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樱回府后,直奔东暖阁,扑到梳妆台前找那个镂空的匣子。叠得方方正正的宣纸,放在蝴蝶簪上面。
飞快地拿出来打开,掉出一纸条,先确认是和离书后,才去捡纸条看。
“爱骂爷的樱樱:在心里骂了爷多少几遍?你自己数数。数清楚了,再给爷一遍一遍的道歉。”
苏樱暗骂:“这个吃猪毛的烦人精,老耍我干什么。”
刹那间,早上对他的气恼化为对他深深的歉意。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了,临走了走了,也没跟他好好说话。
那就把他交待的事,都好好完成吧。
苏樱在起居室坐了一会儿,着人去叫苏培盛。一问,戴铎的契书果然在他那里。
苏培盛说:“主子爷交待,让奴才今儿把家奴召集在一起,问问大家有谁想捐官,有意的,主子爷愿借一万银子,十年还清。”
还想着让戴铎感激自己呢。
被死臭虫如此一举,倒变成了他成全戴铎。
苏樱心里又气了,却不动声色地问:“今年是不行了,契书都在主子爷手里。”
苏培盛说:“主子爷说书房的钥匙给您了。”顿了一下,又说,“捐官的奴才们若是借钱,主子爷说让从您这里支。”
苏樱说:“不在……”突然想起在马车上,她掐他脖子时,他环着她的腰说,有一件东西,你保管着,刚放你荷包里了。
当时只顾气呢,根本没去在意。
真是会作精啊!有什么事不能跟她好好说嘛。
苏樱改口道:“行,你也先初步审核一下,差不多的明年开朝,就安排他们去报名。”
苏培盛想表现一下:“昨晚主子爷一说,奴才就把府里的人细想了一遍,有希望能被录用的大约有五六人。
苏樱接话道:“你看着安排吧,主子爷是信得过你的。年羹尧怎么样了?”
苏培盛答:“昨晚发了一夜烧,早上奴才出门时,去看过他,好些了。”
苏樱说:“他的差事我来安排,你给他安排个干净的住处,衣服按例给他添两套。”
想到胤禛给她交待的话,又说:“等张二公子给他叙完话,让张二公子过来一趟。”
昨晚胤禛告诉她,把年羹尧留府里,张廷璐必然经常来寻他,不太大的事,不用麻烦国公府,找张廷璐就能办。
像把戴铎安排做通县的知县,张家和吏部尚书的陈家关系不错,让张廷璐托话给陈尚书,调动个知县,是件极小的事。
苏培盛离开没多久,张廷璐就来了。果然如胤禛说的那样,没有一点含糊,当即便应了下来。
想到他的人缘广,苏樱说:“明年府里准备添两位先生,分早晚班教府里的人识字,你有认识的合适人选吗?不用多大的学问,有耐心就行。按市面工钱一月一结算,不教书的时候,他想去哪去哪,住不住家都行。”
张廷璐面露喜色道:“只要两位吗?我认识好几个穷秀才,在街上摆摊帮人写书信,卖字画。”
苏樱说:“暂时就要两位。”
张廷璐问:“家奴呢?还要吗?”
在张廷璐这个大嘴巴的宣传下,午饭后,京城里很多人都知道了,四贝子府的家奴在闲的时候,可以学字,可以赎身,有能力的还可以管主家借钱捐官。
苏樱原想让苏培盛和田嬷嬷一起,去西市买些家奴呢,这下也不用去了,不断有人主动找上门。说愿意签卖身契,而且不要卖身钱。
苏培盛一看,这样不行啊!八成是冲着借钱来的。于是明文规定,至少在府里做够五年才能赎身,能否赎身还要看能力。只这一条就劝退了不少人。
傍晚的时候,大阿哥来了。
对苏樱嘘寒问暖了一番,说老四不在时,有什么需要,尽管着人去大贝子府。末了,又说纳兰语嫣此举是个人所为,叶赫那拉氏得了消息,就把她从家谱里除名了。
又劝慰了苏樱几句,让她莫要受此困绕,男人纳妾室很正常。
苏樱除了呵呵笑着点头,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冠冕堂皇话说。
次日,乾清宫里的人传话,让苏樱入宫。
面对皇帝的问话,苏樱装着不知道纳兰语嫣被驱逐出家门的事,笑着说:“小姑娘满脑袋的风花雪月,不知生活疾苦,一时间不好劝说。等纳兰姑娘在府中住一段时间,觉得无聊,自然就回去了。”
皇帝也不是不同意纳兰语嫣入四阿哥府,是现在不是时候。再有两个月就要出征了,费扬古是中路军首将。正是用人之际,抄人家闺女的后路,让他这个皇帝怎么有底气跟费扬古说话啊。
听苏樱的话里意思,并未在意纳兰语嫣,便放下心来。
皇帝说:“即使她留下来,以后最高也就是个庶福晋之位,对你没什么影响。”
叶赫那拉氏的嫡女怎么可能会是庶福晋,做侧福晋都委屈了。
在女人方面,男人的话都不可信,皇帝也一样。
好在她是打算和离的,不然的话不得憋屈死,整天疑神信鬼的想着,纳兰语嫣来抢她的福晋之位了。
这个话题结束之后,苏樱趁机向皇帝提出无定河两岸田地的事。如胤禛说的那样,皇帝爽快的应了,说收成全部归苏樱。并夸奖她有想法。
苏樱慌忙谢恩,并说:“儿媳有处院子在朱家庄,仆随、冰库、地窖,粮食、蔬菜瓜果,什么都是全的。儿媳孝敬给皇阿玛了,哪天皇阿玛去视察无定河,也有个落脚之地。”
皇帝大笑,“我给你一点好处,你反过来再给我一点好处。这是不是就成了我卖了朝廷的田地,收你贿赂了?”
苏樱笑呵呵道:“以后学院建成,还要请皇阿玛去开课,这是提前贿赂。”
昨日皇帝看了顾八代写的规划书,前景可期。以办学堂这个理由,把高士奇召回来,也不算是幌子。
皇帝高兴地应到:“行,这两天就着人去改地契。”到时候送给高士奇,也算表达他的一点心意。
苏樱刚出宫门,府里的一名小厮拦着马车说,国公府里来人,让她回去一趟。
还不是因为纳兰语嫣的事。
实在不想讨论她了,但额娘召唤也不得不回。
觉罗氏问:“昨日,你三哥回来一说,我就等着你回来主动交待是怎么回事。看你这样子,不让人去叫你,你还不打算回来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跟我说呢。”
苏樱搂着觉罗氏的胳膊笑道:“一条妙计,第一次用是智慧;第二次用是傻瓜;第三次用是笑话。她这死皮赖脸的一套,女儿五年前就用过,平时又经常用。四阿哥早就麻木了,根本不会动心。再说,有女儿这株红牡丹,四阿哥怎么会看上她那颗小青菜。”
这番安慰觉罗氏的话,说得她自己都想打寒颤。不久以后,要跟家里人说和离的事呢,现在还在说那只烦人精的好话。
唉,大过年的,不想让家人为她的事操心嘛。这日子过得,真是身不由已,嘴不由已,无可奈何。
次日是李氏的生辰,府里摆了宴席。
戴铎也接到了传信,一早便回来了。
虽然他从传信小厮口中知晓,主子爷鼓励家奴们捐官,但看到已经盖了府衙签章的解书,还是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当年父亲重病,实在无处借钱,只得选择卖身为奴。
他矛盾了两日两夜,是把自己以二十两的价格卖到普通人家,还是卖三十五两银子入贝子府。
贝子府各方面都比普通人家强上百倍,但唯一的不好是,怕是生生世世都要当奴才。
普通人家若是家道中落,有可能转卖奴才,到那时候可以寻机会自赎。
入了贝子府,他还以为这辈子就是奴才的命了。哪里会料到,这么快就恢复了自由身,还可能做官。
李老头笑他:“什么都有可能,要大着胆子去想。人有多大胆,就能干多大的事。武则天之前,谁敢想女人能也当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