。
而且无孕而祈福,不到有孕产子,皇贵妃手中的宫事就不可能交回郑皇后那里。
可有孕之后呢?
王道珍得安胎,郑皇后得照应,后面就是遥遥无期。
“明太后此人,深沉无比。”王清莲将墨研好,沾着笔,细细的挑匀墨汁。
朝王道珍道:“越是能隐忍之人,才越是可怕。楼明风身负清河崔氏的希冀入府,得崔同人以天下大势而教之,方才入宫,却依旧沉不住气。”
王道珍帮她将纸镇铺平,轻声道:“姑姑以为,我该如何?”
“太原谢氏已危,你可知谢起为何兵临萦阳?”王清莲将笔提起,手腕在纸上一转,极快走动。
不过寥寥几笔,已有凤凰展翅之态。
王道珍看着那只凤凰,勾嘴笑了笑:“那我就好好祈福吧。”
“秦王还未在府中置幕僚院么?无论大小事,皆去郑太师府中?”王清莲将那纸上的凤凰添了几笔。
王道珍立于她身侧,看着那纸上的飞凤展翅欲飞,勾唇冷笑道:“是啊,秦王每晚都在郑太师府中议事呢。”
她与秦王成婚,也不过是联姻,从一开始她就是羡慕楼五娘的。
三皇子那般情深意切,亲自跪于中和殿下求娶,满京皆闻。
连楼五娘及笄,他一路从怀庆脱困,依旧日夜兼程而回,连软甲都未来得及卸,只为她弹一曲《凤求凰》。
娘子终究还是希望得有情郎,而非什么母仪天下。
尊贵如郑皇后,彩凤环身,还不是被困深宫。
困她的,不是那重重宫墙。
而是她心中放不下的情意!
姬瑾收到楼贵妃传信的时候,栗子糕方才出锅,热气腾腾的有些烫手。
他一手捧着栗子糕吹凉,一手捏着信,与楼画语同看。
楼贵妃信上有些着急,让他立刻回京,处理京中事宜。
“你认为是明太后么?”姬瑾将信看完,示意乔彦杰拿去烧了,将吹凉的栗子糕递给楼画语。
那栗子糕香软,楼画语闻着香味想伸手。
姬瑾却晃了一下:“下面还有些烫,先尝尝。”
意思就是让她就着他的手尝,楼画语感觉他今日有些歪缠。
但见楼画诗他们在外头,两人难得这般闲情逸致,只得就着他的手,轻轻的咬了一口。
香糯的糕点入嘴,果真有些微微的烫意。
“味道如何?”姬瑾笑看着她,也不等她回,就随手将那剩下的大半块丢入嘴中:“她已然坐不住了,你说如若我不回京,接下来谁会来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