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案我不要了。"梁嫤回过头来,看着他道。
梁鸿张了张嘴,迟缓的转过脸去看梁明渊,"你不是说她写医案写的废寝忘食,拿医案一定可以威胁她的么?"
林三娘闻言,身子一晃,险些栽倒。
这竟是梁明渊的主意!这竟是她那好儿子的主意!
梁嫤扯了扯嘴角,扶着林三娘从后堂入了后院。
吩咐紫草,白薇赶人走。
梁明渊显然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父子两人正愣怔着出神,紫草白薇便来撵人了。
梁鸿赖着不肯走,一直嚷着,让梁嫤别后悔。
白薇大喊一声:"阿丑--"
这才把梁鸿给吓得狼狈逃走。
梁嫤扶着林三娘在后院半躺下来,林三娘这次是彻底死了心了,脸上都是灰败的颜色。
梁嫤也没有什么安慰的话好说。
只能默默的守着她,看着她。
林三娘忽而抬手握住梁嫤的手。
梁嫤这才发现她手心里冰凉冰凉的。她不禁有些心惊,林三娘不会在这次被打倒吧?她忽而想到自己刚从边疆回来的时候,林三娘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不禁后怕起来。
"阿娘……"
林三娘抬眼道:"嫤娘,阿娘是不是很傻?很失败?"
梁嫤连忙摇头。
林三娘却是掩面无力的笑了笑,"你不必陪着我了,去忙你的吧……阿娘想躺一会儿。"
梁嫤担忧不肯走。
林三娘握了握她的手道:"阿娘没事,你不用担心,看着你越走越好,俺娘才能安心!刚才打那一巴掌,在以前甚是不敢想,如今却知这么痛快!阿娘心里的气已经去了不少!阿娘只是累了,你不必担心的。"
林三娘闭上眼睛躺好。
梁嫤陪着她坐了一会儿,听她呼吸平缓,自己也确实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
便起身回了房间。
医案不要了,如今还是重新来过吧。从头再写,不知大婚以前,不知能写出多少来?
梁嫤再次投入到没日没夜的整理书写之中。
好在当初为了撰写医案搜集的资料都还在,再者是重新写过,速度比第一次已经快了很多。
可连白薇都禁不住心疼自家小姐。往往她起夜之时,还见到小姐房中亮着灯,第二日天不亮,她刚起,小姐听见动静,便起来伏在案边。
眼看本就纤瘦的小姐,如今更是瘦了几分。
梁鸿见敲诈不能,转而便将医案高价倒卖给了京城另一家大医馆。
不多时,那家医馆也相继推出"六味地黄丸","八珍益母丸","金匮肾气丸"等蜜丸成药。
顿时让那家医馆的生意好了几分。
连阿丑和仁济堂的徐掌柜都有些担忧,如此下去,那家医馆会不会影响了仁济堂的生意。据说那家医馆背后的靠山是宁家的人,也就是皇后的娘家人,动却也是动不得的。
梁嫤却是不甚担忧,只在撰写医案之时,更加用功。
白薇发现,曾经那个爱睡懒觉的小姐,如今更是睡的比猫晚,起的比她还早!看着小姐拼命的样子,她每每忍不住在心底咒骂那个偷了医案的梁明渊和恬不知耻的梁鸿。
李玄意看着梁嫤努力的样子,也有些不解于她的执着。
他要派人夺回医案,她又不许,只能看着她日日伏案疾书,默默心疼不已。
他想劝她休息的时候,她却总会抬起笑脸道:"人能专注做一件事的机会其实是很少的,我现在正在状态,你不要打断我哦!"
一个满足的笑脸,一句简单的话,却不得不将他所有的话都咽回肚子里。
丹阳公主相请梁嫤过府之时,她才难得的给自己放了个假。
阿丑她坐在车里,却见她仍旧翻着一本不知王爷从哪里给她淘换来的古医书,埋头仔细斟酌研究。
直到到了丹阳公主的公主府,她才从书中抬起头来,"到了啊?"
阿丑无奈的点点头,"可不是到了么!"
她准备了一肚子的笑话,想要让梁嫤轻松一下,却是连个说出口的机会都没有。
梁嫤点点头,"如今马车都提速了,跑的真快!"
阿丑无奈的叹了一声,扶着她下了马车。怕她看书伤了眼睛已经很慢了好么?真是投入不知时光恍惚!
再次给丹阳公主诊脉,梁嫤笑的很愉悦。
"公主身体已经好了很多,想来公主自己也察觉到了。"
丹阳公主笑着点头,"是,这两三次月信都很准时,以前从来未准过的!且血量正常,颜色也很正,最近这两次,腹中都已经几乎不怎么疼了!"
梁嫤点点头,又调整了药方道:"公主不必心急,您身体已经大好,但是能不能受孕,不止是看身体如何,更有些机缘在里头。每个生命都是上天的恩赐,做好准备,等上天恩赐就好。"
丹阳公主笑着点头,"阿嫤,谢谢你。"
丹阳公主语气太过郑重和诚恳,梁嫤微微一愣,继而点头笑了笑,颔首向公主行礼。
公主也郑重回了礼。
她离开公主府没几日,便听闻阿丑趴在窗户边,给她爆料了两大消息。
其一,是丹阳公主在平康坊的宅子卖给了上官家,上官家已经在添置更换家具,修缮宅院,估计不日就会搬入。
其二,仍旧是和丹阳公主有关的消息,丹阳公主和梁鸿和离了!
第一个消息,她不意外,上官夕有写小纸条,让十三送来,告诉她事情的进展。
可第二个消息就有些让人意外了。
难怪梁鸿会拿着她的医案威胁她要药厂的红利,原来那个时候他就知道,公主府不会是他永远的靠山了么?
梁嫤笑了笑,清了清嗓子道:"看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是不报……"
"时候未到!哼!"阿丑接口,在窗外扬了扬拳头。
上官家入住平康坊的宅子之时,梁嫤自然不能缺席。
景王也在受邀之列。
李玄意专程绕道来接了梁嫤,一同到上官府上。上官夕站在门口,翘首以盼,看到梁嫤被搀扶着下了马车,立即奔上前来。
"阿姐!"
梁嫤左右瞧了瞧,平康坊住着四户人家,其他坊多则住有百余户,平康坊面积不小,却只仅仅只有四户人家,坊间道路甚是宽敞。上官府门前更是停着诸多华丽的车架。
"来的不少人了?"梁嫤低声同上官夕说道。
上官夕点了点头,"都是官场上的人,你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梁嫤摇了摇头,她虽有官职,却也是个闲职,又是女子,穿梭于那种场合干什么?
李玄意掩在宽袖底下的手轻轻握了握她的手,"难得出来放松,这府里有一处假山水榭十分精妙,你去看看,我少时来寻你。"
梁嫤点了点头,和上官夕一道走游廊入了后院。
前院人声嘈杂,京城本就官员甚多,贵人云集。上官家更是大办乔迁之宴,所请之人众多。就连后院也是莺莺燕燕,花飞蝶舞,彩衣曼曼。
上官夕带路,两人绕过嘈杂的后院,向未待宾客的院子走去。
"这处宅子景致很好,特别是荷枫园那边,据说是仿曲江池景而建,我一眼就相中了离荷枫园最近的院子,阿耶说是留给阿姐的,我就挑了临着阿姐的院子。"上官夕笑嘻嘻的一面带路一面说道,"阿姐你怎么不搬来和我们一起住呢?让林大娘也来一起住嘛!"
梁嫤笑了笑,摇了摇头,"阿娘清净习惯了,来了怕她不适应。"
"怎么会,这里也很清静啊!而且阿姐的院子走两步就能到荷枫园,阿姐你一定会喜欢的。"上官夕拽着梁嫤的手说道。
两人穿过一处半圆的拱门,忽然一股清爽之气扑面而来。
仿佛喧嚣都被隔离在外,这里只有鸟语花香,有潺潺水声,曲径通幽,别有情趣。
参差错落摆放的盆景,有的盛放着黯然幽香的花朵,有的被修剪成别致的形状。沿着幽静的鹅卵石小路,曲曲折折的向里通去。
道旁是高大的桂花树,有些已经盛开,有些还含苞待放,悠然的桂花香气已经可以嗅到。
"再过上半个月的时间,桂花都盛开的时候,这条小道上会更美不胜收,金色的桂花会铺满小路,满是幽香,阿姐你看了一定会喜欢的!"上官夕指着面前小路说道。
前面是错落有致的太湖石,将鹅卵石小路分成两条,引有活水从两三人高的太湖石上经过,再倾泻而下,形成一道小小的瀑布。
离得越近,水声越响,水从高处倾泻而下,又溅出在外,只觉周遭都是一片清凉。
从太湖石上倾泻而下活水,由水渠引着,经过一处水榭底下,继而豁达成一片人工的湖泊,湖泊的形状确与曲江池相似。湖上浮着各色的睡莲,不断有金色或红色的锦鲤凑成群,在睡莲周遭冒出头来吐着泡泡嬉戏。
水渠两旁都栽着刚到膝头般高的木桩子,有各色的牵牛花缠绕在木桩上,向着阳光的方向,开的烂漫。
水声,鸟鸣,花香。清静幽雅的让人只想沉醉其间。
梁嫤正要开口赞叹,却忽然被上官夕捂了嘴。
她顺着上官夕的手指看去。意外在假山后头看见一截裙裾。
她朝上官夕点了点头,上官夕放开她的嘴。
是谁藏在假山后头?
上官夕给她比个了偷偷绕过去看的手势,梁嫤却冲她摇了摇头。
人藏在假山后头,分明就是避讳旁人的意思,她们撞上去,多尴尬?
上官夕却是好奇不已,梁嫤拉不住她,动静太大,又怕惊扰了假山后头的人,只好跟着她悄悄的绕进一旁的游廊底下,躲在廊柱后头,一点一点的向前靠近,以窥假山后头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