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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淮南再次摇了摇头, 轻声说:“他都不想回来, 还恨我呢。”
  陶晓东特意去了趟北京接都没接成,迟骋是真铁了心不想回来。陶晓东说:“兄弟之间哪那么多恨不恨的。”
  陶淮南没说话, 安静地坐着。
  市里不让放烟花,可还是有人偷着在放,陶淮南听见外面遥远的砰砰声,想起了这么多迟骋给他放的那些真真假假的烟花。
  阳台放烟花的音箱现在还在他们房间柜子里,可能已经坏了。
  陶晓东每次去北京的时候,都会去学校看迟骋。
  迟骋又长高了点,也比原来壮了。头发剃得短短的,喜欢穿深色衣服,又高又瘦的男孩儿已经彻底变得很帅了,是那种拽兮兮的酷男生。
  陶晓东逗他:“是不是挺招人啊?搞对象了没有?”
  迟骋被哥搭着肩膀,转开头:“搞什么搞。”
  “搞也没事儿,大了。”陶晓东拍拍他说,“哥不管你这事儿。”
  迟骋还是没把头转回来,臭脾气不爱聊这个。
  当初哥俩说好了高考完之后要唠唠,因为种种原因,最终没能唠成,后来也没什么唠的必要了。如今哥俩之间心照不宣,都不提当年有过要唠唠的事儿。
  陶晓东是个善交际的人,在外头交往从来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说话有度进退得宜,那些不合时宜的话他从来不说。可迟骋不是外人,而他毕竟是个哥。
  俩小的闹矛盾闹了这么久,在家陶淮南从来不让提他,现在出来了,当着迟骋的面,陶晓东还是得哄哄。
  这是陶晓东第一次跟迟骋提起陶淮南。
  话语间还是正常说话的语气,好像只是聊别的顺带提了一句:“也不知道你俩到底是怎么的了,就不帮着劝了,他想事儿的角度有时候和咱们不一样。生气归生气,总不能家都不回了。”
  迟骋很明显不想说这个,他搅了搅咖啡杯,转头看向窗外,没搭茬。
  陶晓东说:“家里也不光只有个他,不还有我么,那怎么的,生气了连我也不认了?”
  迟骋皱着眉说“没有”。
  “没有你就该回家回家,咱也不是每家,放假总在学校干什么。”陶晓东又说,“回家了不想搭理他咱还不搭理,咱家那么多房子,你俩一人住一个。”
  迟骋喝了口让他搅得乱七八糟的咖啡,脸上一点表情都不带,只说了句:“你永远是我哥。”
  迟骋那个脾气,陶晓东尽管不知道他俩之间到底发生了啥,可也知道迟骋不好哄。
  也确实没哄好,第二年的寒暑假,迟骋依然没回来。每次陶晓东去北京,迟骋都马上出来见他,如果提前知道时间还会去机场或高铁站等他。
  哥还是认的,只是家不回了。
  第二年冬天快要过完的时候,陶淮南又犯了老毛病。
  他又开始不说话了,时间都不长,折腾了几次。
  陶淮南很积极地去找医生,自己就去了。齐医生和他一直有联系,从上大学开始没课的话陶淮南会经常去他的医院,齐医生让的。不是以患者身份,只是让他过去看看,能干点什么就跟着干点什么,后来陶淮南才知道他医院里有好几位盲人咨询师。
  盲人咨询师都很忙,每次陶淮南去的时候他们时间都是排满的。很多来咨询的患者会指定要盲人咨询师,或许因为他们看不见,能让人从心理上就更加放松。
  这次他一来,先打了声招呼:“齐医生过年好。”
  “好,你哥给你红包了没?”齐医生当时在敲着键盘,办公室里好几位医生都在。
  陶淮南说“给啦”,然后自己摸着坐在旁边等。
  齐医生过会儿抽空看了他一眼,问:“自己来的?”
  陶淮南点头,苦恼地说:“好像又有麻烦了。”
  齐医生依然很从容,像是不算什么事儿:“知道了,等会儿说。”
  还好,这次也没有很麻烦。偶尔的几次小波折,很快又好了。
  大二这一年,陶淮南拿了奖学金。系里对他很照顾,每次都去盲人学校特意给他打一套试卷,再请盲校的老师帮忙批改。
  考试题都是一样的,陶淮南凭自己成绩拿了个系里第一档位的奖学金,八千块钱,回家全给哥了。
  这年他还参加了一次盲人协会举办的马拉松慢跑,四十二公里,陶淮南很努力坚持,最后还是只跑完了半程。
  志愿者给了他一瓶水,陶淮南流了满身的汗,喉咙干渴得要冒烟了。
  这一年他还在学校门口的小琴行里,跟着开店的那对情侣学会了吉他。干干净净的男生,穿着格衬衫坐在玻璃边安静弹吉他,偶尔弹错了音会不好意思地笑笑。
  路过店门口的其他人隔着玻璃看他一会儿,然后拿起手机给笑起来很治愈的男孩子拍个照片。
  这一年陶淮南还意外地收到了女孩子的表白。
  下了课陶淮南刚收拾好东西,书包背上身,正在桌边摸索着他的盲杖。女孩儿身上带着淡淡的香味,把盲杖递到了他手里。
  陶淮南说“谢谢”。
  女生是他们同院不同专业的,院里的公共课总能遇到。女生和他一起朝校门口走,勇敢地说喜欢。
  陶淮南很意外,顿了会儿才笑着说谢谢,又说:“很抱歉,看不出来么?我喜欢男生。”
  女生比他更意外,眼睛都瞪圆了,好半天都没能再出声,过了会儿才小声问:“真的假的啊?你不是为了拒绝我吧?”
  “真的啊,”陶淮南答得很坦然,“我听说喜欢同性的男生都很好认,我还以为女孩子看这个都很准。”
  “哪有!”女生虽然被拒绝可也没觉得挫败,毕竟性向不合她也没什么好挫败的,“你确定了?是已经有男……朋友了?”
  陶淮南想了想说:“男朋友是没有的,可我真的只喜欢男生,确定的。”
  女孩子心理都很奇妙,也很可爱。上一秒还是忐忑的小女生心理,下一秒瞬间就变成了姐姐,还夸呢:“你真勇敢,说得这么坦荡。”
  从教室走到校门口,短短一路完成了两种心态的转变,分别的时候陶淮南跟她说再见,小姐姐还给他加油,说不会说出去,会帮他保守秘密。
  “说出去也没关系,”陶淮南温和笑着,“现在大家都很宽容。”
  他们原来住的房子离汤哥医院和陶淮南现在的学校都很远,后来他们都搬去了汤哥家。晓东还有别的房子,但没有汤哥家离得近。
  原来家里的东西全没动,只拿了些衣服。
  陶淮南还额外多带了个枕头。
  翻柜子收拾衣服的时候,陶晓东扯出了一沓陶淮南的旧毯子。
  陶晓东拿给汤哥看,说:“崽儿小时候不贴身盖个毯子就睡不着。”
  汤索言说:“好多小朋友都有个睡眠习惯,有的摸耳朵,有的咬东西,也有像小南这样认枕头被子的。”
  旧毯子陶淮南很久不盖了,他一直以为扔掉了,原来都收在他们房间的柜子里。
  陶淮南伸手摸了摸,触感依然很熟悉,摸着它想起很多从前的记忆。
  “带着不?失眠的时候盖着说不定能好点儿?”陶晓东问。
  陶淮南还是经常失眠,别的好了,这个一直没好。
  “不带啦,放在这儿吧。”陶淮南又摸了摸,毯子的绒绒毛都洗秃了,真的很旧了。他抱着怀里的枕头,低头用脸蹭了蹭。
  小时候的陶淮南睡觉认毯子,现在认枕头。
  有时候睡不着,有时候睡很沉,趴着睡把枕头压在肚子和床中间,半夜会被硌醒,醒了翻个身,把枕头往上搂搂。偶尔睡得太狂放了,就整个人沿着枕头的方向打斜,胳膊腿都搭着,头也去够,睡得活像只挂在树上的树懒。
  迟骋都走了两年多了,陶淮南如果做了梦,睡得迷迷糊糊,醒了还是会张嘴就咕哝着喊出个称呼。
  要彻底清醒了才想得起来,早就没有人能答应了。
  陶淮南抱着枕头坐起身,愣着发长长的呆。
  发完呆把两只枕头都摆好,熟练地叠起被子,起床穿衣服洗漱。之后上学放学一个人都能完成,和每一天一样。
  生活似乎和从前也没什么变化。
  可仔细一想,明明什么都变了。
  第81章
  陶淮南大三这年, 交了几个新的小朋友。是其他学校特教学院里的盲人学生,都是学音乐的。
  他们弄了个小乐队,陶淮南也参加了。他吉他弹得不那么好, 一首歌得练好多天才能不弹错音, 小乐队本来也就是组着玩, 给他们的生活里添点有意思的事。
  他们有时候会出去演出,都是公益性的,去福利院敬老院,去残联, 有时也去小学初中高中。残联和盲人协会整天找他们出去演奏或者唱歌,让他们做积极形象。陶淮南倒是都可以, 不过乐队里有个暴脾气的弟弟, 有时就急眼了,在群里说:“老子又不是卖唱的!也不给钱,天天让这儿演那儿演, 演个球子演!”
  群里一共十来个人,除了这个弟弟都是好脾气。每次他发火群里人都耐心又和平地劝他,基本上他那边暴躁地发个半分钟的语音连说带骂,群里纷纷开始蹦一条一条的几秒钟的短语音。
  “哎呀别生气了。”
  “哎算啦算啦。”
  “哈哈极哥又怒了。”
  “极哥每日一怒,不听他发火我还觉得少点什么。”
  “不想去就不去了, 别生气。”
  最后一条是陶淮南发的,温润润的。这个群就是江极拉他进来的, 他们是在校门口琴行认识的,江极和情侣老板是朋友。
  陶淮南很喜欢听他唱歌, 他们每次出去演出唱的都是适合别人听的歌, 或者只弹不唱,不过私下里江极喜欢喊着唱英文歌。陶淮南喜欢听他喊, 因为他喊起来嘶哑时带点小劈叉的声音,听起来像有些时候的迟骋。
  “演演演!成天一给我发消息就演!盲人协会那帮就能穷折腾,拉二胡那大哥还说要加入咱们,我真特么窒息了……操的,当初说好给钱,这他妈还得年结!我没听说演出还得年结,等他给我结我坟头草都能够着树了!”
  “哈哈哈哎呀别生气啦。”
  “算啦。”
  “算了算了。”
  “你控制一下情绪,别放任自己的暴躁。”
  江极:“滚滚滚都给老子滚!”
  陶淮南笑了好一会儿,在食堂慢慢吃完饭,拿好东西去齐医生那儿了。学校的公交不直达那边,需要倒一趟车。哥不让他坐公交,也不让他坐地铁,不管去哪儿哥只让他打车。
  哥说可用不着他省那点路费,快别浪费时间了。
  陶淮南反驳说:“这不是提倡绿色出行么?”
  “咱不绿,谁爱绿谁绿,哥帮你绿。”陶晓东说,“你打车也是绿色出行了,那车你不坐它也是空跑,再说都绿色了不打车,司机师傅全下岗了,人还得养家呢。”
  陶淮南说不过他的歪理,只能找汤哥。
  汤哥衬衫挽到袖子口,正给鱼缸换水。陶淮南靠墙站着听他换水,汤索言跟他说:“你哥说他帮你绿色出行,明天监督他上班别开车。”
  “那不行,我得送你,”陶晓东说,“咱俩开一个车那不也是绿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