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宁馨握住李桢的手,姐弟两人向圣上走了过去。
“你叫什么名字?”圣上温声问道。
“宁馨儿,小女是阿耶的宁馨儿!”李宁馨笑着答道。
“桢儿!桢儿!”李桢也抢着回答,他吐字还不清醒,但依稀能辨,奶声奶气,倒也分外讨人喜欢。
李宁馨和李桢在进宫之前都是新换过的衣衫,华丽又隆重,但是小孩子身上那种软糯的奶香味儿,似乎是天然的,此时圣上离他们进了,那种甜甜的奶香味儿便扑面而来。
让人的心都不由柔软起来。
“好,宁馨儿,桢儿。朕记住了。”圣上笑道。
“圣上,阿耶是不是惹您生气了?”李宁馨小小柔软的手攀住圣上的衣袍,仰着小脸儿,小心翼翼的问道,“不如圣上就打阿耶一顿吧,把阿耶关起来,阿耶也会想念宁馨儿,也会想念阿娘的……阿耶一个人,如果偷偷哭鼻子,都没有人给阿耶擦眼泪。”
圣上闻言,忍不住笑,“景王还会偷偷哭鼻子?”
梁嫤汗颜,这都是谁教的?她不是在来的路上还教过宁馨儿该怎么替李玄意求情么?
李宁馨回头看了梁嫤一眼,似乎是忘了自己该怎么说,神情有些焦急。
圣上在一旁站着,梁嫤想提示她,却是不能。
李桢倒是大大咧咧的点头,“会!”
李宁馨见阿娘不帮自己,也转过头来道:“阿娘生弟弟的时候,我就见阿耶偷偷哭鼻子了!哭的比宁馨儿还痛呢!”
梁嫤闻言一愣,他那般坚强的人,不是泰山崩于前都可以岿然不动的么?他……也会偷偷流泪?
圣上点点头,摸了摸李宁馨的小脑袋,“那让朕打他一顿,宁馨儿不会心疼么?”
李宁馨想了想,迟疑道:“打了也疼,可是总比天天都见不到要好。”
说完,她朝圣上招了招手,让圣上半蹲下身子来,她扑倒圣上怀中,趴在圣上耳边道:“阿娘其实也很想念阿耶,阿弟不懂事,在阿娘面前闹着要见阿耶,阿娘总是抱着他安慰说阿耶快回来了。可是宁馨儿瞧见好几次,阿娘都偷偷的抱着阿耶的笔迹默默地流眼泪。”
李宁馨断断续续的说完这么长的一段话。
圣上闻言,怔怔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神情忐忑立在一旁的梁嫤。
梁嫤眉宇微蹙,深怕李宁馨不知轻重冒犯了圣上。
“阿耶说,他不怕疼,就怕阿娘伤心。所以若是阿耶惹了圣上生气,圣上还是打阿耶一顿,将阿耶放出来吧?”李宁馨趴在圣上耳边,小声的商量着。
圣上垂眸笑了笑,“打他一顿,你阿娘就不会伤心了么?”
这问题倒是把李宁馨给难住了,她想了好一阵子,都没想清楚。
李桢在一旁站着,看看姐姐,看看圣上,虽不会帮着阿姐向圣上求请,却也乖乖的不哭不闹。
李宁馨想不到该怎么说,回头向梁嫤求助。
梁嫤立即俯首向圣上行礼,“圣上,景王离开之时,走得匆忙,没能来的及见过两个孩子,更没能和他们道别。多日不见自己的阿耶,他们心中甚是想念。今日只求圣上让他们见见景王爷也好,望圣上开恩。”
李宁馨瞪大眼睛,满目期待的看着圣上。
圣上垂眸看着那个更小的小家伙,“桢儿想见阿耶么?”
李桢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好似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抬起胖胖的小手,轻轻搭在圣上的手上,“不气,不气。去看看,去看看。”
这反映,真是慢了不止半拍呀。
圣上被他逗乐。他一手抱着李桢,一手抱着李宁馨从地上站起,轻叹了一声道:“景王妃真是蕙质兰心,景王妃带出来的孩子都是这般的讨人喜欢。”
圣上一面说着,一面向一旁亮格柜走去,他拿目光点了点柜上放着的一个匣子。
一旁伺候的宦官连忙上前,取出匣子,小心翼翼的打开。
圣上点了点头。
宦官便从匣子中取出一块半个手掌般大小的银牌,上前递于梁嫤。
梁嫤双手接过。
银牌上冰凉的触感,还让她有些不敢置信。
她没有会错意吧?
圣上这是同意了吧?
“带着两个孩子去看看吧。”圣上着着,弯身将将两个孩子放了下来,并抬手捏捏李宁馨的小脸儿道,“宁馨儿还会来给朕请安么?”
李宁馨连连点头,“宁馨儿喜欢圣上!”
圣上闻言大笑。
梁嫤手中紧紧攥着御赐的银牌,跟着圣上派出的宦官,乘着马车往宗正寺而去的时候,心中还惊疑不定的不敢置信。
圣上竟真的同意了?真的让她来见李玄意了?
两个孩子稚嫩的童言童语,真的触及到了圣上心中柔软之地了?
想到刚才紫宸殿上的情形,她仍旧觉得恍恍惚惚的。
“阿娘?”李宁馨轻轻唤了一声。
两个孩子都安安静静的坐在奶娘的怀抱中,看着阿娘的神色,不知她是喜是忧,不敢开口。
梁嫤抬头看向李宁馨,勾着嘴角道:“宁馨儿真棒,今日不是宁馨儿,咱们必然不能见到阿耶了!”
“停车——”
梁嫤话音未落,便听到外头有人大喝道。
车夫立即勒停了马车。
梁嫤微微蹙眉,心中一跳,难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眼看都快到宗正寺了,可别再出什么变故吧?
她听闻同行的宦官已经上前解释,说是圣上恩准的,让景王妃前来探视。
拦路者却没有放行的意思。
那宦官说了几句,便回头来到梁嫤的马车外头。
“景王妃,您不妨出来吧……这……”
宦官似有些不好开口。
梁嫤闻言,让两个孩子好好坐在奶娘怀里,别闹,她去去就回。
她在藿香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随那宦官一道向前走去。
迎面瞧见太子殿下正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挡住几辆马车的去路。
梁嫤福身向太子行礼,“殿下安好!”
太子轻笑一声,“多日不见,景王妃风采依旧啊?”
“妾身思夫心切,哪里还有什么风采。”梁嫤不冷不热的说道。
“思夫心切?”太子把话咂摸了一遍,“景王妃是觉得本宫挡了你的去路,耽误你去见翘首以盼的夫君了么?”
这还用说?
梁嫤没有吱声。
太子摇了摇手道:“话不是这么说的,宁王贪污修河款,才导致楚江下游众多百姓受流离之苦,且冬日还要忍受饥荒,对百姓,对国库造成的损失,着实不小。景王不明事理,为虎作伥,虽然未直接参与此事,却受宁王教唆,为宁王助力,其过失,也是不小。如今父皇叫他们反思己过,正是冷静下来好好思过的时候,如果景王妃前去,让景王于苦之中却不甚苦,还能享受一家人团聚的天伦之乐,如何能够好好反思自己呢?”
梁嫤皱眉,“这件事究竟如何,还要待御史台清查的结果,妾身只是妇道人家,不管这些。圣上已经允许妾身去见见自己的夫君,想来圣上必定已经顾虑周全,太子所担忧的,圣上必定已经想到了。既然圣上已经同意,想来也是对此放心无虞,还望太子莫再阻拦。”
太子冷眼看他,“父皇一时心软,也是有的。此事本宫做主,你们回去吧,事后本宫会向圣上亲自禀明此事的不妥之处。”
梁嫤咬牙切齿,远远都能看见宗正寺的高墙了,这会儿让她回去?之前的努力不就白费了么?李宁馨和李桢那般在圣上面前撒娇卖萌,不是也白白浪费了么?
梁嫤压抑不住自己怒火之时,却忽然想起两句话来,“以柔克刚则无刚不破”,“以退为进方是良策”。
“殿下……”梁嫤忽而放缓了语气,“殿下知道,妾身与景王一路走到现在,着实不易,虽然期间与殿下也有过过节,有过误会,可殿下大人大量,必然不会计较的……宁王已然失去圣心,景王便是曾经与太子有不和,经此一事,也该想明白了。此天下,圣上之下,唯有太子!”
太子闻言,脸色好看了些。
梁嫤继续道:“如果太子能在此时,高抬贵手,景王必会以太子马首是瞻……妾身虽不懂,但此事至此,景王会被圣上责备,难道不是因为宁王的带累么?趋利避害乃是人之本性,如今于危难之时,才最是见真情的时候,太子倘若有恩与景王,有恩于景王府,妾身尚知感念之情,难道景王不会记得太子的恩情么?”
梁嫤声音轻轻的,隐隐约约透出些哀求的意味。一反她以往见到太子之时那种强硬的态度。
太子十分诧异的看着她。
并兜马走到她面前来,“这话是从景王妃口中说出,实在让人惊讶呀?”
梁嫤垂眸,揪着自己的手指,“过刚易折,阿娘早就教过妾身,是妾身一直没有放在心上,没受过挫折,就以为自己只要硬着头皮上,便攻无不克。如今方知,墙头总是比脑袋硬,撞得头破血流,不如低头绕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