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人送回来的?”陈钰鹿双手插进裤兜里,和江思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江思年的脸色比里面喝醉了的颜思珑的还要难看且不正常,有一种几天没睡憔悴的感觉,眼前的江思年好像瞬间从一个翩翩公子变成了年迈的老者,举手投足间尽显苍白无力。
他轻道了一声嗯,站在原地踯躅犹豫了好久,才抬手指了指里面,“我可以进去看看她吗?”
陈钰鹿想说当然可以,来者皆是客,她没有理由拒绝江思年的请求,但她还没把邀请的话说出口,就被江思年给否定了,“算了,我还是不见她了,你……麻烦你帮我好好照顾她,这两天也别给她安排工作,我过几天再来看她。”
江思年说完话转身就要走,却被陈钰鹿给叫住了,“江思年,发生什么事了?”
这是陈钰鹿第一次见到江思年有如此脆弱的时刻,好像所有支持他活下去的希望悉数消失破灭,他迟钝地转身,展现在陈钰鹿面前的疲态带着绝望,了无生机。
星光暗淡了。
沈津风出门的时候看到江思年在门外,像是几次想要敲门却最终忍住了的样子,虽然他不该对江思年这个陈钰鹿的前任态度那么热情,本想直接绕开走掉的时候,却看到了江思年原本笼在黑暗中的眼。
那种眼神他太熟悉了,就像是他身处异国,每每想念着他的女孩时,眉眼中流露出的、看不到一丝光亮的迷茫和绝望。
沈津风虽然不确定江思年究竟是想到了谁从而流露出这样的神情,但他总觉得出了什么事,所以赶紧叫来和江思年更熟悉一些的陈钰鹿,所以才只用了两分钟折返。
可是现在他后悔了!
瞧瞧江思年那含情脉脉欲语还休的眼神,再瞧瞧陈钰鹿,人家都要走了还把人家留住,沈津风觉得自己再不出现可能明早就该去染个头发了。
“江总这么晚了还登门,有什么事吗?”梦柯和齐江虽然并没有生意上的往来,但沈津风深知“今日留一物他日好相见”的道理,虽然心里早就把这个想和他家鹿鹿剪不断理还乱的男人踹下楼了,但面上还是给足了双方面子。
江思年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起来,这些都算是家事,没必要让沈津风知道,陈钰鹿知道就行了。
陈钰鹿当然知道沈津风突然出现在这儿是因为哪根筋搭错了,可江思年明显有事要单独和她讲,沈津风在这儿的确不方便,于是把他推向电梯口,“你蜂蜜买了吗?交代给你的正事儿不做跑到这儿瞎凑什么热闹。”
“我瞎凑热闹?”沈津风的语气里带着满满的不可置疑,甚至恼怒,“行,我不妨碍你们俩叙旧,我走就行。”
沈津风突然一个闪身,陈钰鹿差点扑了个空,还没等她站稳反应过来,沈津风早就甩开安全通道的门走了。
这个不讲理的野蛮人……
陈钰鹿甩了甩扭到的手腕,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明天又得花多少时间才能把他哄回来。
愣在原地的江思年也是一脸无措,陈钰鹿把他的眼神从楼梯口叫了回来,语重心长,“有什么话,赶紧说,你也看到了,我还要哄孩子呢。”
简单的玩笑话并没有把江思年成功逗笑,反倒加重了他眉间的思虑。
江思年抬头,露出一直藏在光影面的眼,长叹了一口气,“简姨……给思珑安排了一个婚事,和……城北谢家的长孙,谢云添。”
虽然早已猜到像婚姻这样的大事颜母一定会插手,但陈钰鹿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快,竟然真的把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好。
颜思珑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一步一步地被自己的母亲安排走进她内心拒绝的未来。
愤怒和无奈交织在心里,陈钰鹿好半晌没喘过气,“思珑答应了?”
一句简单的轻飘飘像是没有任何灵魂的嗯,是江思年对这件事最后的回答。
可陈钰鹿却不甘心,不甘心颜思珑轻易被颜母摆布,也不甘心江思年轻易就这么放手,“你也答应了?”
“我为什么要反对?我只是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我有什么理由反对?”
江思年逼迫着自己忘记早些时候发生的不愉快,好像这样就可以当一切都不曾发生。
可惜不能,陈钰鹿只一句话就将他打回现实,“那你就甘愿一辈子都做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吗?江思年你喜欢她,你喜欢颜思珑你为什么不说出来?现在颜思珑要嫁给别人了!你就要没有机会了你还不肯说吗?”
“可思珑她并不喜欢我!”江思年几乎是咆哮而出,“我没有必要耽误她的一生。”
颜思珑轻易的一句话就能将江思年打入永不见天日的地狱,他江思年余生,可能会有妻、有子,但再无爱可言。
他一生的欢喜都给了那个从小被她守护到大的姑娘,他守护着她完成学业、顺利工作,也注定将守护着她嫁人生子、与别人白头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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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思年走后陈钰鹿一直守着颜思珑,不过多时居然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敲门声。
是沈津风,冷着脸却赧然地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据说是江思年留在楼梯口的一罐蜂蜜。
沈津风首先承认他看到楼梯口的蜂蜜之后并没有离开,且还听到了陈钰鹿和江思年的对话,虽然知道了一些不得了的秘密,但他却一点也没有抓住了别人把柄的兴奋感,反倒有些感慨。
“等颜思珑清醒些了,你问问她,她对江思年有没有什么感觉。”本是在沉思的沈津风突然开口,“问问确认一下总是好的,总是……能够避免许多遗憾。”
一味地置气赌气并没有什么用处,反倒会使人错失许多良机。
陈钰鹿听了沈津风的话应下,但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她早就知道江思年对颜思珑是有意的了,在两年以前的那个夜里,在醉酒后的江思年不停呼唤着颜思珑的名字时,她就已经知道了。
和她交往是假,想通过她知道更多颜思珑的近况是真。
江思年这个人总是把自己的心思藏得很深不轻易被人察觉,以至于连他心里藏着的那个人也一直被蒙在鼓里。
把话说开了不好吗?
像她和沈津风这样,不说出来怎么会知道对方的心意嘛!要是沈津风像江思年一样什么都不肯说,那她现在估计早就把他一脚踹开了!
颜思珑悠悠转醒已经是第二天中午的事了,酒量本来就不好还硬喝了大半瓶红酒的人,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跑去厕所吐了个一塌糊涂。
陈钰鹿正在厨房里做午饭呢,听到卫生间里传来异响,本来是清晰明显的呕吐声,却慢慢传来了呜咽的声音,陈钰鹿下意识觉得不对劲跑去看,果然颜思珑正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哭呢。
大概是胃太难受了吧,陈钰鹿这样安慰自己,毕竟如果让她安慰颜思珑关于被迫嫁人这件事,她怎么说得出口?
“胃很难受吧?”陈钰鹿给她端来温热的蜂蜜水,小心翼翼地转移者颜思珑的注意力,“快洗把脸,我煲了粥给你喝,养胃的。”
颜思珑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木讷地接过杯子,又呆呆地喝完了整杯水,像是一个随意被人指挥的没有灵魂的木偶人。
人身的自由是的最后一道防线,如今被剥夺,就好像沙漠中最后一点甘霖被蒸发,从此、遍地荒芜。
“我难受的不是胃,”她的声音哑哑的,没有一点活力,“是我从此,再也摆脱不了控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