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墨西哥的几天异常忙碌,朱砂尝试着将自己代入决策者去思考着这一切。
朱启明对她的思维引导有着无比巨大的帮助。
朱砂在休息的间隙,会思考一下她的这位二叔,当然在过去的几个月里面她也经常这样做。
他不是虚伪的热情,他十分真心,在工作中他也并非温和的人,会直截了当地指出她的问题。
他们没有谈过一次利益站队的问题,他也不曾问过她有关周昱时的想法。
甚至到最后她在想,朱棠出走亚太,那个全球瞩目的新兴市场,那个挑战与机遇并存的地方——这到底是夺权的失败,还是对他的锻炼。
朱启明在她的脑海中变成了一团灰色。
而朱棠。
在那个除夕的夜晚之后,他们没有再见过一面。
他们保持了心照不宣的距离,保持着这种虚假的平静。
朱砂不知道朱棠的秘密会和她有多深的关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浮出水面。
在墨西哥的这几天忙碌,但充实,熬了一夜,第四天的早上他们提前结束了工作,大家准备去喝几杯然后在微醺中睡着飞回家。
酒馆的台阶上坐着一个背包客在逗着狗,他巨大的行囊放在身边。
朱砂在走上台阶之后被这个大包的带子绊了一下,好在这个背包客身手很利索,他从地上弹起来扶住了朱砂。
然后他们彼此对视。
“顾廷泽,你现在怎么,这么黑?”朱砂有点艰难地说。
朱砂没有再进那个酒馆,和顾廷泽坐在了一处露天的咖啡店。
顾廷泽看起来黑了许多,甚至蓄起了胡子,不过因为毛发不够发达,这种稀疏没有塑造出顾廷泽预期之中的又成熟又mn又神秘的感觉。
穿衣风格相当混搭,东南亚风的大短袖,腰上系着印第安的大围巾,宽大的工装裤和军靴,手腕上系着些彩色的丝带。
看起来真的饱经风吹日晒。
朱砂没想到顾廷泽在消失的这一年,是去穷游世界了。
“徒步令人上瘾,旅行净化心灵。”顾廷泽讲起他这一年简直眉飞色舞,他描述着他是怎样一人一包走过了东南亚,怎样在丛林里迷失方向,怎样短暂出家,在东非动物大迁徙的时候,成群的野斑马、角马与瞪羚是怎样浩浩荡荡地从他的面前经过,然后他沿着阿根廷的最南方一路往北上,来到墨西哥,下一步就可以回家了。
听起来是很绚烂的行程。
朱砂搅了搅杯中的咖啡,“你不是订婚了?”
“解除婚约了,去年冬天的时候吧。”顾廷泽想了想,但他的语气并不伤感。
这件事朱砂确实不知道,订的悄无声息,结束的更加悄无声息,她看着顾廷泽表示疑问。
“不合适。”顾廷泽好像已经把这件事放下了,“就是一点也不开心,我不开心,她也不开心。就算了。”
朱砂点点头。
无论结果怎样,周昱时当初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顾廷泽的话多到爆棚,他不懂墨西哥语,在这儿已经和狗聊了两天,万万没想到会遇见朱砂。
意外又开心。
“还是做背包客玩得深度。”顾廷泽自夸。
“怎么深?”朱砂挑挑眉。
“太深啦,芭堤雅最漂亮的姑娘不过5000铢,克拉克真是名不虚传天使城啊,1200比索就有超棒的体验,里约的姑娘真是曲线绝佳,50雷亚尔包君满意……”顾廷泽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下去,向后靠在了椅子上,叹了口气,“唉,骗你的,跟人聊天时候别人告诉我的,后来我也跟人这么瞎聊,显得我好像很厉害。”
朱砂不置可否,顾廷泽看起来倒有点急了,“真的,你还别不信,我过不去那坎儿。”
朱砂点点头,示意相信他。
“我上个卫生间。”看到朱砂相信了他的真诚,他放心地站了起来。
紧接着,他也被自己巨大的包绊了一下,倒在了后面的人,他的手肘撞到了后面的男人的胸膛。
顾廷泽在一瞬间听见了手枪上膛的声音,他暗暗骂了一句“fuck”然后迅速地摸向自己的腰间,不过来不及了,冰冷的枪口已经顶上了他的太阳穴。
他的手顿住,然后慢慢地举起,示意自己没有威胁。
他这时才看见他撞到的那个男人,满脸狠戾。
四周的人站了起来,有些逃命,有些动也不动地看向这里。
要糟,顾廷泽隐约猜到了什么,他们也许误入了一个街头毒品交易现场。
这里全都是,亡命之徒。
第二声上膛声响起。
顾廷泽看到另一个银色的枪口飞速地顶住了拿枪指着他的狠戾男人的太阳穴。
朱砂举着枪,面无表情地示意他放人。
顾廷泽要跪了。
两个人就这样对峙着。
四周的人并没有显得激进,他们冷静地看着中间的三个人。
最终,顾廷泽感觉到那个枪口离开了自己头部,朱砂保持着举枪的姿势,“拿上你的东西。”
顾廷泽背上了包,和朱砂倒退着走到了街道的拐角,咖啡店一消失在眼前,“跑。”
顾廷泽拉着朱砂的手跑过了几条小巷,才打了车,绕了三圈之后,回到了酒店。
一进门顾廷泽就死死抱住了朱砂,并在朱砂开口前坚定地说,“我不放。”
朱砂把他从身上扯下来,“顾廷泽,我每次见到你,你不是在逃追杀,就是在被追杀,或者就自己往枪口撞。”
顾廷泽如同一根皮筋,扯开带来的是更大的反弹,他再次紧紧的贴上了朱砂,“谢谢能遇到你。”
朱砂的手动了动,还是在他的毛上揉了一下,“去把胡子剃剃吧。”
依旧黑但变得光洁了少许的顾廷泽站在窗前伸了伸懒腰,“我和你们一起回去吧。”
“你自己买票吧。”朱砂收拾着行李,等着几个小时后的出发时间。
有欢快的音乐声从外面传进来,顾廷泽往下看了看,“朱砂,你来看看,你知道这是在干嘛么。”
朱砂没有动,她把衣服一件一件叠好,放进箱子,但还是配合着顾廷泽问了一句,“什么?”
“是墨西哥式葬礼,这边的习俗就是这样,会唱着歌跳着舞,拿着花。不过也挺好的。”顾廷泽看着窗外感慨,在这里呆了两天俨然很熟悉这里的风俗一般。
但是这个葬礼似乎勾起了顾廷泽什么记忆,“今天几号?”
朱砂抿了下唇,神色有些沉重。
今天是她的纪念日,也是另外一个,改变了她的人生的日子。
她隔了几秒才告诉了顾廷泽日期。
顾廷泽却叹了口气,“今天是朱玥的忌日。”
朱砂拿着衣服的手顿住了,“你再说一遍。”
“嗯?今天是朱玥忌日,她已经走了三年了。”
朱砂的声音开始颤抖,“朱玥,到底在哪里,出的车祸。”
顾廷泽叹口气,“这事儿,还真只有我和朱棠知道。事儿出在昌城,三年前朱玥酒驾,翻进了路边的沟渠,还撞到了人,不过也不知道被撞的人情况怎么样了,我那天正好在昌城,听见有人给朱棠打电话。朱棠当时都疯了,但他不让我去现场,他说不能让人看见这个样子的朱玥。后来他自己操持了后事,不让我对任何人提起朱玥的事情,毕竟酒驾车祸这事……”
朱砂的血全部冲上了她的头顶,她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谢绫的车祸,就发生在三年前的今天。
她靠着墙蹲了下来,“把我的,手机给我。”
她已经无法走到桌子边去拿手机。
顾廷泽惊恐地拿着手机扑过来,“你怎么了。”
朱砂拿过手机颤抖地翻找着照片,直到在校史馆拍到的那张照片出现在屏幕上。
是时间!
她曾经觉得这张照片似乎哪里有问题,是它下方出现的拍摄时间!
朱棠在她昏睡醒来为她解说身世的时候告诉她,谢绫在22年前去美国留学时认识了朱启元。
不是的!这张照片的拍摄时间要远早于朱棠说的时间。
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谢绫与她异于普通母女的冷淡态度。
朱玥异常追求完美的性格。
郑美琴对待一个二十多年后闯入的私生女显得过于平静。
朱棠出现在她面前的恰到好处的时机。
她只在初中时透露出过她对豆沙的厌恶。
她的高考成绩……
甚至,她为什么会知道有江承这个人?她从哪里知道的?是谁告诉她的?
她拼命地想,拼命地回忆,直至这一切零碎的片段在她的脑海中连成了一条线。
朱砂把脸埋进了膝盖,等到颤抖慢慢平息下来时,她低低地笑了一声,抬起头问正在焦虑地看着她的顾廷泽,“你能搞到炸药么。”
“能是能……要多大的,不不不,你是要干嘛?”顾廷泽确实不缺这些灰色的物品。
“现在,去买最早一班飞纽约的机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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