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的宴席设在傍晚。
下晌的时候,接到邀请的王公贵族便已经陆续到达宫中。
梁嫤用她从古书上抄来的方子,反复调配出的能使人脸色显得苍白无生气的水粉、口脂好好装扮一番。
发髻被白薇梳得华丽精致,点缀着金簪朱钗,更反衬得面色惨白。
菱花镜中好一副病美人的姿态,她故意用艳红的胭脂扑在双颊之上,让人一看就觉得艳红的假气。
白薇连连点头道:“唔,这么一来,让人一看就觉得王妃是病的不轻,却又不想让旁人看出你的病态,所以故意遮掩!”
梁嫤点点头,从镜中人笑了笑,扯起的嘴角又几分无奈又无助的弧度。
“好了么?”李玄意从外间屏风后头走过来,瞧见她的样子也是愣了一愣,“若是不知情,此时我不知该有多担心!”
梁嫤点头起身,“我收拾好了。”
李玄意亲自搀扶了她,为她裹上厚厚的狐裘披风,火红的狐裘,更显得她脸色白似枝头雪。
她半依偎在他的怀里,小心翼翼的,一步步缓缓向二门外停着的马车处走去。
常乐公主揣了护手,手里攥着小暖炉,远远看到一对依偎在一起的身影,缓缓走来之时,心狠狠的揪在了一起。
呼吸的空气都好似变得格外冰冷稀薄起来。
她抬起一只手按在心口,如果不是真的深深爱着一个人,就不会明白这种当看到自己所爱之人,小心翼翼的呵护着旁人的时候,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
常乐公主背了背脸,不想让让人看到她脸上狼狈的神情。
今日她是来看梁嫤的惨状的!她只要再忍一忍,再等一等……她的意哥哥就会完完全全的属于她一个人!梁嫤再不能和她争抢。
当李玄意扶着梁嫤缓缓走近的时候,常乐公主看到梁嫤苍白的脸色,嘴角终于翘起轻松的弧度来。
她迎上前,看到李玄意脸上的排斥,只好停下脚步,并未靠的太近,“梁大夫这是怎么了?前几日听闻梁大夫病倒,我还道是她们误传!梁大夫乃是神医,如何能会病倒呢?”
梁嫤张口欲言,未吐出字来,倒是先咳嗽连连,直咳的一张苍白的脸上都泛出病态的红晕,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
李玄意紧了紧握在她肩头的手,不悦的看着常乐公主道:“大夫又不是神仙,哪有不生病的道理?要去宫中还不快些?耽搁了时间,倒显得景王府失礼!”
常乐公主瘪瘪嘴,怎么到这时候,李玄意护着的却还是那个病病歪歪的梁嫤?是谁慢慢腾腾的耽误时间?谁又在冰天雪地里等了小半个时辰?
常乐公主委屈的咬着下唇,湿漉漉的眼神带着些谴责的看向李玄意。
却见李玄意并不看她,扶着梁嫤就上了马车。
“王妃,外头冷,咱们也上马车吧?”杏雨上前缓声劝道。
常乐公主甩开了她相扶的手,踩着马凳上了马车。
马车沉重的轱辘撵在平坦的路面上,滚滚往皇宫而去。
梁嫤深吸了一口气,苍白了脸上浮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来。
常乐公主看到她时眼中的得意她也瞧得清楚,以为自己就要病死了么?且叫小人笑一会儿!看她得意到何时?
腊八宴席摆在含元殿正殿。
景王府众人来到之时,已经有不少人都到了。
宫人引着景王向他的桌席而去。
景王却是当着众人的面,也并未放松对梁嫤的呵护,一直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她,像是生怕她一不留心就会跌倒一般。
旁的贵妇贵女瞧见,纷纷艳羡不已,景王不仅仪表非凡,更是一往情深之人。
听闻他除了两位王妃以外,再无一侍妾,众女子看向梁嫤的目光,越发的眼红灼热。跟在后头进来的常乐公主仿佛被人忽视了一般。
她咬牙切齿的抬手捂了捂胸口,仿佛这动作更能让她安心一般。
梁嫤不动声色的回眸看了她一眼,看到她捂胸口的动作,便勾着嘴角笑了笑。在人群中寻到同来参加宴席的上官夕,两人对视一眼。
梁嫤微不可见的朝上官夕点了点头。
两人交换一个了然的神情,各自落座。
待受邀来参加宴席的王公贵族都到齐落座。
圣上皇后太子三位尊者也姗姗而来。
“如今太平盛世,年关将近,朕也与众卿同乐,同食一碗腊八粥,盼来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圣上笑着说道。
众人起身,朝圣上皇后行礼,赞颂圣上圣明。
文臣更是相继吟了几首颇有名望的才子赞颂当今圣上圣明,歌功颂德的诗作,作为今晚宴席的开场。
文人才子诗作的赞颂之中,梁嫤也被提及。赞颂她不贪念一己私利,为百姓谋利,做所作行更让一众男子都为之汗颜云云。
更歌颂圣上普及活字印刷术,关心天下莘莘学子,将集贤阁藏书印制流传,造福广大文人,功在千秋云云。
这拍马屁果然也是个技术活儿,听起来文绉绉的,像是十分含蓄。
可眼见圣上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多,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含元殿中,久久不息。
文人就是闷骚!夸个人而已,分明是溜须拍马之言,也说的那般煞有介事,真是本事。
梁嫤一面手支在凭几上,装着柔弱,一边在心里感慨道。
圣上扫了殿中众人,目光从梁嫤脸上掠过之时,不由停了下来,“景王妃这是怎么了?”
梁嫤连忙跪坐端正,颔首答道:“回禀圣上,许是落雪天凉,妾身偶感风寒,所以精神不济,有些乏力,往圣上赎罪。”
圣上还未开口,倒是底下坐着的魏王先抿了嘴不屑道:“梁大夫不是神医么?怎么,医者不能自医,连个风寒都治不好么?”
梁嫤垂首,没有辩驳,道显出几分委屈。
李玄意正要开口,便听闻圣上道:“魏王不得无礼!”
太子狠狠剜了魏王一眼,没听出来父皇对梁嫤的语气颇有几分关怀之意么?且刚刚还有诗作将圣上和梁嫤一同赞颂。他这时候是得多没眼力劲儿才往枪口上碰?!
魏王瘪瘪嘴,垂下脑袋来。
宁王向李玄意投来一个关切问询的眼神,李玄意冲他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皇后笑着提起了旁的话题,以免气氛太过尴尬。
含元殿立即又热闹起来,仿佛刚才只是有一粒小石子落入的湖面,激起一连串涟漪之后,又归于平静。
圣上和王公贵族们说了一会儿场面话,便拍手让乐姬舞姬上殿助兴。
酒香弥漫,歌声袅袅,舞姿妖娆。
分明都是景王妃,梁嫤的桌案紧碍着李玄意,常乐公主的桌案却远离着好几分。
虽然景王的解释是,梁嫤身体不适,需得照顾。
可常乐公主却隐隐听到了旁人似乎在窃窃私语的议论。心里有些不痛快的她,不由多喝了几杯。
离她不远的宁如月蹭了过来,跟她咬着耳朵道:“妍儿,怎么瞧着你家王爷对你不甚上心呢?”
常乐公主抬手推了宁如月一把,“胡说八道!不过是因她病了,王爷怕过了病气给我,才让我坐远些。”
宁如月嘻嘻一笑,“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常乐公主心中愈加不痛快起来。
伴着乐声,舞姬退下,换成了带着假面,跳大面,演绎一代传奇的兰陵王。
演绎到兰陵王领兵作战之时,不少人都跟着从坐榻上起身,颇为入戏的跟着跳了起来。
气氛一时台上台下连成一片。
圣上看的投入,非但未阻止呵斥众人,反而颇有些赞赏的冲跳的最是投入的上官夕点了点头。
上官夕从自己的位置上离开,一面和台上带着假面的伶人一同激舞,一面不动声色的向常乐公主靠近。
众人看的投入,不少人此时都离开了自己的位置。
倒也未有人对上官夕太过在意。
却见上官夕不甚被谁绊了一下似的,猛的朝常乐公主倒去。
伺候常乐公主身边的梨云猝不及防,来不及拦住上官夕,就见她倒进了常乐公主的怀里。
她伸手在常乐公主胸前摸了一把。
常乐公主不防备她做了什么,倒是瞪眼看她道:“兰陵王是你这般轻浮的?”
上官夕笑了笑,颇有些不好意思道:“失误,失误!公主勿怪!”
她借着梨云的搀扶站了起来,忽而瞪眼看着常乐公主身前凭几前头道:“那是什么?!”
她这一嗓子嚎的极大声,台上大面又恰恰到了尾声,殿中乐声戛然而止。
她这一嗓子,无疑将众人的视线都引了过来。
常乐公主迅速弯身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揣进了袖袋里,“没什么,我的香囊而已。”
上官夕却瞪着眼睛道:“不是香囊!我看到了!上面写有东西!”
常乐公主皱眉瞪着上官夕,“胡说!你看错了!那是绣的梅花!”
上官夕连连摇头,“我没有看错,不信你拿出来瞧瞧!分明就是写有东西!”
常乐公主翻了她一眼,“这是我亲手绣的,我能不知道上面是什么吗?”
上官夕还要再言。
忽闻顶上皇后的声音道:“女儿家亲手绣的东西,如何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拿出来给人看!这小娘子,是上官家的女儿?”
皇后后一句话,颇有些威严气势,似乎是在暗暗责备上官夕的无礼。
上官夕心中焦急,阿姐交代给她的任务,她没有完成怎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