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意将梁嫤一直带到一辆宽敞的马车上,刚坐稳,车夫便驱赶着马车快跑起来。
李玄意紧紧抱着梁嫤。
被他禁锢怀中的梁嫤感受到他胸膛的起起伏伏,听到他砰然有力的心跳。
她伸手环住他的后背,将脸贴在他胸口,任由他将自己抱得很紧。
“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李玄意在她头顶低声说道,“不用顶着荣王世子的名头!不用承袭他的爵位!”
梁嫤闻言一愣,抬眼狐疑看向李玄意。
他低头看她,“只是遗憾没能让圣上答应我的求婚。如今想来以前的想法真是可笑!我竟以为娶了公主……娶了公主就会不一样!”
“我不会让你成为太子侧妃的,你只能留在我身边……一定有办法让圣上收回成命,我要娶你为妻。”他声音低缓的说道。
梁嫤点点头,“是,此事急不得,圣上金口玉言,岂能说改就改。可是你是不是也应该让我知道,你和荣王和圣上之间,究竟有什么隐情?我总觉得圣上对你的态度怪怪的?倘若同样的事情是发生在旁的世子身上,只怕圣上早就怒不可遏,枉说奖赏了,不重罚就得磕头烧香了!对你……却好像格外仁慈?”
李玄意闻言,垂下眼眸,眼中藏着梁嫤看不懂的情绪。
忽而马车一震,马儿嘶叫几声,停了下来。
梁嫤和李玄意同时向车外看去。
只听闻车夫道:“哎哟王爷,您怎么来了?怎么身边也没个伺候的人?小的叫人送您回去?”
“滚一边儿去,那个逆子呢?让他给我滚出来!”一个醉醺醺的声音在马车外叫骂道。
“王爷,您喝多了……”
“滚开——爷清楚得很!”
李玄意听着马车外的声音,脸色立即清冷下来。
梁嫤听着这话音,也明白过来,“外面的是……荣王爷?”
李玄意黑着脸,默默点了点头。
梁嫤皱眉,荣王爷这口气可不太好,这还是在大街上呢!就算是他儿子,也是被封了王爷的人,怎么着也得给自己儿子留些面子,有什么话,到家里说不行么?大街上拦住马车,算怎么回事儿?
“李玄意,你给我滚下来!”荣王扯着嗓子喊道。
李玄意深吸了口气,冷声开口:“有话,到世子府说,夏长,走!”
李玄意话音刚落,便听闻有另一人落在马车上的声音。
车夫拦阻着荣王,夏长赶着马车从荣王身边,飞快行过。
荣王在后头叫骂的声音还依稀可闻,车夫劝着他上另一辆马车的声音也随之而来,“景王爷在府上等着王爷,您有话,到府上说,便是要教训景王爷,也到府上去教训吧!”
李玄意带着梁嫤一路赶到世子府。
圣上虽赐下景王府,也不是一时片刻能搬去的。
世子府不小,却处处都显得十分冷清,有种空旷旷的感觉。
李玄意一直握着梁嫤的手,好像两个人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才可以相互取暖,才不会觉得冷。
两人在花厅里坐下。李玄意便一直沉着脸。
梁嫤知道他或是在等荣王寻上门来,便没有继续追问马车上的问题。
等了不多时,果然见车夫搀扶着荣王,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
荣王脸上还带着醉酒后的涨红,双目也是红通通的,走路晃晃荡荡,车夫扶着荣王在榻上坐下以后,便赶忙退了出去。
荣王抬起朦胧的醉眼,看了看李玄意,又上下打量着梁嫤。
猛的打出一声长长的酒嗝,屋里便一股子酒味弥漫。
“这是谁?怎么这般没眼色,还不出去?”
梁嫤打量荣王一副醉态,她见过太后,也见过圣上,荣王是圣上的亲弟弟,可眉眼不似圣上英武,倒更像太后一些。或是因为他喝醉了的缘故,看着男子气概不浓,倒是有几分女气。
她转过脸看向李玄意,“你们父子若有话要说,我还是先回避一下吧?”
李玄意见荣王醉的不像话,便点了点头,让夏长带梁嫤去东厢休息。
今晚月色很美,梁嫤虽喝了酒,今日这酒却不甚上头,她不想在屋里枯坐着,其实更是好奇荣王和李玄意之间的事,便让夏长退下,她在院子的抄手游廊下缓缓走着。
只听闻花厅里传来荣王怒斥之声:“你不是要娶公主,证明她的清白么?怎么现在不证明了?反悔了?不想娶公主了?”
没有听得李玄意的声音。
却又闻荣王醉醺醺的大嗓门道:“哼!她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当初我就告诉你,不要妄想证明什么!你不肯听!非要扭着我来!如今怎样?圣上封了你景王?哈哈,你便是承袭我的爵位,也就只能做个郡王而已,为什么让你做了亲王?想明白了没有?不能证明清白了吧?这位子坐的还安稳么?”
梁嫤闻言有些生气,李玄意的亲王之位,是自己拿命,拿赫赫战功换来的!怎的被荣王这么一说,就这么不堪了呢?
忽闻李玄意冷冽的声音道:“我靠自己的能力坐上这亲王之位!不用承袭你的爵位我很高兴!至于我做的安稳与否,用不着你来评判!清者自清,她背负你的苛待你的质疑十几年,到死也从不曾对不起你,倒是你……”
只听轰的一声,像是人摔倒在地的声音。
这吵着,父子两个还动起手来了?
梁嫤顾不得避嫌,连忙转身,快步朝花厅走去。站在门口探头往里一看,竟是荣王摔倒在地。
只见荣王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醉酒让他脚步踉跄,站都站不稳,却挥舞着拳头朝李玄意猛揍而去。
李玄意鄙夷看着他,不躲不闪,就这么站着任他打。
荣王的拳头没能对李玄意造成什么伤害,却是让他自己又狼狈跌在地上。
“你这个不孝子,长本事了是不是?别以为你长大了我就不敢打你了!我是你老子!你是王爷怎样?老子一样要教训你!”荣王口里呼喝着,却是拽着李玄意的衣袖,才能勉强站稳。
李玄意不悦,一抬头便瞧见梁嫤在门口探头张望。
梁嫤尴尬的朝他吐了吐舌头。
李玄意冷声唤道:“春生夏长!将荣王送回荣王府!”
春生夏长应声,跃入院内,快步进了花厅。两人架起醉醺醺的荣王就往外而去。
梁嫤站在门口,看着李玄意脸上僵硬的神色,不知自己是该进去还是该走,改日在谈他们的问题?
李玄意却是轻叹一声,看着她道:“本想给你看的都是我好的一面,今日却让你见到这不堪的一面。”
梁嫤听他语气中,有深深自卑自嘲的意味,心头一滞,迈步进了花厅,“你怎么会这么说,这并不是你的错,咱们谁都没有权利挑选自己的父母。当初遇见之时,我最最狼狈的一面不就已经被你看到了么?就像梁鸿那样的爹,我虽不想要,可我能改变么?”
李玄意拉过她的手,将她拥入怀中,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你如今不是已经将他踢出局了么?次梁非彼梁,多么潇洒!真佩服你当初的勇气!”
梁嫤笑了笑。
李玄意拉着她,行出花厅,漫步院中。
梁嫤轻声道:“今晚的月色真美!”
李玄意点了点头,抱着她,飞身上了屋脊。两人并肩躺在屋顶上,他枕着手,她枕着他的手。举目望着恬淡的月光,稀稀落落的星辰。
他终于缓缓开口,“你心里一定有很多疑惑吧?或许你已经猜到了一些……”
梁嫤没有说话,静静的听着。
“我母亲出自博陵崔氏,曾经被称之为京城第一美。外祖父一早便为她定下和父亲的亲事。岂料母亲在曲江池游玩之时,竟遇上便装游逛曲江池的圣上。那时圣上还是太子,圣上对母亲一见倾心,遣人打听了母亲的姓氏,便回去打算求娶母亲。禀了太后才知,他心仪之人竟然已经有了婚约,且那个人还是他的亲弟弟。圣上分外遗憾。但此事不知怎的,就被外祖母知道了。外祖母自然更看好圣上,当时的太子殿下。让外祖父毁掉当初和父亲的定亲,转而将母亲许配给圣上。外祖父自然不肯。并将母亲关在闺阁之中,不许出门。”
“外祖母不甘心,还曾一再劝说母亲。可母亲是从一而终的人,从心底是认定了父亲。她自己也闭门不出,专心备嫁。此事本该就此了了。可父亲母亲成婚之时,圣上也前来道贺。再见母亲,更是勾起当初的心思,当初便念念不忘,却因为兄弟之情约束了自己。大婚上再见,竟一时控制不住自己。圣上在父亲母亲婚宴上喝的宁酊大醉,据说还叫了母亲的闺名。父亲对此耿耿于怀。”
“可大婚之后,太子妃竟时常请母亲前往东宫。父亲一直怀疑,太子妃相请是假,自己的兄长相见才是真。于是便对母亲大为不满。母亲后来得知此事,便推拒了太子妃的邀约,不再前往东宫。后来没多久就发现母亲怀孕了。母亲怀孕那段时间,父亲对她还算体贴。待我出生以后,母亲说,他们也曾恩爱了一段时间。可随着我长大,旁人都说我不像父亲,更有甚者还偷偷说我长相肖似圣上……父亲怒不可遏,认为母亲让他蒙羞。便时常殴打虐待母亲。母亲堂堂荣王妃,竟常常连饭也吃不饱。我幼时不懂事,只见母亲经常默默垂泪,见父亲也不甚喜欢我。我以为是我不够好,便一见到父亲就分外老实更十分乖巧,偶尔也缠着他,以为这样他就会多看我一眼,多看母亲一眼。”
李玄意笑了笑,抬头看着天空的月亮,良久,缓缓吐出一口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