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昭以为她知道救她的是自己不是楚时后,地位会有些改变。事实是他在痴人说梦,穆艾对他还是像以前一样,该不客气的不客气,该不听话的不听话。
比如他多坚持不应这么快去训练所报到,她还是间不下来,偷偷去找洪发商量细节。他是劝不住她的,爽性陪她过去。训练所在基地的边陲,原本属于学校的建筑日久失修,比周边其他建筑更要残破着,随时可见碎玻璃和铁銹痕,仿佛一个被遗忘的地方。
他们在这里处理想要遗忘的人,那些缺乏正确引导而踏上歪途的少年,和那些曾经辉煌但已半残不死的战士。
像穆艾说的一样,最令人讨厌的是,这是对的、有道理的。活下来已经花光他们所有力气了,倡导和安慰是吃饱了撑才去做的事,不断回头和过多的仁慈会拖慢全部人的步伐,只要把他们分成两群面目模糊的人,不去问姓名、不去问故事,安静地被遗忘,一切仍然很美好。
他以前也从不关心,从不接近,但是涉及穆艾,他就抵不住抗拒。她再纤瘦弱小,也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反观当事人却毫不在意,心无芥蒂,仿佛没有看到门上的蜘蛛网,他终于拉住了她:「小艾,你不应该在这里。」
她訕笑不明:「什么东西?」
「你会好的,不是,你都好了。你会回去本来的岗位,圆桌也好,远征队也好,不必在这里??」他看着她坦荡的笑容,忽然语塞,好像他在讲什么蠢事。她等他说完,踮起脚拍了拍他的头顶:「没事的,也是工作嘛,总比我每天呆在房间发霉好。」
「可是??」他的脸颊被她捏住,打断了说话:「好吵。」
怕他还要阻止,穆艾转身快步进了门,天昭只好认命跟上。
洪发给她安排了轻松的课表,和天昭互相认识过,走到前头领着他们往休息室:「他们没事会在这边打发时间,我给你介绍一下。」
休息室本来喧闹不堪,他们才走近那吵闹就戛然而止,穆艾停住脚步,往门框顶瞄了一眼,心感不妙,警告手放在门把的洪发道:「等等。」
到底太迟,在声音落地之前洪发已经推开休息室的门,顶上哗拉一大盆水倾倒而下,正正摔中了底下的洪发。穆艾要弹开退后容易不过,却被跟前的天昭背过身抱着,挡去所有的水花,愣是半滴水没沾到,抱住她的男人却不然,后发和背脊都湿了。太久没有被人视作应受保护者,她微微有点发呆,直到房间里爆发笑声,额角的太阳穴发胀,推开天昭的保护。
眼前两个男人一个像已习惯了的无可奈何,另一个发梢滴着水一脸无措。心烦气燥,绕过两个受害人进室内,捡起地上的脸盆,手指捏着边缘把盆子转了半圈。房内至少有七八个人,对穆艾的剎气毫无反应,自顾自为成功的恶作剧笑得不亦乐乎。穆艾拋了拋盆子,对准笑得最大声的一个男生,单眼量好角度,抬手一掷刚好扣在他的头上,咚地一声巨响,笑声静止。穆艾勉强拉出个微笑,说:「这水哪里来的?你们知道吗?」
男生扒拉下面盆,又丢人又气人,份外激动:「叁八,你不是导师吗?怎样可以打人?」穆艾不认得他,猜想他没有见过她夺枪那一幕,虽然外观仍是个孩子,但长得高胖,足足能有叁个穆艾的分量,猛地衝来还气势衝衝,天昭心一悸想把她拉开,但她只用脚一撩一踢,把椅子踢到他面前,他剎不住速度失平衝往后倒,在天昭碰到穆艾手臂之前已经摔到地面,地板微微一震,她反手握了一下他担忧的手安抚,目光不移,无视坐在地上的人,接上刚才的话:「水里有活尸病毒,这些年来你们的水是怎么来的知道吗?」
仍坐着的人面面相覷,不知应不应起身把同伴扶起,穆艾看向一身狼狈的高大个,又问:「你身量高又有力气,为什么会被留在这里当垃圾?」
他低头不话,穆艾缓缓说:「因为我们费尽心血用将近一年研发出来的净化技术,用来饮用种植维持生命的水源,一盆足够在基地外救几条命的水,你们却拿来当成一个恶作剧。」
话说出口那道火气就过了,穆艾才发现说教意味太重,摸摸后脑缓和气氛:「对了,我叫穆艾,后日开始每周叁小时近战训练,不想来的就不要来,帮我告诉你们其他朋友。」
说罢在眾人的注视中转过身,拉过天昭的手要走,忽地想起什么转过头对房里的人说:「地面都是水,找个人收拾一下。」
洪发就住在训练所的低层,他由头湿到脚,还是得去换件衣服,也让天昭到他的住处清理一下。
天昭草草在洗手盘上洗了头发,抬头望镜子穆艾无声无息站在身后,把他吓一了一跳,她问:「怎么?刚才我太兇,把你吓着了?」
「没有。」他未见过她动真格出手的样子,对那帅气的景象颇是向往,刚刚她仅露了一手,就让他对她在外应付活尸的英姿牵起想像。
她手上拎着毛巾,叫他弯下身,表情嫌弃:「不知道是不是乾净的水,你再洗一下。」
软柔的毛巾擦过他的颈后,视线放在她裸露的脚腕上,想的是她刚才阻挡男生的功夫,如此纤幼,但灵敏有力:「没有这么严重,等到回去再弄??」她的脚一动,不轻不重踢在他的小腿上:「再弯一点。」他听话低下身,她皱鼻闻闻,确实没有奇怪的味道,抽起毛巾按着黑短发擦乾:「你的衣服是不是也湿了?」
「嗯,有一点。」她用力磨擦吸乾了他发顶的水份后就把毛巾拋在盆中,顺势应:「那脱了吧。」
天昭惊讶地抬头,瞪大眼掩住胸前的钮扣,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不用了,只是一点而已。」
「你这样湿着出去晒会生病的,我跟洪发借了衣服,你先换上。」她耐着性子解释,他这才看到她的肩上果然搭着件T恤,腆脸接过,但穆艾没有要离开的象势,双双僵持,大眼瞪小眼好一会,他咳了两声道:「你要不要先出去?」
「为什么啊?」她理所当然得好像本来有人换衣服就不该避让一般,目光上下扫视他的身体,满不在意:「又不是没看过,你怎么这么扭拧?」
那日被她强扒衣服的事还歷歷在目,但那次只是拉开了衣襟,和要在她面前宽衣解带可差得差。但恐怕再磨蹭她又要直接上手了,硬着头皮把手放上了扣子。
那副被逼良为娼一样的委屈模样把穆艾逗乐了,笑得连连摆手,说话都断断续续:「你怎么...哈哈哈...你怎么这么可爱?」
她晃着头后退出了洗手间,憋笑交代:「你慢慢弄,我跟洪发...哈哈哈哈哈,我跟洪发讲一下后天的安排。」
穆艾顺手帮他带上了门,但无阻她爽朗的笑声穿透门板而来,他松了口气,回身看到镜子的自己,不知为何也是嘴角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