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慕辰这个人,性子太过急躁,以后只怕也是个守不住家业的。”汤大掌柜淡淡说着,汤大爷不愧是汤大掌柜生的,顿时就明白自己的爹在想什么?于是汤大爷仔细想了想,摇头:“爹爹,话虽然这么说,但是,王家和我们家,这会儿可是亲戚,再说了,我们妹子还嫁在陈家呢,若陈氏回去哭诉,到时候我们讨不到好。”
“江翠柳还嫁了王慕辰这么多年,生过儿女呢。”汤大掌柜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汤大爷晓得自己父亲心狠手辣,但没想到他不把别人放在心上也就算了,连自己的亲生儿女,也不放在心上,因此汤大爷啊了一声。
“儿啊,我这么多年辛苦为的什么?不就为的我们汤家,能有荣华富贵吗。”汤大掌柜站起身,语重心长地说着。
汤大爷连声应是:“可是,这妹妹嫁了人,不也望着她,一辈子开开心心的。”
“这嫁了人,手里面没钱,那还是不能开心!”汤大掌柜的语气变得重了些,接着汤大掌柜看着汤大爷:“你想想,若你妹妹做了陈家的主母,那陈氏回去哭诉,可有人会搭理?到时候你妹妹拿出几两银子,让她过日子,就会被称赞贤德。你啊,不能只看到小处,还要看到大的好处。”
汤大爷的眼睛顿时亮了,只要自己的妹妹做了陈家主母,那陈家的大事小情,就逃不过妹妹的掌握,而汤家经过这番,就能成为家乡最好的一户人家,这样的风光,定会让出嫁的女儿在婆家,也能说得上话。
于是汤大爷急忙对自己的父亲点头:“是,是,爹爹您说的是,是我一时忘了,忘了最要紧的事情是什么。”
“既然知道了,那就好好地去学外洋人的话,我看啊,这和外洋人做生意,利息大着呢。”汤大掌柜重新坐下,淡淡地说。汤大爷点头之后又想起一件事:“那,王慕辰?”
“他恨江翠柳入骨,自然是让他先对江翠柳发难,况且我们还是通过他,才能和苏老爷搭上的,明儿,就带了他去。”汤大掌柜的话让汤大爷笑了:“爹爹您真是太有智谋了,我啊,还要跟着您学上许多年,才好出山。”
“我这,也是慢慢学来的,哪是一天能学到的,你去吧。”汤大掌柜见各种事情都安排停当了,也就露出笑,明日,在行会之中,定要让夏天青一个好看。
只要把夏天青赶出行会,那自己在这广州城内的地位,就稳了!
汤大掌柜笑着,仿佛能看到江老爷,汤大掌柜不由喃喃地,东家,你对自己的儿女给予厚望,却忘记了,这没有经过风雨的人,怎能在这世上过下去。江家的产业有我看着,您就放心吧。
这不是翠柳第一次去行会,却是翠柳最放在心上的一次,这一夜也只胡乱打了个盹,早早起来,在那收拾着,要穿什么样的衣服才显得不那么露怯?还有,汤大掌柜那边来势汹汹,自己要怎样才能护住夏天青。
翠柳在那想了半天,小环等了半天不见翠柳伸手洗脸,忍不住喊她一声:“姑奶奶!”
就见翠柳伸手拍了下心口,站起来的时候瞧着小环:“你这是叫什么,吓了我一跳。”
“我就让您洗脸。”小环还从来没见过翠柳这样,也吓了一跳,有些怯怯地说着。翠柳深吸一口气,对小环露出笑:“是,洗脸,今儿啊,我这心里面,总是七上八下地不踏实。”
“我听说,这都是因为要去什么行会吗?姑奶奶,我觉得吧,凡事就顺着自己的想法走,然后再跟着时势来,您看,我不也是跟着来到这里,还不是要一样地过。”小环的话让翠柳捏一下她的鼻子:“小丫头,还学会讲道理了,不过你说的是,我啊,不能太担心了,该怎样就怎样。”
“这才是我见过的姑奶奶。”小环高高兴兴地笑了,服侍翠柳洗了脸,翠柳把发髻解开,还是梳了条辫子,穿上男人的衣衫,戴上帽子就出门了。
老苏也早在那等着,见了翠柳,老苏高声嚷着:“江妹子,你今儿怎么不穿女人衣衫了?”
“出门不方便!”翠柳回答了一句,就坐下来吃早饭,老苏嘀咕了句,出门不方便,真的是出门不方便吗?
夏天青也走进来,看见翠柳穿着原先的装束,而不是女子的装束坐在那,夏天青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面就有些不大舒服,也许是因为翠柳这句,出门不方便?
但夏天青什么都没说,坐在自己的位子开始吃早饭,吃早饭的时候,老苏叽叽咕咕说了今儿的安排。
夏天青喝完了粥,把碗放下瞧着老苏:“我要和你说一句话!”
“你说,别说一句,十句八句,我都要听。”老苏说着就去再拿一个小包子。夏天青看着老苏,神色变得十分凝重:“我要和你说的是,今儿若是他们把我赶出行会,你们两个都不许说话。”
什么?别说老苏手上的包子掉在地上,翠柳也是一脸不相信地看着夏天青,这话,说出来太奇怪了。
“老夏,你要晓得,这以退为进,也是有个限度的,你这会儿,已经把行会里的股,全都交给夏家,这也算了,毕竟这些股,人人都知道是属于夏家的,但你在行会之中,并不是没有自己名下的东西,竟然还要让人把你赶出行会,你退无可退,还怎么以退为进?”
老苏在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高声反对,翠柳没有说话,她心中想的,和老苏想的也差不多,夏天青这段时间的举动,着实有些太过反常了,就算以退为进,就算故意示弱,这也太过了。
“我晓得,你们两个都是为了我好。”夏天青先安抚了老苏一句,这才继续道:“行会,确实是可以躺着就能赚银子的地方,所以才有很多人,为了赚银子,在行会之中,勾心斗角,想出种种法子,只为在行会之中,掌握说话的权力。”
这点,老苏也承认,但反过来又说,他们这番辛苦,不就为的能在行会之中有说话的权力吗?为什么夏天青这时候,反而要离行会而去。
“你们都还记得竹叶留下的那些牙行。”夏天青淡淡说着,翠柳和老苏都点头,这个,怎么能忘记呢?
“那你们知道,他们这些人,这些日子过的怎样吗?”夏天青又问,这点,老苏并不清楚,毕竟他对他们,也不会多照顾,翠柳已经开口了:“我知道他们这些年,其实过的并不算太好。原先,他们没有在行会之中,是自己去找人,对货物的选择余地反而更大一些,现在全都归了行会,行会很多时候,规矩太大,所以他们往往会束手束脚。”
“今年年初,约翰就和我抱怨过,说这些年的茶叶,明显没有前几年好了,我虽以去年是茶叶小年给搪塞过去,但我也晓得,约翰他们在南洋,已经寻找地方,要种茶。”
夏天青这句话让老苏的眼睛都睁大了:“他们也想种茶,那他们可知道种茶的这些窍门?”
“老苏,你这就太看不起天下人了。”夏天青阻止老苏继续说下去,接着夏天青就道:“行会到了现在,已经积重难返,倒不如趁这个机会,我出了行会,然后自己去寻找生意,再慢慢做大,逼得行会不得不重新调整。”
老苏看向夏天青,在那思索夏天青话中的意思,而翠柳已经拍了下桌子:“好!”
这个好字吓到了老苏,老苏转头看着翠柳,翠柳已经笑着道:“苏大哥,你难道忘了吗?夏大哥一直以来,都很想变一变行会的章程,只是受限于那四个字,积重难返。每次夏大哥想要变一变,总有人出来阻挠。”
能躺着赚银子,为什么要费上那么多的工夫,很多人心中是有这个想法的,老苏的嘴咂了咂:“主意是不错,可是这多费劲啊!”
“老苏,你要晓得,行会这些年虽说顺风顺水,但是常常传出消息,朝廷想要取消行会。”夏天青丢出这句话,老苏叹气:“是啊,说来说去,我们还要看朝廷的脸色。”
“所以不趁这个时候,置之死地而后生,等以后,朝廷真要取消行会了,甚至,关了广州关口,那么多的人,要靠什么为生?”夏天青这句话,可以说是深谋远虑,老苏陷入沉思。做生意的人,都还要讲究顺应时势,而朝廷在禁海令下,开了广州上海两个关口,为的是让中国货物卖到外洋,外洋货物进到中国。
这些年也常常有人上奏折,说广州这边行会,获利太大,已经超出商人应有之利,建议朝廷取消行会,甚至索性关掉广州关口,只留上海一个关口。
虽说朝廷没有采纳,但谁知道什么时候,朝廷看中了这一条,采纳了呢?到那时候,半个广州城,都会哀声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