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嫤让人牵过一匹马来,她翻身上马,“驾——”的一声,御马进了校场。
李宁馨正在享受着于马背上肆意驰骋的感觉,马儿疾驰,风很大,吹着她的发,吹得她的眼睛都睁不大,可这种风驰电掣的感觉,真的让人很舒服。
好似那一点点烦忧,那一点点不确定,都被风吹走,被她疾驰的速度给甩在了后头!
忽而她发现有另外一匹马向她追来。
她立即抽马,“驾——”加快了速度。
后头那人也跟着加速。
这种比赛的感觉,更让人着迷。
李宁馨不由笑了起来。
一开始她还有些领先,但她身下的马却是有些疲惫了。
跑了大半圈,她终于被后头的人追了上来。
那人御马蹿过她,她放慢速度,表示认输。
这才瞧见,前头那人竟然是自己的阿娘。
梁嫤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母女两人,兜马缓缓在校场之上溜达着。
“阿娘,你怎么来了?”李宁馨御马前行几步,并行在梁嫤身侧。
梁嫤笑看了她一眼,“许久没有这么畅快的骑过马了,明年的秋季狩猎,咱们一定得去!”
“好啊!太好了!”李宁馨兴奋的像是要从马上跳起来。
梁嫤笑看着她。
夕阳的余晖,将她的笑容渲染的格外温柔,格外美好。
“阿娘!”李宁馨笑的很灿烂,眼中却有些犹疑和不确定,“当年,你和阿耶认识的时候,是不是也有很多女子喜欢阿耶?”
梁嫤想到女儿早恋之事,说话格外慎重,开口之前,先在心头将话过了两遍,“是,想来很多人的审美和阿娘是一样的,都喜欢美好的事物。你阿耶虽然性格算不上完美,但喜欢他的人,确实挺多的。”
“那……阿耶为什么喜欢阿娘,而且……只喜欢阿娘一个人?我听闻许多小娘子说过,他们的母亲如何惩治小妾,如何跟自己的相公斗智斗勇的防患小妾婢女爬相公的床……阿娘好像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问题?”李宁馨面上不解。
梁嫤低头笑了笑,忽而想到很久很久以前,看过的冰心的一句话,“女孩子的爱情,不能去找,应该是等来的”。
“阿娘是有诀窍的!”梁嫤笑着说道。
“嗯?什么诀窍?”李宁馨瞪大眼睛询问。
“那便是……什么都不做,他以深情待我,我必回报以深情,他若转身离去,我就微笑送他离开。”梁嫤听着身下踢踏的马蹄声,“宁馨儿,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除了阿耶阿娘,没有人天生就是必须爱你的,所以你要学会爱自己,当那个爱你的人来到你身边的时候,也付出你的爱。当他转身离开的时候,不要纠缠不休,仍旧习惯去用自己的爱,守护自己的心。”
李宁馨看着夕阳下,语气温柔的母亲。
只觉如此的母亲真的好美,如果她是阿耶,也会像阿耶一样爱着母亲的吧?
“我就是这么想的!”李宁馨笑道,“他若和我一样,愿意一心一意待我,我必不负卿。他若心有旁人,我也必不纠缠!”
梁嫤重重的点头,听着女儿的话,看着女儿的笑脸,她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她也曾担心过,今日的女儿,会因为阿耶阿娘的宠爱,会有一日,落得常乐公主那般结局。
可女儿豁达的笑容,轻松的言语,让她知道,她实在是小看了宁馨儿了!
林菁菁想了整整两日。
终于决定,不放过这次机会。
既然公主给她公平竞争的权利,那么如果再退缩,便是自己懦弱,日后嫁了并非心仪之人,她怕是会遗憾上一辈子的吧?
林菁菁下定了决心,也见到公主在知道了她的心思以后,并没有疏远她。
待她还是和以前一样,“菁娘,菁娘”的叫着她。
这让林菁菁更加有勇气,直面自己懵懂的春心。
她不似公主那般多才多艺,但一手绣工,颇得古氏真传,连当今的皇后娘娘都颇为赞许阿娘的绣艺,她觉得自己绣的这只香缨还是很拿得出手的。
精致的香缨,从配色,到里头的香草选用,到每一针每一线,她都用尽了心思。
当捧着这只香缨,站在东宫,太子殿下读书的殿外之时,林菁菁觉得自己既紧张,又兴奋的莫可名状。
“林姐姐,是为公主来给太子送东西的么?”东宫的小宫女见她,便低声打招呼道。
殿里头的人听闻动静,提步向外走来。
林菁菁点了点头,心中有些急切。
忽见那一抹素白的身影,好似千万春花绽放眼前,她更仿佛听到花瓣缓缓张开的声响。
“林家娘子!”宿白低声道,并朝她拱了拱手。
林菁菁点点头,将手中食盒向前递去。
宿白抬手接过,“太子殿下正在温书,师父说,下午要考校,我便替太子拿进去就好。”
林菁菁“嗯”了一声,点了点头,手却是握在食盒上的提手上没有松开。
宿白诧异看她一眼。
林菁菁眼中有些焦急的神色,低声道:“郎君……”
宿白微微颔首,知道她也许是有话要说,便领着她向回廊中走去,“公主有什么话托你交代么?”
两人走到僻静之处。
林菁菁慌忙从袖中拿出一只精美的香缨,向宿白递去。
宿白伸手接过。
林菁菁刹那间便红了脸。
她转身欲走。
宿白的目光落在手中的香缨之上。安定公主一般让人送来的都是小画,或是人物,或是景物,或是她瞧见的有趣之事,寥寥数笔,却勾勒的有形有色,恍然就在眼前。
这香缨,却是第一次让人送。
且听闻她喜欢骑射,喜欢丹青,喜欢打马球,喜欢双陆等,她爱好良多,却从不闻她喜欢针线之活儿。
“林家娘子!”
林菁菁已经走出回廊数步,宿白却突然抬头叫住她。
她心中异常紧张,仿佛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儿。
宿白从后头走上前来。
那只精致的香缨他仍旧拿在手中,“这是……”
林菁菁的脸红的仿佛要滴出血来,深深埋在胸前。
宿白面上露出些了然的神色,将手中香缨向前递出,“承蒙林娘子错爱,这香缨精美至极,可并不适合宿某!”
林菁菁埋在胸前的头猛的抬了起来,错愕的看着宿白,仿佛没有听懂他的话一般。
宿白手中的香囊却是执着的向前伸着。
“请林娘子收好!”宿白低声又说了一遍。
林菁菁脸上的红晕退去,眼神中的错愕终于转变成失落。
“郎君是不喜欢香缨么?郎君……是喜欢旁的什么?”她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亦或是想让自己听到最直白的回答,好让这颗心死透。
宿白轻叹一声,“林娘子聪慧之人,想来已经明白宿某的意思。”
他握着的香缨又向她递近了几分。
林菁菁伸手一把夺回他手中香缨,捂着脸,转身跑走。
林菁菁没有直接回到凤阳阁,反倒是在一个僻静的角落缓缓靠着宫墙坐了下来。
她心头很闷很难受。
她还是失败了……
其实一早就应该想明白的啊?她有什么地方能和公主相比呢?
家世?容貌?才华?
她没有一个地方比得上……居然还自不量力的去向宿白表明心迹!宿白一定在嗤笑她吧?
自己简直像个笑话一样!
安定公主知道结果,也会嘲笑她吧?
她还以为这是个摆在自己面前的机会,真是傻!傻得可笑!费尽心思,不过是自取欺辱罢了!
林菁菁将脸埋在膝头,无声的哭了一场。
待哭完,擦干眼泪,才回到凤阳阁。
安定公主正站在窗前,一面看着院中纷飞的落叶,一面信笔作画。安定公主的性子很活泼,宛如盛夏里耀眼的太阳,无论是在马场上,还是在御花园中和众位世家小娘子游戏之时,安定公主总是最醒目的那个。
可是在她作画之时,她却又是娴静的,她可以在画架之前,站上一两个时辰,连话都不说。
林菁菁越看,也觉得自己与公主真是云泥之别。
此前竟然会生出和公主争执的心思,还真是没有自知之明!
“菁娘,”李宁馨放下手中画笔,“你来看!”
林菁菁闻言走上前来,往画架上看去。
只见画中,乃是一个女子,微微仰着头,看着树上正在凋零的黄叶,满目忧伤。淡薄的日光透过高高的屋檐房顶,树杈,落在她脸上。她的神情有些愣怔,却别有一番美丽,叫人忍不住心疼。
林菁菁微微蹙着眉头,抬眼向窗外看去。
她适才正从那庭院之中穿过,她的确驻足抬头看了一阵子的落叶。
“这是……”林菁菁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
李宁馨笑了笑,“是你啊,菁娘!不会又没认出来吧?”
她竟入了公主的画,可是她有这么美么?
画上的女子,气质宛如幽静的铃兰,独自绽放却又气质芳华。
她有些不敢相信,她在公主眼中是这么好看么?
“送给你怎么样?”李宁馨笑着说道。
林菁菁的手微微有些抖,她小心翼翼的去触碰画上那人。
“颜料还没干,周遭的景还需要完善,等我画好了,咱们一起把她裱起来怎么样?”李宁馨温声说道。
林菁菁却是膝头一软,冲她跪了下来。
“公主……菁娘……向公主请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