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孕?茗妃怀孕了?但又流产了?
怎么会这样?
郑宝儿在一乍然的震惊之后,确认似的将目光投向了太后旁边的寒皓。
寒皓此刻心情很复杂,他不得不承认,看见她这样跪在地上接受众人审讯的目光,接受太后的严厉质问,他心中是很不舒服的。但他若站出来帮她,便对不起他那夭折的皇儿,也将这后宫的规矩视若无物了。
何况,真的不是她做的吗?
她去太医院的事情,早有侍卫对太后禀告过,藏红花确是她所拿无疑。宫中妃嫔只有茗妃一人怀孕,她拿了这藏红花不是对付茗妃,又是为了对付谁?
这一切的一切,让他无法顺从心中渴望,什么都不顾的去护她。
郑宝儿只看了寒皓一眼,就什么都明白了。
她撤回目光,重新看向太后,一脸的无所畏惧。不管茗妃是真怀孕也好,假流产也罢,总之这事情跟她无关,她没有罪。
就算寒皓不信她,所有人都不信她,她也不在乎——只要,她扪心自问无愧天地就行。
“郑妃,你实在令哀家失望!”太后见她目光清澈,心中实则也动摇了一下,但很快便被失去皇孙的痛给覆盖过去了,因此她厉声斥责,声音微颤:“你以为哀家与皇帝什么都不知道,殊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做的事情早就已经败露,由不得你否认!”
寒易辰见自己母后的确气得不轻,忙上前调节道:“母后息怒,也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到底……母后和皇兄因何认定,郑妃就是以藏红花谋害茗妃肚里孩子的人?”
沙梦灵却是笑跳着不断拉扯郑宝儿,口里胡乱叫着:“郑姐姐郑姐姐……你、你跪着做什么?本、本公主没、没让你跪啊……再说你也用不着跪、跪我……皇帝陛下不是说你见谁都不用跪么……”
看似一番醉话,却把寒皓的言而无信批判了个透。
寒皓颇不自在,却是莫名其妙的松了口气,好像有人给他找了个台阶下,让郑宝儿起身一样。他便挥手道:“朕的确说过这话,郑妃你先起身吧。”
郑宝儿本不想理会他,但突然想到自己没有犯罪,何必要跪着接受审判?是以她站了起来,任沙梦灵捏住她的手,不断在她掌心划着什么。
然后,郑宝儿眼眶有些湿润了。
没想到……在这个皇宫里,除了寒易辰半信半疑认为她不会做这种事以外,最相信她的竟是这个沙国小公主!
沙梦灵在她手心写的是:稍安勿躁,我相信你不是凶手,我会帮你。
郑宝儿微微垂下眼睑,遮掩了自己满目的感慨。她以为这个世界上她最亲密的人该是寒皓,但他却对她一点信任也没有。想来……未来的日子,她真的不适合呆在他身边吧。
“好,哀家就把话说清楚,看你如何狡辩!”太后看了一眼寒易辰,心道她这两个儿子其实都不太相信这是事实,真是红颜祸水!
微咳一声,太后望向一名年轻的太医命令道:“你上前去与郑妃对质,看看她是否承认拿了那东西。”
“微臣遵旨。”年轻太医声音有些颤抖,却别无选择的慢慢上得前去,看了一眼郑宝儿,小声地道:“娘娘,太后和皇上问话,微臣不敢撒谎,所以……”
郑宝儿看着面前的年轻太医,思索了一会儿,突然就记起他是那日她闯进太医院时,所见到的值守太医中其中一人。蓦然间,她有些明白了,却是什么也替自己辩解不了。
只听年轻太医继续嗫嚅道:“所以……所以微臣如实跟太后和皇上说了……娘娘那日在太医院……拿走了一些藏、藏红花……”
寒易辰愕然,不由得确认似的看向郑宝儿。她?她拿藏红花做什么?难道……这事真是她做的?
郑宝儿冲那年轻太医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她不怪他说出这件事,毕竟这皇宫里头要想瞒点什么事还真是瞒不住。一则他没有义务替她瞒下这事儿,二则对着太后和皇帝,他要是真替她瞒了,他项上人头恐怕也不保。
“你总算承认,你拿过藏红花了!”太后见郑宝儿点头,怒气便又上来了:“那么郑妃可否告诉哀家,你拿那藏红花做什么?”
郑宝儿看了看太后,又笑了笑,低下头不说话了。
太后知道这女子不能说话,心下一急便转头对寒皓说道:“皇帝,看来郑妃是认罪了,不过是口不能言罢了。哀家看,拿纸笔来让她招供可好?”
“不行,母后!”寒易辰立刻反对,又对寒皓说道:“皇兄,郑妃到底是堂堂贵妃,就算要定罪也不能如此草率。就算郑妃拿过藏红花,也不能证明茗妃所服藏红花就是郑妃下的。那明宝殿人来人往,焉不能说是有人恶意陷害?”
寒皓微一沉吟,问道:“那依皇弟之见,该如何定罪才算妥当?”
寒易辰忙说:“臣弟以为,须得先治好郑妃的哑疾,方能问出所以然来。”
“胡说!”太后斥道:“要是她一辈子都无法开口说话,岂非一辈子也治不了她的罪?”
寒易辰噎住了,寒皓却是若有所思。云擎天的话,他并没有允许张裕传出去。他就想看看,三月内郑宝儿是开不了口,还是不愿开口。如今算算日子,也就剩下六日便是三月之期了。他倒是相信,云擎天不至于欺骗他。
沙梦灵却嘻嘻笑道:“让郑姐姐写,看郑姐姐会不会招供。反正我是笃定,郑姐姐不会伤害无辜的。”
寒皓突地心头一震,是啊,她乖乖留在他身边,不也有一部分是为了明宝殿那些太监宫女?他还曾亲眼看到过她替那些奴才隐瞒罪行,她又怎么会……伤害一条无辜的小生命呢?
可这证据……
寒皓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相信自己的感觉,还是该相信铁一般的事实。
“皇帝,就让郑妃写,看看她如何狡辩。”太后见寒皓犹豫不决,不免有了几分不高兴:“皇帝可别忘了,这是哀家第一个皇长孙,却被人狠心谋害,连睁眼看看哀家这个祖母的机会都没有……”
说着,太后的眼圈又红了。
寒皓心中也不好受,便安慰太后道:“事情已经发生了,请母后节哀,务必保重身体。凶手,朕一定会严加惩治的!”
太后点了点头,知道寒皓也不是随口敷衍她,便没再干涉了。
寒皓转头,看向郑南,吩咐道:“给郑妃文房四宝。”
郑宝儿冷冷的看了寒皓一眼,迅速撇开了目光。他还真让她写!好,很好,那她就写给他看!
不一会儿,文房四宝便在郑宝儿面前准备齐全了。没人替郑宝儿磨墨,沙梦灵便自告奋勇了,看得直教人称奇——不知这个小公主为何与郑妃如此投缘。
郑宝儿怔怔的看了沙梦灵一会儿,眼眶泛红。见沙梦灵磨墨完毕看着她笑,她便提笔在纸上慢慢的写了起来。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至此,她脑子里是一片混沌的,能够想到的可以描述她现在苍凉无奈伤痛愤怒心情的,只有这一首诗。她是被冤枉的,可她拿不出证据。
她也不能说——那藏红花,是她为了防止自己怀上寒皓孩子而准备的。她相信,写出这个事实,会让太后和寒皓更加愤怒。
“太、太后,皇、皇上,郑妃她……写好了……”张裕在一旁等着,自然是已经看见郑宝儿写了什么了。于是,他禀告的语气便有了些颤抖,说话也有了些结巴。
他几乎感觉到了郑妃心中那近乎悲壮的愤慨,有冤无处伸的凄然。如果单凭这一首诗,他想没有一个人会不相信郑妃是清白的。
因为这样的诗句,若不是心中有着极度的冤屈与愤慨,是绝没有人写得出的。
“呈上来。”寒皓有些不满张裕的态度,却也对郑宝儿所写的东西有了些好奇。
张裕便抖着双手,将郑宝儿所写的诗呈上去给太后和皇帝过目。
太后只瞟了一眼,便愣住了。
寒皓则是看着那首诗,眉头蹙得死紧,心中也一阵阵揪痛。她以这首诗来无言的反抗他么?莫非,他真冤枉了她?若不是到了无比绝望的地步,她怎写得出如此悲壮的诗句?
太后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尽管为眼前这女子的才情而折服,却也没忘了杀孙之仇:“郑妃,你这是何意?难道你是说,哀家和皇帝冤枉了你?”
郑宝儿原地站立,不卑不亢的看着太后,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就是冤枉了我。
沙梦灵娇笑道:“这诗的意思很明显嘛,大不了你们就是要郑姐姐一死而已。可郑姐姐就算死了,天地也还是知道她是清白的。至于有些人误会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你们就是欺负郑姐姐不能说话嘛,也不知道郑姐姐是被谁害成这样的。”
无视寒皓杀人的警告眼神,沙梦灵又挥挥手,好像很热似的冲郑宝儿嚷道:“算了算了,这种日子就不是给人过的,郑姐姐你还是离开人间去做神仙吧。你心地那么善良,死了也一定能做神仙的。”
“够了!”
木头碎裂的声音传来,屋里人都被吓了一跳。
众人定睛一看,却是寒皓发了怒,将身旁木桌震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