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动了起来,继而越跑越快。
在仁济堂后门外停下。
梁嫤跳下马车的时候,发现仁济堂已经被驻兵把守。
徐长贵正与守军的首领说着什么,离得有些远,梁嫤也听不清。
梁嫤让无关人散远一些,让两名宫人抬着报信官入了后院。
安排进后院的厢房里。
原本在医馆里的伙计现在都在院子外头。
梁嫤安置好报信官,快步来到外头,见徐掌柜正往后门而来,便喊住他道:“徐掌柜,阿丑你们带出去了么?”
徐长贵点了点头,“送回药园了,有人照顾她。”
梁嫤这才放心,“那您也回吧,别进来了!”
徐长贵脚下一顿,却是继续往前走来。
梁嫤慌忙摆手,“这儿有我呢,您就别进来了!往后好几日,这里都要隔离起来,进的来,出不去,您回吧!”
徐长贵却是不理会她的劝阻,径直的走进了后院,“我刚已经跟守军说好了,我也进来。”
徐长贵朝她一笑,说道。
梁嫤无奈的摇了摇头,“虽说我有治病的把握,您也不能这么上赶着来趟这趟浑水呀,您又不是大夫!”
徐长贵却靠近了一步,低声道:“世子爷叫我照顾您,本来是叫阿丑来照顾您的,阿丑这不是伤了么!”
梁嫤一愣。
徐长贵已经走进医馆,去取药了。
医馆的后门被关上。
驻军虽守在院子外,却也都离得远远的。
梁嫤晃了晃脑袋,从自己的情绪中挣扎出来,飞快的投入到对报信官的救治中。
“报信官的病情已经到了后期,内服普济消毒饮。处方:黄芩两钱,黄连两钱,玄参三钱,连翘三钱,板蓝根三钱,马勃两钱,牛蒡子两钱,薄荷一钱,僵蚕两钱,桔梗一钱,升麻一钱,柴胡一钱,陈皮一钱,甘草一钱。水煎服,每日两剂,上、下午各一剂。面上红肿之处,外敷‘三黄二香散’研磨成极细的粉末,用香油调敷。”梁嫤与三位太医验方之后,增减各种药物所用药量。
最后开出处方。
在给报信官熬药之时,梁嫤也让人熬了“加味甘桔汤”,给呆在医馆的众人服用。这汤乃是大头瘟发病初期,有防治功效的汤剂。
大头瘟在历史上,有过记载,当时没有研究出对症的药方之时,死了许多的人,就连名士大家士大夫都未能幸免。一家死空,无人收尸的也不在少数。
梁嫤回忆着曾经看过的医案记载,心头十分的沉重。
她如今所用的普济消毒饮,最初乃是元代的李杲所出验方。
后来有经过后世不断调整研究,不断完善所成。
大头瘟在后世,虽然传播力仍旧强,但绝不会一发病,就导致大面积的死人情况发生。
且世界卫生组织建立的疫病防治中心,所研发的流感疫苗,对大头瘟也有预防之效。
前世算不得什么的一种疾病,放到现在,竟会让上千人丧生……
梁嫤独坐与医馆后院的回廊底下,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不由的长长叹了一声。
孙太医从报信官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见到梁嫤还在廊下坐着,便走上前来,“神医还不去休息么?今夜有我照顾,您快去歇着吧。明日还不知会不会有新的病患前来。”
梁嫤起身,隔着黑纱围帽,点了点头,“您莫再在称呼我神医了,便叫我梁大夫就成!”
梁嫤拱了拱手,“今晚就辛苦您了!”
孙太医也拱手。
梁嫤退开两步,进了医馆,上了二楼她的房间。
她和三位太医商议过了,每晚留一位大夫在后院守着,一旦有什么突发的情况,也好处理。
旁人都要养精蓄锐,以应对明日更多会被隔离起来的人。
谁知半夜时候,便不断有马车前来,停在仁济堂后院,将报信官接触过的人统统送了过来。
仁济堂后院一时人满为患。
徐长贵这一夜也没休息,只忙着将这些人分别安置下来。
疫病最怕人多,都挤在一处,更容易传染。
为了分布开这些被隔离的人。
宫里派人将仁济堂左右临近的院子也都圈了起来,让这些人好有地方安置。
梁嫤夜里听着嘈杂的声音,没有睡好。
早上醒来,下楼之时,仍旧被徐长贵报上的人数给吓了一跳。
竟有一百来号人都被送来隔离起来。
这些人中已经有两三个都发热了。
梁嫤让孙太医去休息,她和王太医钱太医为这些人诊治。
并叮嘱所有人,随时注意自己的体温。一旦发热,要立即报上来。
仁济堂的药很快就不够了,好在这里是京城,且这件事已经被圣人知道。
圣人吩咐,集中京城药材,供给仁济堂率先使用。
凡被隔离起来的人,都饮过“加味甘桔汤”来预防传染。
梁嫤还教了众人一套健身操,让众人在被隔离期间,多多健身,身体好了,抵抗力强,自然不会那么容易被外邪入侵。
只是报信官的情况,仍旧不容乐观。
他就医太晚了。
且一开始的时候,用错了药方。
泻下之药,伤了脾胃,导致身体更为虚弱。
圣上从李玄意那里知道此事之后,召集太子皇子,与心腹之臣,秘密商议。此事该如何处理。
瘟疫如虎,甚至比虎还要凶猛。
江东已经死了不少人了。如今京城也有人染病。倘若瘟疫的消息流传开来,难免引得人心惶惶,举国不安。
皇帝问太子的意见。
太子跪坐在皇帝下手第一位。
听闻皇帝点名,挺直了身子道:“父皇,儿臣以为,当派兵围住江东疫情一带。不许疫区的人出入往来,以免病情扩大!”
太子下手的二皇子宁王却是打断太子道:“太子殿下此举不妥。”
太子侧脸,不悦看向宁王。
皇帝也看着宁王道:“宁王有什么想法?”
“儿臣以为,江东虽突发疫情,然江东乃是富庶之地,派兵驻守围困疫情地区,不许出入往来,不禁不能帮助江东百姓尽快康复,只能让江东地区陷入更严重的瘟疫之中。应带派人前去医治,救治江东百姓,控制疫情,既能挽救江东,也会让天下人看到父皇仁义。”宁王颔首说道。
“医治?倘若治不了呢?”太子冷眼看他,“倘若治不了,所派去的人有去无回,只能让更多的人无辜送命!”
“是啊,江东亦不乏名医,限制江东疫情地区的出入往来,是为了避免更多的人染上这瘟疫。再让更多人进入疫区,岂不是让他们凭白受害?”太子的娘舅,国舅大人说道。
二皇子正欲反驳之时,忽然宫外有人来报。
“皇上,是戍守仁济堂外的守军回来报信!”宦官站在门口,低声禀道。
皇帝抬了抬手,“让他进来回话!”
宦官“喏”了一声,让人进殿。
那侍卫慌张跪下,“回禀圣人,仁济堂那报信官,死了……”
“什么?”皇帝冷声问道,眼睛不由眯起。
“那报信官,医治不得,已经咽气了!”侍卫喘息了一声,大声回禀。
“父皇,连仁济堂堪称‘神医’之人,并着三位太医都无法医治一个人,江东瘟疫,岂是好医治的?派去再多的人,也不过枉送性命!求父皇当机立断,派兵围住疫情州郡,禁止往来,控制疫情蔓延呀!”太子俯首说道。
“是啊圣人,求圣人当机立断!”国舅爷也俯首恳求。
不少大人一听,那报信官的死讯,心都是一慌。
生怕江东大面积死人的情况在京城上演,纷纷求皇帝派兵围住江东,并求皇帝将仁济堂的人都逐出长安,赶入无人的山林困住。
在场没有俯首逼皇上如此做的人已经不多了。
除了宁王,和宁王的支持者,也就唯独剩下李玄意冷着脸,看着众人了。
“报信官患病时间太久,且前期耽搁了治疗,救治不回也是情有可原。不能因此,就断定此病无法医治。围住江东疫区,赶走仁济堂众人,将他们围困山林,是何用意?是要逼死这些人么?瘟疫没有将人杀害,却要让百姓死在自己人的手上?这就是你们的想法,你们的解决办法?”李玄意起身冷声说道。
皇帝抬头看向他,似乎微微点了点头。
太子和宁王也看向忽而站起的李玄意。
宁王道:“正是!儿臣也赞同荣王世子的说法!瘟疫没有置人于死地,倒是我们这高坐庙堂之上的人,先将百姓置于死地么?”
“瘟疫致人死地,乃是迟早的事儿!难道宁王和世子要端着妇人之仁,让瘟疫将大家都害死才甘心么?”四皇子魏王突然高声说道。
“牺牲少数人,为的是多数人的安危利益。取舍是不得不做之事,孰轻孰重,宁王和荣王世子还是好好考虑一番吧!”太子也冷声说道。
殿中一时气氛凝滞,众人僵持不下。
以宁王和荣王世子为首的坚持不能放弃任何人,确信大头瘟可以被控制。
而太子魏王则强调,用少数人的牺牲,换取的是举国的百姓的安定。若大头瘟不能被控制,任其蔓延,将会是朝堂动荡,天下难安,民不聊生。
各自陈述,有理有据。
皇帝高坐,一直没有说话。
后来双方竟殿上吵嚷起来,一些大臣言语激烈之处,甚至御前失仪,你拉我推的推搡起来。
皇帝看这么争执下去,着实不像话。
清了清嗓子道:“都回去,仁济堂不是还有病患么?报信官死了,还未传出旁人的死讯,且等等看,看这大头瘟是不是真的不可控制,无法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