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佣将书信搁在餐桌边,水红色信封上一派龙飞凤舞,自然是赫连澈字迹。
自他去前线打仗后,日日都会写家信回来,每封编上数码,生怕她会因少收到信而焦急万分。
有了数字,她就知道缺少哪封信,回信告诉后,那么他就会重新再写一封补上。
比起赫连澈的温存小心,苏曼卿却瞧都不瞧那信一眼,仍专心致志吃她的水果燕麦粥,吃完后,暖雪又给她端来一小碟子临安核桃肉。
餐毕,她通常会练上半个小时钢琴,然后趁着阳光正好,静静去园内散会步。
赫连澈惦记着她,她惦记着天天。
每周总是抽出两大天功夫,亲自整理些衣裳鞋袜,画本玩具,派人给天天送去。连照顾他的陈小姐,亦会收到她精心准备的礼物,都是顶时髦可心的款儿。
可陈小姐对她送过去的东西置若罔闻,通常只是淡淡道一声谢。
至小年夜这日,曼卿已整整怀有六个月身孕,起坐是相当的不方便,但仍支撑身体,率领佣人奴仆将整座赫连府张灯结彩,各处都挂上吉祥的生肖小猪和贝壳风铃。
天天除了最喜欢凌子风做的飞机模型外,剩下的便是贝壳了。
连暖雪都笑她,好久没见过她这般开心。
自然是开心的,难得赫连澈说因战事吃紧,他要留在前线,便提议送天天回宛城陪她过新年。
年夜饭菜谱也是早些日子便准备好,曼卿一道道过问,即使天天吃不了什么,但娘俩的团圆年,说什么也要过得喜滋滋,热闹闹。
她亲手用面粉捏了叁条小金鱼,准备大年夜时放在笼屉蒸熟,代表年年有余,岁岁平安,亦象征天天、她、还有肚子里的宝宝。
可还没等到朝思暮想的天天,赫连澈便派来一架小飞机,说是天天在他那儿,要让他从小见见大场面,长些见识,就不回来陪她过新年了。
曼卿当然不肯,将叁条小金鱼装在食盒子里,跟着侍从上了飞机,准备去前线找赫连澈。
无论如何,她要带天天回家过年。
指挥室里,长餐桌齐整摆着两份西餐,绯色烛火摇曳生姿,空气中除却食物香气,亦飘盈大马士革玫瑰的清甜,此乃专机从保加利亚空运而来。
东面墙角黧黑色手摇百代唱片机,正悠悠播放周旋的《知音何处寻》……
“少帅,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年夜饭,上次您说我做的拿破仑蛋糕好吃,今儿我又特地做了一份。”
辛芷珊见赫连澈对桌上食物兴致缺缺,忙将甜品盘往男人眼前送送,又顺手将自己肩两侧吊带往下用力一扯,明晃晃露出深刻白皙的半圆乳肉,春光乍泄。
她用小银匙舀起一角层次分明的蛋糕,柔柔递至男人唇边,“做了一下午呢,少帅若是不给个面子尝尝,芷珊会很伤心的。”
赫连澈微仰头瞧她,只见一双狐狸眼勾人心魄,莹莹流彩,面上是极清纯无辜的表情。
这份清纯无辜倒是和某人很像呢。
辛芷珊见男人俊庞恍惚,久不张嘴,遂歪了歪头,笑问,“怎么了?少帅是在担心军务么?”
他们虽说是在前线,但到底没有和南北政府真正交锋打起来。
一切仍是暴雨前的风平浪静,这对于辛芷珊而言,非但不感害怕,相反倒还觉隐隐刺激。
无论在国内还是国外,她都从来没见过像赫连澈这样的男人。
不仅英武帅气,身上还有一种权势堆积起来的野性,十分令人着迷。
辛芷珊微笑,将小银匙更往男人唇角送送,眸?是显而易见讨好之媚。
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她不介意伺候他。
赫连澈见眼前女人这副模样,倒也觉好笑起来,全天下女人都上赶着来勾引奉承他。
只要他愿意,夜夜可以睡十六岁的花骨朵。
可这些他都不要,那些女人长得再年轻,再娇艳,那又如何?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只要他的曼曼,哪怕她立刻变得七老八十,缺胳膊断腿毁容,自己都只要她一人。
出来打仗,时时惦记远在宛城的她,每日亲笔给她写信,绝不假借秘书之手,却从不见她回,收到的永远是管家的机械回复。
他曾试探问她要不要过来陪自己过年,结果这个小女人装聋作哑,直至他又说要送凌天去宛城,她才喜得随便敷衍他几字。
果真,在她心里,她的儿子比他重要!
“少帅……”辛芷珊娇滴滴唤他。
赫连澈忍住不耐,接过小银匙将那角蛋糕送进嘴里。
他是世家子弟,向来最注重礼仪风范,并不愿十分拂了她面子。
辛芷珊有些微微受挫,红唇烈焰遂含起一颗刚从蛋糕上揪下的水灵灵樱桃,身子一软倒在男人怀抱,作势就要喂进他嘴里。
赫连澈怔愣,想到某人那个冷冰冰样子,又见面前少女热情似火,黑眸黯淡间,思绪万千。
唱片机里流莺般清丽歌声戛然而止,整个房间寂静而又暧昧。
曼卿颠沛一路,风尘仆仆赶到时,见到的便是指挥室里赫连澈搂着一明艳姑娘,那姑娘流吟吟的笑着,正要将嘴里樱桃喂到他嘴里。
赫连澈听到门口动静,抬眼发现居然是苏曼卿,愣了几秒,马上将怀里女人猛地推倒在地,略带惊讶,“曼曼,你怎么来了?”
他想不到苏曼卿一听到凌天在自己这儿,居然真的会乘飞机赶来。
毕竟他听管家说,她现在生活饮食很规律,为了肚中孩子,想必绝不会允许自己这般舟车劳顿。
曼卿睇着男人惊慌失措的模样,墨绿军装外套扯落几颗银质纽扣,想必她再晚来一会子,这儿就要上演活春宫了。
纵然她不在乎,心里也觉十分恶心。
男人与男人之间果真是不同的。
“天天呢?我来带他回家。”曼卿单刀直入,不想同他打哈哈。
赫连澈直以为是她吃醋了,心里难受之余,竟有点小小开心,没想到曼曼也会为他和别的女人吃醋。
“曼曼,你别生气,你要是不开心,我现在就把她毙了。”
赫连澈上来拉曼卿手,却被她嫌恶丢开,侧过脸去,再不愿看他。
跪倒在地的辛芷珊,酥胸半露,水晶玳瑁发卡不知掉在哪了,满头青丝凌乱披散着,愈发显出一双红慎慎双眸。
她不可思议瞧着面前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明明他方才还同自己坐在这里吃年夜饭。可是现在,少帅夫人一出现,他就要把自己打入地狱,还扬言要把她毙了。
辛芷珊是大哭,然而没用,上来几个背长枪侍卫蛮力就要把她拖出去,就地正法。
恰逢辛建义在前方刚和士兵加建完掩体归来,浑身尘土满面,黑魆魆。
在门外,便听到自家妹子哭喊声,顾不得报告,连忙冲进去,一脚踹倒几个对芷珊拉拉扯扯的侍卫,慌忙将自己军装外套脱下,罩盖住妹妹几近赤裸的身体。
他红着眼向赫连澈发问,“不知舍妹做错何事?少帅竟要她受此等羞辱。”
此情此景,他真是悔得肠子都乌了,居然会听信纪华阳话,说什么少帅同夫人名存实亡,早晚是要离婚的,所以巴巴将自己妹妹奉给赫连澈。
想着他有权有势,样貌亦配得上,若真成了,自己也能跟着得些好处,但没想到这男人骨子里竟这般不堪。
“刚接秘书部报告,已有足够证据证实令妹乃南北政府派来的间谍,为了整个永军,还望你割恩全义。”
本来被人看到方才一幕就有些尴尬,赫连澈自然不能让辛建义拂了面子,更何况曼卿还在这里,辛芷珊不死,只会成为两人之间永远的钉子。
辛建义如石头般僵在原地,铁黑的糙脸没有半分表情,任由几个侍卫将怀中妹妹拖走。
女人是大哭大闹,踢着双腿不愿走,口里“哥哥救我”的嘶喊声响彻廊道。
“天天呢?”
曼卿已经很累了,实在分不出功夫去理会他这些腌臜事,间谍也好,出轨也罢,都跟她没有关系。
“曼曼,你刚来好好休息会吧。我让侍从给你端桌新饭菜来。”
赫连澈是真的心疼,滚烫掌心抚着她素白小脸。
“我问你,天天呢!”
男人见实在拗不过她,只得讪笑说在楼上房间呢,有专人陪他顽,无需担心云云。
赫连澈所指专人便是陈小姐,可这陈小姐随意喂了天天两勺冷粥,便浓妆艳抹,跑到娱乐室同几个洋军官跳贴身舞去了。
曼卿刚上楼道,便听到孩子嘶哑哭喊,一进门打开电灯,只见大冬天他裹着件珠灰色单薄小衣,左手孤零零捏着窗帘布站在那儿,活似被父母抛弃一般。
曼卿踩着满地狼藉玩具走过去,鼻尖窜涌的刺鼻臭气越来越明显。
走近一瞧,原来天天裤裆上全是尿液和粪便,他捂得难受才会又哭又叫。
曼卿眼圈泛红,盯着那糊满屎尿的黄裤裆,心如刀绞。
赫连澈也震惊,站在一旁配合女人给孩子换衣裳,嘴里不住为自己辩解,“曼曼,我也不知道怎会这样,我明明有吩咐让人好好照顾他的。毕竟天天也是我儿子……”
说着,他将拧好的热毛巾递过去,曼卿睬也不睬,将那块毛巾兜头兜脸朝他原样摔了过去。
赫连澈也不躲,想着只要她能解气就好。
曼卿给天天换完衣服,又亲自去厨房煮了玉米虾泥粥,流着泪,一口口喂进孩子嘴里。
新年过后,赫连澈没有再等,而是借口永军两个高级军官不见,要求进北平城寻找。南北政府当然不肯,两军大战一触即发。
只不过出乎赫连澈意料,出乎所有军事家意料,竟有少数民族得知消息后,特意领着骑兵赶来勤王。
导致战事一时胶着不下,永军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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