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老苏就满面笑容地走进来,也来不及打什么招呼,老苏伸手就扯住翠柳的袖子:“江兄弟,快和我来,我已经找了人,要来装你的货物。”
到了这个时候,翠柳反而不着急了,她把袖子从老苏手中抽出来,转身就端了一杯茶过去:“苏大叔,外面天热,您先喝一杯茶。”
老苏也没接过茶,就在那摇头:“事情太急,江兄弟,我们边走边说。”
翠柳已经示意小森走出去,好看着点来人,接着翠柳上前把门合上,这个架势让老苏额头出汗,难道说翠柳反悔了?翠柳把门合上这才笑道:“苏大叔,我并不是反悔了,只是总要细细地问,毕竟,这是我的身家性命。”
这次谋算,公平说起来,翠柳面临的风险是最大的,老苏次之,只有夏天青可以什么事儿都不沾身。老苏明白了,对翠柳道:“我已经和你说过,那条商道……”
“苏大叔,商道要我活着有命才能说这事儿,若我真出了什么事儿,那什么商道,和我也没什么关系了。苏大叔,您就告诉我,那位吴事忙,是您什么人?”
翠柳笑眯眯地说着,老苏这会儿醒悟过来,对翠柳也笑了:“果真江兄弟只是年岁小,主意却不小。那位是我族内兄弟,当日事情一出,我们吴家的人也四散了,他的父亲因为和陈家关系还好,况且又和我们家关系远了些,才侥幸留在此处,三十年了,他们家也是用尽心机,才得以存身。”
“所以这次,是吴事忙要在中间?”翠柳继续问,老苏抬头看着翠柳,想起夏天青和自己商量的,突然老苏笑出声,翠柳挑眉,老苏已经道:“夏大爷说,觉得江兄弟是个初来乍到的人,办事不大稳妥,所以呢,就决定什么都不告诉江兄弟了,而是暗中安排好,只让江兄弟把货物拿出去,然后跟着船出海。”
翠柳一听,果真是夏天青的主意,他内心中,到底有多么轻视自己,翠柳要吸气呼气,才好压下对夏天青的怒气:“夏大爷想来在家中说一不二,所以就忘了和人商量了。”
老苏自然知道夏天青不是这样不能和人商量的性子,只是夏天青办事力求稳妥,担心翠柳知道内里一切事情,难免会走漏风声,而这件事,半点风声都不能走漏。就在老苏心中打算着话语,要为夏天青开脱一二,好说服翠柳时候,就见翠柳站起身,走上前开门。
老苏有点摸不着头脑:“江兄弟,你这是做什么?”
“苏大叔,您不是已经找了人,要把这些货物都搬出去吗?”翠柳反问,老苏到了这个时候,只能点头,翠柳笑盈盈地:“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搬货物。”
“江兄弟,你,你不再多问问了?”老苏迟疑地问,翠柳望着夏天青的院子:“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苏大叔,我既然选了和你们做这样的事情,那我就不会怀疑,否则的话,我和那样小人,又有什么区别?”
翠柳说这句话的时候,夏天青伸手往脸上打了一下,拍死了一个蚊子,木恩急忙上前给夏天青再点燃一把艾草:“大爷,这会儿都什么时候了,这蚊虫还那么多。”
夏天青看着手中的蚊子,眉头紧皱:“奇怪,怎么这会儿,这么多的蚊虫呢?”
“大爷,您也不要焦心,我看那江大爷,也是个讲理的,今儿的事儿,一定能办妥当。”木恩劝着夏天青,夏天青笑了:“就是不晓得,他知道事情真相之后,要怎么骂我?”
翠柳已经打开库房的门,老苏带来的人在那搬运着货物,小森在一边清点,等都搬出去了,小森把账本交到翠柳手中:“东家,这就是他们搬走的货物。”
翠柳看了看账本,老苏已经看到小森用的数目字,啊了一声:“怎么,你们这么快就会用这样的数目字了。”
“苏大叔,谁都不是笨蛋,只是总有人把别人当做笨蛋。”翠柳已经看见夏天青从屋里走出,故意高声这样说,夏天青一听翠柳的话,就晓得翠柳已经从老苏那里知道了些什么,夏天青不由脸热辣辣地红起来,偏生木恩还什么都不知道,只在那催夏天青:“大爷,我们快些出去,都快到时候了。”
夏天青点了点头,往前面走去,翠柳见夏天青走过来,心中怒气不晓得该怎么发,见夏天青的袍子很长,于是翠柳故意往夏天青的袍子边踩去,让他摔一跤也好,夏天青已经转头看了眼翠柳,对翠柳摇头,翠柳急忙转头和老苏说话。
老苏已经看见翠柳的动作,老苏不由心中叹气,这个江大爷,终究还是有些孩子气,难怪夏天青觉得他不靠谱,嘴里少个把门的。
夏天青带着木恩走了,翠柳也和老苏出门,二人上了马车,那车往江边行去,来到那日画舫聚集的地方,今日那些画舫却不在江边,江边空落落地只有一艘船。老苏下了车,让伙计们把那些货物都搬上船,这才对翠柳道:“江大爷,您先上船,这船会往外码头去,到了外码头,就有外洋来的货船,若不合适,也许还要出海,江大爷,你万事小心,若有人问,你只说,押送一船货,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翠柳到了这里,就晓得今日的事情是要自己做什么,于是翠柳点头,叮嘱了小森一句,让小森自己回客栈,若有什么万一,就让小森自己回家乡。小森不料翠柳会这样说,眼泪顿时落下:“东家,我自己回家乡,到时候您家里人要是问起来,我怎么说?”
“就说我出师不利!”翠柳刚说了这句,老苏就在一边呸呸吐吐沫:“这样的话不能说,江大爷,你果真年轻。”
翠柳晓得当地人忌讳多,也更清楚要忌讳些什么,但经历了这么多之后,翠柳压根不在意这些,只是放声大笑:“忌讳不忌讳的,又有什么用,有人万般忌讳,到头来,也不过是劳燕分飞。”
那日,翠柳嫁给王慕辰,不也挑了日子,十里红妆,三媒六聘,一点都不缺,但结果呢,还不是被休弃,什么忌讳不忌讳的,不过是世人哄自己的说法。
小森已经不敢再哭了,担心被老苏说,哭也是不对的,而翠柳已经看着小森:“记住,你告诉我娘,还有我妹妹,让他们不要怪你,就说,人生在世,走了这么一遭,就够了。”
小森只能拼命点头,翠柳已经跳上船,小森还对翠柳摆了摆手,老苏已经感慨地道:“这江大爷,毕竟年轻,有些事情啊,是要忌讳的。”
“苏老爷,您说,我们东家押送这一船货,会平安吗?”小森忐忑不安地问着老苏,老苏当然希望翠柳平安,翠柳平安,那就证明陈家倒霉,但是没到结局的时候,谁能知道平安不平安,老苏只是长叹一声:“但愿平安。”
翠柳并不知道老苏的担忧,她上了船,就四处看着,这船比翠柳曾见过的所有船都要大,货舱和客舱分开,伙计已经把翠柳请进客舱内,那里床桌椅俱全,打开窗就能看到江上风景。翠柳不由感慨地道:“这船真不小。”
“那是您没看过那些跑外洋的船,比我们这样船更大,更宽,拉的货物更多,听说,那样跑外洋的船,能抵上我们这样船十来只呢!”伙计给翠柳倒上茶,翠柳笑了:“那你跑过外洋没有?”
“我也想去跑外洋,但是一来爹娘不许,二来我也担心。”伙计的话让翠柳惊讶,毕竟能选来这样船上做伙计的,定然已经不害怕风雨了,怎么还会担心?难道说那海上的风雨,比江上的风雨更大?
伙计已经往外走:“江大爷,您先歇一歇,这要到了外码头,总要一天一夜的工夫呢。”
一天一夜的工夫?真的很大啊!翠柳喝了茶,走到床边,这床上的被褥,自然不如翠柳平常所用的那么精致,也不甚干净,但翠柳早已不是在后宅中的娇娇女,看了看这被褥也没嫌弃,合衣就躺在被子上,能听到船开行了,可以听到江水的声音,那海,是什么样子,无边无际吗?海的另一边,外洋,那又是什么样的世界,那上面的人,翠柳已经知道,和这边的人生的不一样了,那他们的房屋,布置,地土,是不是也不一样?
他们的女子也不能走出家门吗?也只能在内宅之中操持家务,生育儿女吗?翠柳在这样的重重疑惑中,沉沉睡去,竟然睡的天昏地暗,连伙计来叫自己吃饭都没听见,而伙计也似乎习以为常了,既然翠柳没有醒,伙计就把门合上,自己去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