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侍苏籽睡下后,鸢尾便将纱幔放下,与花烛一起悄然退下了。
苏籽在她们离开后就睁开了眼睛,盯着头顶烟青色软云纱,脑海里梳理着原身存留的信息。
如今天下尚武,百姓推崇武林势力更甚于朝堂权力。以云氏为首的缥缈峰统领正道七大派,与苏氏为首的浮生教相抗衡。缥缈峰掌门人云玄林在十年前的武林大会上击败各门派参赛弟子,被奉为武林盟主。至此,缥缈峰已统领正道一百多年,每十年一次的武林大会也成为其门下弟子扬名的地方,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不过,这并不是说武林大会不够公正,而是缥缈峰是世间第一派,存在已有数百年,其他门派都与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缥缈峰的武功以内力著称,相传门中弟子皆可以叶为镖,拧布为棍,赤手空拳便可以用内力将剑折断。
江湖排名第二的是亭月阁,阁中弟子武功不见得有多高,但是却以足智多谋著称,经常在各门派间充当军师一职,因此颇受武林人士的尊重,将其排至第二。
思及此,苏籽不禁皱了皱眉头,据说亭月阁少阁主燕少梁聪慧异常,多智近妖,可能会是自己这次任务最大的阻碍。
至于西北的雁潭门和江南的清封派,则一直在争夺第三与第四的位置。然而他们旗鼓相当,不分伯仲,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雁潭门善用刀,刀法凌厉,而清封派则善于使剑,剑术精妙。两派门下弟子众多,在西北和江南各自称霸。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特殊的门派,一个是经商的鸣远庄,另外一个是收集情报的翠羽楼。
鸣远庄庄主秦苍楼祖上原本是有名的大商人,然而当时世道太乱,货物在运送途中经常被土匪所抢,店铺也免不了被强盗洗劫。于是为求生意可以安安稳稳的做下去,秦庄主在鸣远庄广招江湖人士,又亲上缥缈峰拜见掌门人,愿意为武林正道其他六派提供制作兵器所用的材料以及银钱,并在各门派弟子下山历练期间提供帮助,以求各门派庇佑。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如今的鸣远庄一派,门中弟子以暗器见长。
另外一个特殊的门派是翠羽楼,楼中弟子皆为女子,散落在民间,时时关注着魔教的动向,善用毒。其他门派都是无足轻重的小门派,大多依附于七派,这些都不在苏籽划分的对手范围内。
苏籽翻了个身,突然有些烦躁,只觉得此次任务颇为艰难。如今正道势力鼎盛,魔教势微,怕是抵抗不了多久,若是魔道轻而易举地就被正道所灭,自己如何搅弄风云?风云不起,就是意味着失败。
当务之急就是壮大魔教势力,以期抗衡联合起来的正道势力。
苏籽闭上眼睛,暗暗地梳理着魔教的信息。
魔教原本的名字是浮生教,说起来和缥缈峰乃是同宗同源。凤兮的先祖苏岐炎本是缥缈峰掌门人云南译关门弟子,天资聪颖,是个练武奇才,深受掌门人的爱重,甚至有要把掌门人的位置传给他的想法,觉得他比自己的大弟子更能胜任缥缈峰掌门人一职。
然而,在云南译与各位长老商议之时,却被众人反对,无他,只因缥缈峰历代掌门都姓云,从无外姓人继承缥缈峰的先例。云南译见此只得作罢,但只觉得苏岐炎如此大才,弃之实在可惜,从此便更加用心教导,希望他可以尽心辅佐云氏,将缥缈峰发扬光大。
但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云氏子弟中感觉到了来自苏岐炎的威胁,在掌门人云南译归天以后,便想方设法地排挤他。一次,在苏岐炎练功之时,有人偷偷地点燃迷情香,致使其走火入魔。
苏岐炎狼狈逃下山,体内真气流窜,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吸食人血,又恰恰被人发现,从此被武林正道视为离经叛道之徒,被江湖所不容。而他在武功方面的天赋也被世人传为是急功近利,利用歪门邪道来获取缥缈峰掌门人的喜爱,只为将云氏取而代之,为时人所不齿。
苏岐炎听闻传言后冷笑不止,自此在栖凤山上开创浮生教,建七罗宫,广收教众,与缥缈峰恩断义绝。
苏岐山创立浮生教后,凭借其过人的本领,夜闯缥缈山,将藏书阁中几本记载邪术的禁书尽数偷出,而后专心修炼邪术。他杀人成魔,喜好吸食人血,以人血练功,助其修行。从此武林正派便以弘扬天道仁义为由,以铲除浮生教为己任。
在以缥缈峰为首的武林正道的紧逼之下,浮生教的广泛吸纳教众,各种走投无路之人前来投奔,不少是强盗和杀人犯,然而浮生教来者不拒。苏岐炎认为,这些穷凶极恶之徒,投入浮生教门下才能发挥自己的作用,他们也会发扬浮生教,使浮生教成为真正的众生之主。并且此后誓与以缥缈峰为首的所谓的武林正道不死不休,于是浮生教打着教化众生的旗号,为非作歹,无恶不作,渐渐地被众人称为魔教……
苏籽被各种信息所淹没,觉得有些疲惫,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接收着原主身体里的记忆。
原主虽然顽劣任性,脾气暴躁,但是却没有杀人成性。她天资聪颖,但是却不肯在读书练功上多花半分心思,用她的话来说就是,上有爹娘宠爱,下有小弟相护,读书练功有什么用处!
这样的人本该无忧无虑地过一生,殊不知,她的爹爹娘亲还有懂事早熟的弟弟,也有护不了她的一天……
原主命运的改变,是从遇到那个气质清冷的少年开始的。
那日,她避着花烛鸢尾,瞒着教主和教主夫人溜下山去,想要看看山下有什么新鲜玩意儿,却在半路上遇到了一个深受重伤的少年。那袭白袍都被鲜血染红了,面色苍白。她以为他是那些被仇人追杀的走投无路之人,就像是她的爹爹收留的那些人一样。
她本来不欲理睬,可是却听得他痛得呻吟了一声,随即便不忍心丢下他,哪知道,她的这个不忍心,却是引狼入室!
原主将他带回栖凤山,寻来浮生教医谷的谷主为他疗伤,又揪着谷主的小胡子,逼着他给少年用谷中最珍贵的药草,生怕那重伤的少年因为用不到好的药材而受了委屈。
苏籽好像看到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原主为叶绪洗手作羹汤,亲自侍候他服药,又为了讨叶绪欢心,亲手绣荷包,却将自己的手扎的千疮百孔……
“你叫什么名字啊?”
“叶绪。”
“叶绪你不开心吗?”
“叶绪你笑一笑好不好呀?”
可是叶绪却似乎不会笑,至少,他从来都没有朝那个苏籽笑过。与他说话时,他也总是沉默以对,一旦他多说一句话,原主便会开心至极。
原主将他养在身边,一应吃穿用度都和自己相同。怕他闷在山上无聊,瞒着爹爹带他去练魔窟看教众练武,带他去清雾泽看魔教圣物,带他去医谷看奇花异草……
这些,都只是为了让他开心,他也确实很开心,虽然他不说,他不笑,但是自己却可以感觉得到。他尤其喜欢去医谷,每次带他去,都可以看到他的眼睛亮着喜悦的光芒。虽然他那通身清冷的气息,让自己着迷,但是他的沉默寡言却让自己的心,疼的厉害。
“原来,这就是喜欢,是爱啊。”苏籽听到原主自言自语道。
那段时间真的很美好,虽然爹爹交代自己不许再带他去魔教重地,虽然娘亲为此大发雷霆,虽然小弟满心失望……但是自己只要叶绪开心就好了,对待爹爹阳奉阴违,对待娘亲不予理睬,对待小弟视而不见。不怕众叛亲离,只要他能高兴,而已。
那日,原主和他一起去了医谷和藏书阁,从藏书阁回来,他的脸色便很难看,甚至吐了一口鲜血。苏籽的心瞬间痛的厉害,好像被人揪住了一样,跑去找来谷主爷爷,希望可以救他,却被告知:“羽毒花,无药可解,却并非无救。但是需要一命换一命,只有愿意以命换命之人,才可以将毒引到自己的身体里,中毒之人便可活。”
原主闻言犹豫了,然而看到他那如玉的脸上渐渐布满羽状的黑线,心痛不已。
苏籽的眼中含着泪,支开了鸢尾和花烛,然后割开了自己的手腕,将叶绪手腕上的伤口与自己相贴:“此生惟愿你,安然无恙。”
视线渐渐模糊了,恍惚之间好想看到了娘亲飞奔而来,再也不见往日里的仪态万千……
苏籽感到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了,再次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的景象一变。只见原主的娘亲躺在爹爹的怀里,而弟弟苏客却满脸怨毒地看着自己。
“儿女都是债,都是债啊!”苏长荆似乎一瞬之间老了十几岁,娘亲……娘亲她脸上的皱纹好像变得特别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