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轿子到了夏家时候,已经是入夜了,守门的见夏大奶奶回来这么迅速,吃了一惊,早有人飞奔着去禀告夏太太。
夏太太带着人来到夏大奶奶上房,见夏大奶奶刚刚被众人扶进来,夏太太不由叹了口气,吩咐众人都下去,这才坐在夏大奶奶床边。
夏大奶奶见夏太太来了,挣扎着要起来:“婆婆,婆婆,这件事,您就为我做主啊。”
“我怎么为你做主?”夏太太反问,夏大奶奶听到夏太太这样反问,登时就又哭起来:“婆婆,这孝期纳妾,传出去,我们一家的面子还怎么搁?”
“你也晓得这是孝期纳妾,那就该缓缓说话,怎么这样急躁地跑过去?”夏太太的语气渐渐变得没那么和缓,夏大奶奶又开始哭起来。
夏太太见夏大奶奶只哭不说话,轻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啊,就是在家被宠的太厉害,这么多年,也没经过什么风波,只是呢,做事向来都是鲁莽的,上一回,是让人对天青他媳妇,不闻不问,致使……”
夏太太话没说完,夏大奶奶已经惊恐地看着夏太太,接着夏大奶奶才轻声道:“婆婆,婆婆,这事儿,这事儿,并不关我的事儿,我只想给小婶婶一个教训,却不晓得,这样是会死人的。”
是啊,这样是会死人的!夏太太长叹了一声:“所以你做事,从来都是顾头不顾腚,还总觉得,是我处处弹压着你,却不晓得,若不是我处处弹压着你,你啊,早不知闯出什么样的大祸了。”
“这,小婶婶没了,我就晓得,我闯出大祸了。”夏大奶奶只小声说了这么一句,夏大奶奶虽然脾气不好,喜欢争强好胜,但真要人命,她也没有想过。
“这么多年,你一直因为这件事,活的战战兢兢的,所以你面上瞧着,处处争强好胜,其实心里,是害怕天青他,报复你。”夏太太点明夏大奶奶心中所想,夏大奶奶已经不再说话。
当初夏天青媳妇的死,对夏大奶奶来说,也是个打击,原来刚生了孩子,不管她,竟然就能要了人命。夏大奶奶越害怕夏天青报复自己,越要处处打压着夏天青,逐渐让事情变得不可收拾。
“婆婆,那,那,那怎么办?”到了现在,夏大奶奶也只有求夏太太一条路,别的路,夏大奶奶没有,也求不到。
夏太太只瞧着夏大奶奶不说话,夏大奶奶低声道:“我今儿,收到一封信,信上,我兄弟说,他说,夏天青,不,就是小叔叔,把他叫去货栈,说的是要教他做事,却每天都看账本,还要看各种货物,他极其辛苦,苦不堪言,求我想个法子,让,让小叔叔不要这样做了。”
“你收到信,想到的是什么?”夏太太继续问着,夏大奶奶的脸不由一红:“我收到信,想着定然是小叔叔想要报复我,却不能对我下手,才对我兄弟这样,我一时急了,就想去找大爷问个法子,谁知道大爷竟然去了那种地方,我,我……”
说着夏大奶奶又哭了:“我也不想,竟然会闹出这样的大事,婆婆,这会儿,该怎么办啊?”
“该怎么办?你觉得,天青是那样人吗?”夏太太反问夏大奶奶,夏大奶奶先还有点不明白,那样人,哪样人?但夏大奶奶接着就明白过来,对夏太太道:“是,小叔叔,不是那样会迁怒别人的人,但我只有这一个弟弟,我,我……”
“你也不要你你我我的,等会儿,你写封信,然后在信上,对你弟弟说,要他好好跟着天青学本事,至于,那个女人,等老大回来,我会有主张。”夏太太说完,夏大奶奶还有些不服气,还想再说,夏太太瞧着她:“你也别想着还有什么别的法子,天青媳妇的死,不能说是意外。”
“那我也不能,把自己的命赔给他!”夏大奶奶喃喃念着,夏太太摇头:“天青这个人的性子,和原先不一样了,他连那么大的家业都能放弃,至于说你的命,他也不会放在眼中。你以后就什么都别管,任由天青去做。”
夏大奶奶听到这样的话,晓得自己再说什么都不成了,只能对夏太太低头,轻声应是,夏太太长叹一声:“我也没有想到,你们都过了一辈子了,竟然临到老了,出这种事情,你先歇着吧。”
夏大奶奶躺下,看着夏太太,夏太太见她眼神,晓得她心中还有许多话要说,可是很多话,说早了,或者说晚了,都不是时候。
夏天青媳妇那件事,除非夏大奶奶亲口对夏天青说当年做了什么,否则夏天青心中,就怎么都过不去。
这一夜,夏举人在城中软玉温香,而夏大奶奶在家中却辗转难眠。足足在那安乐窝中过了两日,夏举人才想起家中有个老娘,这才依依不舍地告别了新欢,回家去了。
夏举人刚回到家,就被人请到了夏太太那边,夏举人还想推脱几句,可是请的人虽带着笑,那笑总有些不善:“太太说了,大爷若真的不想去,那就先去祠堂跪着。”
去祠堂跪着,那不是告诉所有人,自己做错了?夏举人一个堂堂举人,自然不肯去祠堂跪着,走进夏太太上房,就听到夏太太说了两个字:“跪下!”
“娘,是您媳妇,她在您面前嚼舌根,我啊,什么事都没有做,不不,我就算要纳个妾,在我们这样人家,也是正经事。”夏举人还想辨别,夏太太把一封信丢在夏举人面前。
信?什么信?夏举人捡起地上的信,飞快地读完,有些不相信地看着夏太太:“娘,夏天青他,真的这么做了?”
“是!”夏太太瞧着儿子,越发对他恨铁不成钢起来:“你读书也是个聪明人,怎么这会儿,就办起糊涂事来?”
“娘,我没有办糊涂事,我这不是,我这不是……”夏举人连续说了好几个我这不是,但都不知道要怎么辩护,夏太太长叹一声:“天青不愿意再争,把这家业都交给你,我这心里,是又酸楚又欣慰。”
“娘,我,我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夏举人大着胆子又说了一句,夏太太瞧着他:“我欣慰的是,我的儿子,终于得到夏家的家业了,我酸楚地是,这是别人的儿子不愿意要的,给我儿子的。”
这,这……夏举人不晓得自己娘的心情是什么样的,只能继续听着。
夏太太继续往下说:“我一直以为,我名分胜过你姨娘,教子,也胜过你姨娘,谁知道我教出来的儿子,竟然不如你姨娘的儿子,你说我这个做娘的,心中会欢喜吗?”
“娘,我读书……”夏举人又想嚷嚷,但见夏太太眼睛扫过来,夏举人不敢嚷嚷了,只好赔着笑脸:“是,是,娘,都是儿子的错,才让您在姨娘面前脸上无光了。这会儿,我这做大哥的,要赶紧写封信给那边,就说,我很感谢夏天青替我教小舅子。”
“只有这样,就够了吗?”夏太太还是看着儿子不放,夏举人不由有些抱怨起来:“娘,这样还不够吗?难道您想让儿子我,也把这家业让出来,到时候您还博一个,夏家兄友弟恭,都没有把家产当做值钱的事情的美名?”
“你到现在,倒想起名声了。”夏太太冷笑一声,夏举人跪的有些累了,换了个姿势想站起身,就被夏太太瞪了一眼,夏举人急忙又安安稳稳跪好:“是,是,娘,儿子不该在外面置办这么一个女人,只是这不是在孝期吗?儿子又不能,不能……”夏举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夏太太瞧着他:“你在外面那些事儿,我也不去管你,我只和你说天青,从此之后,你们兄弟之间,你要让着他些。”
这是夏太太头一次真真切切地和夏举人说,要夏举人让着些夏天青,夏举人完全不相信地看着夏太太,夏太太看着自己的儿子:“我这个做娘的,也只有这句话可以告诉你了。至于,你和你媳妇之间,都要娶孙媳妇的人了,没有必要再为了这点小事,起争执。”
“娘教训的是!”夏举人老老实实应了,夏太太这才挥手,示意儿子下去。
夏举人站起身下去时候,还是看了眼夏太太,还是有些不甘心,想和夏太太就夏天青这件事好好地说说,但夏太太一脸疲惫,夏举人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只好回房去。
回房,夏举人自然又和夏大奶奶有一番说话,好在两人这会儿也各自心平气和了,没有再像那天一样吵起来,既然各自心平气和,也就商量着给广州这边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