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阿哥怎么也没料到,胤禛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快速回忆了一下,近些年,他和胤禛的来往情况。
怎么算也称不上好。
他和太子明争暗斗,快要到了水火不容的程度。双方背后的支持者们是政敌。政敌就是敌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大人物们表面还能维持正常来往,下面不知道有多少的朋党,成了彼此争斗的牺牲品,罢官的莫名其妙,或是死的不明不白。
他最大的支持者明珠,就是在争斗中败下阵,罢官削爵成了普通人。后来,恰逢时机再次被起用,却是空有内阁大学士的头衔,实际权利还比上六部的侍郎。
胤禛是太子的忠诚支持者。
他的支持者们,起初是视胤禛为政敌;后来,因种种原因,直接把胤禛当成了头号敌人。想尽了办法,去除这个绊脚石。
现在胤禛说,他对他很好。
大阿哥有些惭愧。一时间,他竟然想不到一件他对这个四弟好的事。反倒是对不起他的事,随便一想,就能想起七八件。
大阿哥回了回神,压下心里的不安,热情地说:“京城里的宅子已经换过地契。八弟下午去集市上挑家仆,我是来问你,准备什么时候搬过去住。大家住的近些,日常来往也方便。”
大阿哥笑道:“一回生,两回熟。四弟,这次我们见面,比昨日熟悉多了是吧?”
胤禛“嗯”了一声,缓声道:“多谢大哥关心。迁府的事,要看樱樱的决定。她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再说了,那宅子是樱樱买的,我也作不了主。”
失忆的人,说话的条理,竟然这么清楚?
昨日还看着傻呆呆的,今天就变回了正常人。
大阿哥迟疑了片刻后,说:“大哥支持你的决定。”
转话又说:“四弟,你跟苏姑娘和离了,别人告诉你了吧?以前你们两个感情很好,郎才女貌,人人羡慕。大哥不知道为什么皇阿玛御赐你们和离。但我知道,他没征询你的意见。你接到圣旨很难过,大病了三日。后来身体一直不太好。就说现在,与四年前相比,可是瘦了很多。”
停顿了一下,又说:“大哥知道爱而不得的滋味,所以理解你的心情。大哥这辈子是无缘与心爱的人在一起了,大哥希望你能。所以支持你与苏姑娘在一起。”
胤禛好奇似地问:“大哥心爱的人是谁?”
大阿哥郑重地说:“纳兰语嫣,你的前福晋。”
胤禛快速地眨了两下眼。
好像是始料未及。
大阿哥放下心来,接着说:“她是我表妹。我大她十一岁。我成亲后,她才长大。纳兰家的嫡女不可能做妾室。后来她入了你的府,我便彻底断了这份念想。”叹了口气,道:“我去你府里时,看过她。回去后一连几晚睡不着。”
“我从未告诉别人,我那么喜欢她,怕别人笑话。男儿应该建功立业,怎么能儿女情长。”大阿哥越说越声音越低,话里带着无限的伤感,“看到你如今这样,我真羡慕。什么都不考虑,只管跟着本心走。”
胤禛问:“她呢?”
“谁?纳兰吗?”大阿哥干哑着嗓音说:“没人告诉你,她死了?”说到这里,哽咽起来,“同样是才貌双全的女子,她的命运不及苏姑娘万分之一。早知如此,我那时候就求求你,放她走。”
大阿哥说话的声音更低了,“我这么说有些过分。但四弟心底善良,说不定会同意我的请求。让她改名换姓,在别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哎......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胤禛低眉敛目地摸着茶盏边沿,半天后问道:“她的命运哪里好了?”
这次大阿哥知道,胤禛所指的“她”是谁。急忙接话:“有四弟真心待她,当然好了。有了四弟,她什么都有。一个女人是否幸福,不在于她的家世,也不在于她自己的能力,而是在于是否有个可靠的男人在身边。我不是个好男人,嫣儿遇到我,是她的不幸。苏姑娘是幸运的,遇到了你。”
这些话,是大阿哥在来的路上,提前想好的。
他非常用心的思考了,胤禛喜欢听什么话;他说什么,会拉近他和胤禛的距离,博得好感与同情。
回来之后,京城不回;皇阿玛和额娘不见。偏住在这里不走。可见这个四弟最想要的是什么。
大阿哥看着胤禛,诚意十足地说:“苏姑娘可能因为纳兰的事,对四弟误会。需要我跟苏姑娘解释吗?”
胤禛抬眼,浅笑道:“多谢大哥的心意。纳兰姑娘已过逝,死者为大,以后莫要再提她名字。”
大阿哥连连点头,“行。”又问:“别处呢?有需要大哥帮忙的地方吗?”
胤禛想了一会儿,热切看着大阿哥,急声问道:“大哥,你知道做什么赚钱吗?我看樱樱做生意挺辛苦,想帮帮她。”
大阿哥正等着胤禛对他有所求呢。
立马接话:“知道。”
......
皇帝有个习惯,他郁结的事,出了乾清宫就尽量不去想它。
郁结的事太多了,每件都翻来覆去的想,长时间的影响心情,会减寿。而他希望自己的寿命尽可能的长。
这日,到了午膳的时候,梁九功问了三次是否要摆膳,都被他拒了。
紫檀更钟响了两声,皇帝才意识到,早过了饭点。他对梁九功吩咐:“把膳食摆在永和宫。”
皇帝乘步辇去的永和宫。
没过多久,后宫很多人知晓。
嫔妃们心中滋味百态。
老四出事后,万岁爷几乎日日去永和宫。几十年来,从未有哪个皇子有此殊荣,连带着额娘都跟着受恩宠。
此时在皇帝心里。众多子女,没有一个能抵得过遇险的老四。皇帝出城不方便,为了能让胤禛尽快的回京,他做了几手的准备。
可那些办法,都有些慢,他有些等不及。
“青儿,我们微服去看看老四吧?”
皇帝对德妃说。
德妃温婉地笑道:“臣妾听万岁爷的。”
想到这个儿子不记得他了,再见面是重新认识。久违的紧张感光顾了皇帝的心,他不安地问:“我们什么时候去合适呢?晚上去,会不会打扰到他休息,惹他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