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脸上透出一丝羞涩,捂着嘴切切一笑,“哟,这就脸红啦?逗你的呢别当真。得,原想找个能扛活的,你想学那就试试呗。注意看我的动作,不懂就问啵。”
说着,自己就又拿过一付厚手套戴上,拖过一支焊枪举起面罩利落地焊接起来。这是个泼辣的当家婆,一句话这徒弟就收了,连拜师的程序都省了。
我也不笨,看了一会便慢慢悟出门道,有样学样再试着焊了几根钢管,钢花飞溅,一会一套防盗网就焊成了。
老板娘蹲在我身边,手拿小铁锤子叮叮当当地敲打几下,满意地点点头,“唔,还挺灵光哦,再练练手感。这是细活,关键是手上功夫,重了轻了一点都不行。”
说着起身走到凉棚下的小桌子边坐下喝茶歇息,嘴里哼起歌来。“爱已是负累,相爱似受罪,心底如今满苦泪。旧日情如醉,此际怕再追,偏偏痴心想见你……”
难道是心有灵犀,这歌声让我顿时有目瞪口呆的感觉!
老天爷,又是陈百强的《偏偏喜欢你》,真是心有灵犀。此刻在几条街道的那一边,在酒干偿卖无音乐酒吧内,一个得了相思病的男人正在独自吟唱这首歌。
或许是天意,冥冥中已有定数,她注定要遇到桃花劫!
她收了一个小形男当徒弟,心情正好着呢,主动告诉我说她老公叫李省心,她叫许雁,以后就叫她老板娘得了,学徒期啊、工钱啊啥的,等她老公回来再谈。
我点点头,目光忍不住又睃了一眼她高耸的胸器,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
“你笑啥,还坏坏的?”奶牛意识到什么,她很警惕,脸一红忿忿地道,“小屁孩笑得那么坏,刚来就不正经,敢象那些蠢男人眼巴巴的瞅我,当心我拾掇你。对了,还没问你名字,哪的人嘛?”
我赶紧说我叫李三,小名叫石头,本市东镇区人,刚离开学校出来找工作。现在正经单位效益都不好,没地方去了干脆就想学门手艺自己混个饱。
“嗨什么单位不单位的,都什么年代了,自己混自在随心就挺好的。将来你学成了,自己当老板,想多干就多干些,累了想歇就歇着,不比听人差遣强哪!”
老板娘柔声细语,很赞赏徒弟李三的选择。几个坐在棚下闲侃的中年男人,也一迭声地附和,议论纷纷。
为啥总戴墨镜,晚上戴墨镜你不难受呀,眼睛不好么?她一边干活一边好心地问。我搪塞道,我红眼病一直没好,晚上摘下都不舒服。我这是夜光镜哪,一点不难受呢。
傍晚时分老板骑着三轮摩托车秃秃秃地回来了。
果真是一个身高只有一米六出头的小男人,眉清目秀,比老板娘整整矮了差不多一个头。
我并无以貌取人的习惯,我想学徒的初衷是想帮助他们两口子对抗杰哥的觊觎,但与这个小男人见面不超过一个小时,我就象吃了一只苍蝇一样难受。
老板娘去做饭去了,老板收好车子,一边与旁边的豆豆烟酒店女老板眉来眼去打情骂俏,一边拿起老板娘的焊枪也开始干活,这才顾得睃了一眼这个新来的学徒李三。
“哟,这是许雁新收的学徒啊,蛮帅的哦!”隔壁烟酒店女老板手里剥着炒花生嚼着,嘴里骨嘣骨嘣地嚼着,偎着门框嗲嗲地问。
李省心头都没抬,笑骂道,“是又咋啦,骚货,穿得那么浪,是不是见个小白脸你腿就要软。对了豆豆,烟没了,一会拿两包黄金叶。”
这个叫豆豆的年少妇人眉眼如电,切切笑着,嘴里娇啐道,“咯咯咯,也就普通穿哪,看你那馋样。你个小白脸有脸说我骚,有种别惦记我……的烟,憋死你算了!”
这话在我听来一语双关,果然李省心也一语双关地笑骂,“你个骚货卖谁不是卖啊,何必多我一个,我那可是照顾你的生意。”
豆豆脸一红,反唇相讥,“谁让你长得三寸果子高,跟个小蚕豆似的。就不卖给你,让你烟瘾犯了馋死活该……”嘴里调着情,那眼睛瞄了一眼许雁正在做饭的小屋,那小蛮腰风摇杨柳一般,扭着风骚地肥臀退回店内去了。
当时,天都市学徒工工资一般每月十七八元,但李省心很腹黑。他穿着一身合体的工装,三十出头,面皮白净,上衣口袋里插着一支英雄铅笔,很象农村小学的民办老师,多年的城市生活已磨掉了乡土的纯朴,只剩下农民的狡诈和小商贩的刁滑。
他嘴里叼着烟手里提着焊枪干着活,给我开出的条件是,学徒期是三年,三年内没有工资但管吃管住。当然他的理由也是充分的,让你学一门手艺啊容易么,考上大学还得交学费呢,不交学徒费已经是了不得的大事,还管吃住,天上掉下来的好事,谈什么工资?
正事谈完了,又心不在焉地焊了几下,他掏出袋中的烟盒,见空了便扔掉,起身走向豆豆的小店,一直没有出来。自己的老婆让人惦记上了,这个小矮果子却就在许雁的眼皮子底子偷吃。
我想起酒吧那个假大嫚的话,很为许雁不值,第一个感觉是一朵花不小心栽到一坨臭牛粪上,而且还是一坨铮亮好看的小块头鲜牛粪。这夫妻俩站一起画风清奇十分滑稽,象过去大户人家的小姐带一个面目清秀却坏心眼的小厮在贫民区体验下层人民的辛苦劳作呢。
如此苟刻的条件,我未加思考便接受了。李省心一直猫在豆豆的小店内,直到许雁叫唤吃晚饭才姗姗回来。
在铁工小店吃的第一顿晚饭,主食是玉米棒子粥煮地瓜干,玉米面饼子。菜很丰盛的样子,一盘雪里红咸菜煮豆腐和花生米,一盘炖熟的虾酱腌小青瓜,一盘五花肉炒木须草,一盘尖椒炒熊鸡蛋,老板娘还开了一瓶兰陵大曲。
许雁作开场白,她是女主人,摘下围裙坐下端起杯,大大方方地说,“今天是李三来学徒的日子,也没什么准备,随便做了几个菜。来,三儿,我们先共同干一杯,欢迎你来学徒。”我谢过,与夫妻二人一齐饮了,然后又倒上酒,恭恭敬敬地敬师父师母一杯。
第一顿饭吃得很和谐,许雁见老子不好意思放开肚皮,硬把玉米饼子往我手里塞,但还是只吃了个半饱。
晚上许雁就在棚屋的外间地面打了一个大地铺,挂上蚊帐,我在铁工店栖下身,学徒生涯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