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会儿立即就有人高声附和,朱老大得意洋洋地看着翠柳,看看,这才是人心所向,而夏天青,他才没有这个本事。
翠柳并不在乎有多少人附和,毕竟说话做事,并不是靠谁的声音更大,翠柳只是含笑:“原来行会这些年,行事越来越霸道,在诸位看来,都是可以接受的。”
“你胡说,行会做事,哪里越来越霸道了?”朱老大高声叫起来,翠柳微笑:“你们的货物,行会要定等级,要按照行会规定的价格卖,若你们不想卖,行会就不去管你,任由你们拖延。至于另外去寻买主,那对不起了,等着你们的就是私自卖货这一条,自然行会也不会不让你们赚钱,只是从前可以赚两倍三倍的利息,现在呢,行会能给五成就不错了。五成也好,所以你们接受了。然后卖了钱,总要去买东西,这广州城内,最好的货物就是外洋来的,外洋来的货物其实并不多,而这些货物,都是在行会买的。你们呢,又要通过行会买,这时候呢,还是行会说什么价格,你们就要接受什么价格。就拿那些小镜子来说,一千个小镜子的价格行会是卖三个鹰洋一个,但是你们知道,外洋来的客商,卖给行会是多少钱吗?”
翠柳故意停下说话,朱老大已经高声嚷起来:“你胡说,这小镜子,你们在外面也能买到。”
“是,在外面也能买到,但外面买到的价格,更高。李大郎,你在夏家货栈买到的小镜子,是多少钱,你总共买了几个。”翠柳突然叫李大郎,李大郎虽然感到惊讶,但还是如实说了:“我在夏家货栈总共买了三百个小镜子,每个三个鹰洋一个。”
这个价格,众人顿时议论起来,翠柳等他们议论的差不多了,这才缓缓地说:“我在外面,也买过这个的小镜子呢,算下来要三两银子一个。所以呢,你们就会觉得,行会给的价格是很公道的,可是那日,我卖货给一个外洋来的客商,询问这个价格,他说,他们卖给行会,不过一个鹰洋一个。”
足足涨了三倍的价格,如果是拿到外面去卖,那价格就更高,这里面的意思,谁还不明白吗?已经有人跳起来:“这么说,行会这么多年,一直在低买我们的货物,高价卖给我们货物?”
“你说呢?”翠柳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反问,朱老大听到这话,急忙出来阻止:“你们别听他胡说八道,行会的价格是很公道的,这夏家货栈的货,那么便宜,是他们去琉璃厂拿来的货,冒充外洋来的。”
翠柳噗嗤一声笑出来:“朱掌柜,您要说谎,也要捡一点说的对的慌来说,琉璃厂那是什么地方,是给皇上专门烧制器物的地方,琉璃厂里面的货,都是贡品,谁要能从琉璃厂拿出这许多贡品,也不用在这城里苦挨了。”这些事情,就怕不说,不怕大家都说,只要大家都说了,那就清楚很多了。
已经有人迟疑地问:“这么说来,夏家货栈的货,还是……”翠柳已经站起身:“不相信地话,就跟我去夏家货栈看看。”
“不要去,夏家货栈的货,那里知道是什么来路。”朱老大还在那努力阻止,翠柳已经看着潘客商:“不如,您跟我去瞧瞧,横竖银子在您手上,您去了,若不满意,回来就是。”
潘客商其实已经很心动了,只是在想着要用什么理由出去,听到翠柳这样说,他也就站起身:“既然这位说了,那我也就跟去看看。”
“我也去!”也有蠢蠢欲动的,虽然不多,只有三四个,那总比一个不去的好,翠柳就带着他们往外走,朱老大还想跑出来阻止,被李大郎带着自己的弟兄们拦下:“朱老大,我们还想请教请教你。”
朱老大既然被拦住,那就看着翠柳带着潘客商等人离去。翠柳边走边和这几位客商说话,除了潘客商,剩下的都是姓张姓李,翠柳一一问过姓名,和众人寒暄几句,潘客商知道翠柳姓江,就晓得翠柳是谁了:“您就是那位把那烧了的缂丝变成一幅画的江大爷?这样的巧思,少有啊!”
“什么巧思,不过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愚笨的很。”翠柳也要客气几句,潘客商已经笑了:“怎么会是愚笨呢,这样的巧思,一般人也想不出来。”
“江大爷,那幅画当天有见过的,说非常好,不晓得我们有没有这个福气,亲眼见见?”另一个姓张的客商也开口问,翠柳倒真不晓得夏天青把那幅画放在哪里,只是笑着道:“等去了货栈,问问夏大爷,只怕就能晓得那幅画在哪里了。”
“用刺绣勾连缂丝,这种技艺我是听说过的,但能把那些被毁掉的缂丝,都变成一幅话,这想法不是一般人能想得出来的。”潘客商还是在那夸赞这幅画,翠柳哦了一声:“这么看来,您也会刺绣。”
“江南人氏,虽说刺绣是女儿家常做的,可是这男人会刺绣,也算不得什么稀奇吧?”潘客商这是来和翠柳攀交情了,翠柳放声大笑:“自然如此,我听说苏州有些刺绣世家,从上到下,从男到女,就没有一个不精通刺绣的。”
“只是男子家虽然也有会刺绣的,刺绣出来的,常常粗陋了些,听说那日那幅画,格外精巧,并不同于以往男子刺绣的。”这个潘客商果真是个行家,而翠柳已经笑盈盈地道:“这都是因为那些缂丝,虽说已经被毁了大半,好的地方却能瞧出来十分精美,所以我才能用刺绣把它们勾连起来,不然的话,神仙都难救。”说话时候,已经来到两条街的岔路口,翠柳看着苏家货栈所在的那条街,处处关门闭户,又看向夏家货栈所在的那条街,虽然开着门,却也十分冷清,就不晓得这是不是个机会。
伙计早早就等在门口,瞧见翠柳带着人回来,尽管只是三四个人,总好过之前一个人也不上门,于是伙计从店里跑出来,热情地招呼大家进去里面,等坐定了,送上茶,就问诸位客商,要看什么货品。
潘客商还惦记着那幅画,笑着说:“我们也先不忙看货,想看看江大爷卖给夏大爷的那幅画。”
画,什么画?伙计在那迟疑了会儿,翠柳却没想到这个潘客商心中还想着那幅画,于是笑着站起身:“那我去问问夏大爷,瞧他把画收在哪里?你们先宽坐,我记得有几样西洋来的稀奇物件,你给诸位看看。”翠柳说着往里面去,伙计已经搬出来那几样稀奇物件,这些东西,有些并不是用来卖的,而是放在店里,当做镇店之宝一样存在。
潘客商虽然惦记那幅画,但还是被这些东西吸引了。而翠柳走进那间屋子,就开始四处找起来,正在找的时候,就听到夏天青在那说:“你在这找什么,总不会是来找我的罪证?”
“那不是你的罪证,是我的罪证。”翠柳顺口说着,这引起了夏天青的好奇:“你的罪证,你有什么罪证,竟然落在我这里。”
“就是那幅画,我让你用一百两银子买下的画。”翠柳说着就低头往桌子下面找,那桌子一碰,帽子就差点掉下来,露出一顶黑黝黝的头发来。夏天青伸手替翠柳扶了下帽子,有些疑惑地问:“你怎么没有剃头发?”
“那不是这些日子忙,忘记剃了。”翠柳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差点露陷,当然不能让自己显露出真面目,只是笑嘻嘻地解释。夏天青打量着翠柳,见她没有半点心虚,不由嘀咕一句:“又不是小孩子,怕什么剃头。”
“你怎么知道别人不是小孩子了?”翠柳说着就要继续找,夏天青拦住她:“别找了,不在这里,在客栈呢。”
“客栈,你放客栈做什么?”翠柳也吃惊不小,夏天青笑了:“这个东西,又没什么用,我不放客栈放哪里?”
没有什么用?一百两银子买回来的东西,说没什么用,翠柳就差撸袖子要打夏天青了。夏天青看见翠柳的动作,也不免笑了:“我不是说那幅画有什么不好,而是说,这个,确实不能卖。”
不能卖?翠柳皱眉,夏天青已经叫木恩,木恩走进,夏天青就对他说:“你去客栈,把你江大爷强行卖给我的那副画拿来。”
“喂喂,什么叫强行卖给你的画?”翠柳已经在那表示不满,夏天青瞧着翠柳:“不是你强行卖给我的,还是谁卖的?”
“我,我那只是……”翠柳不晓得自己该说什么,似乎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对,若是别的女子,这会儿该是扭身出去,笑着说夏天青说的不对,但自己这会儿不是女子,自己现在是男子,是江家的大爷,是要建功立业的人,因此翠柳故意转了口气:“我啊,我只是觉着,你这话说的不对,罢了,我这就去和他们说,让他们稍待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