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舅府里,佟国维一夜没睡,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去上早朝。
在东华门等候开宫门时,扭着脖子张望了半天,才在昏黄的光影里,看到胤禛。目光稍作停留后,不动声色地朝他的方向挪。
其间不时的有人上前跟他答话。
佟国维以前最喜欢别人主动跟他打招呼,这是身居高位者,才有的待遇,今日却觉得不厌其烦。有事没事的,说什么话,不老实呆着。以为多说几句话,以后就能多看你一眼吗?
千辛万苦。
终于挪到胤禛旁边时,宫门开了。
大家一涌而进。
为了防止失火,宫内不能随便点灯。黑灯瞎火的,万分小心地摸着往里走,生怕摔倒,或是掉到护城河里。
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说话。
一路绊绊磕磕,入了太和殿,刚站稳,就听见三声响鞭,皇帝上朝了。
照例是一一奏事。
有人提议在新的一年里,为了鼓励生育,减少人口流亡,把丁银固定下来,以后再增加人口,不再收丁税。
那人的话刚落,佟国维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理由很简单,提议虽好,但时机未到。至于什么时候时机才算到,没说。
打仗打的可是都是钱。
以葛尔丹为首的蒙古部落,虎视眈眈,不把心头大患解决掉,就先断一条国库的收入,皇帝不可能同意的。
后面又有人反对,皇帝说稍后再议。又议了几件事,下朝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出了太和殿,佟国维丢下想上来和他寒喧的官员,快步下了台阶,大内总管梁九功在身后唤他:“佟中堂请留步,万岁爷让您去保和殿,有要事相商。”
还真是巧了,他正是要绕过护栏,去后殿追皇帝呢。
佟国维跟着梁九功朝保和殿走的时候,没顾得上想皇帝会找他说什么事,而是又把要说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
哪里料到,皇帝找他就是说粮草的问题。
“此次征葛尔丹,军粮是重中之重。朕计划让喻成龙负责中路军;范承烈负责西路;王国昌负责东路。马齐负责总调配。”皇帝笑问:“中堂觉得这样安排如何?”
佟国维答话:“万岁爷思虑周全,人员安排得当。”他知道皇帝的话,还没说完,于是等下文。
皇帝又说:“可是朕还是不放心。江南距离蒙古五千里路,中间若是出了差池,再请示,一来一回,什么事都耽误了。朕想让你坐镇京城,密切关注粮道情况,一旦有问题,当即立断,不管用什么手段,把粮草调到前方为先。”
佟国维心中暗喜,得亏他思考了半下午加一整晚的时间,把粮草的问题想透彻了。
皇帝的话一落,佟国维立马起身跪下接旨。
皇帝笑道:“舅舅快请起,朕说过多次,您的身份特殊,不要像他们那样总跪来跪去。”
佟国维是名副其实的国舅爷,不但是皇帝的亲舅舅,还是国丈。
他的同胞姐姐,是皇帝的生母。他的两个女儿,一位是前皇后,另一位是现今的皇贵妃。可惜的是,他这两个女儿,都没能生出个阿哥来。
官员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有人在私下里称佟国维叫佟半朝,意思是半个朝堂的官员,都与他多少有点关系。
官员如战场,几十年来,佟国维在风风雨雨里屹立不倒,身居内阁中堂之位。
那不是一般的官场老油子。
他可不会真听信皇帝的话,不客气。
佟国维规矩地接了旨,坐回座位后,说:“五年前征葛尔丹,后方虽是再三谨慎,粮道依旧是出了问题,导致误了战机。臣认为,此次在运粮问题上,我们应留有后手。”
皇帝立马说:“舅舅请讲。”
佟国维不紧不慢地说:“除了从江南运粮之外,另开一条运粮线路,以备不测。”
四阿哥府里。
苏樱琢磨着,这两天又哪里惹到胤禛烦了。
昨日让她抄书,她还不能确定他的想法,今早又加一百遍,让她彻底意识到,这是找她麻烦呢。
她仔细想了想,最近几天,除了打架之外,没做什么惹他烦的事。让侧福晋顶替她去宫里送礼,放到以前,会气得跳脚的事,她都愉快地接受了。
都是顺着他的心意,来的啊。
他气什么?要罚她抄书。
苏樱慢慢吞吞的用了早饭,正要叫人去请府医,头发花白的刘太医跨着药箱子来了。
“四爷让臣给福晋请脉。“
“快给刘太医上茶,沏万岁爷赏的大红袍。”
苏樱指使了巧慧之后,面对刘太医笑呵呵道:“刘太医辛苦了,多亏您在这里坐镇,才保得这一府的人平平安安。”
这话说得有些夸张,却说进了刘太医的心窝子里。
刘太医今年六十二岁,原是在宫里任职,四阿哥分府的时候,皇帝把他分过来的。他只用管主子们的健康,府中八十多名下人,另有医师负责。
一年四季之中,除了每月请两次平安脉之外,就是偶尔有人伤风着凉闹肚子什么的。他这个医术高明的太医简直是无用武之地。
无用武之地,也不可能跟普通人看病。
这是身为太医的尊严。
福晋话里的意思,明显是指因为他关照的好,大家才没生病嘛。
刘太医急忙道谢。
“是主子们福星高照,府里才如此的生机勃勃。”
两个人相互客套的时候,茶端上来了。
“刘太医待会儿有别的事吗?”苏樱让了他茶后问。
“今日给福晋诊脉就是臣的头等大事。”
苏樱松了口气的样子说:“那我请教您几个关于医术方面的问题。”
橙红色的茶水,清澈艳丽。细细品来,淡淡的烟火味下,又带着花果香。茶香袅袅里,一问一答,气氛愉快。
喝了茶,诊了脉。
刘太医起身告退时,苏樱吞吞吐吐道:“刘太医能不能帮我一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