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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池画院,院长墨沧海坐在教案前,足不出户,只需神识一扫,就知道画院中又出了什么新鲜事。
一群弟子在饭堂窃窃私语,神情诡异。
他神识迎上去,投入更多的修为去倾听,果然那群弟子在讨论表情包。
“听说了吗?我们这届最恩爱的那对,昨天双双被绿了!”
“这算什么?甲班昨天集体玩真心话大冒险,整个学堂的弟子,都依次点睛了一遍表情包,不点不让走。你猜结果怎么样?”
“我昨天倒是看到不少绿光,但没集中在学堂,反而是小树林……”
“小树林全是成双成对的,中招概率大。学堂里情侣不多,而且就算有,哪有人人都被绿的道理?甲班一轮下来,只出现了一道绿光,正是最开始提议的人。据说当场就崩溃了。”
“惨!”
“太惨了……”
“谁说不是呀?”
“事情还没完呢,昨天晚上冲进小树林的就是这位史师兄,发疯一样,见人就点睛!”
“啊——难怪昨晚那么多声惨叫,吓得我没敢出门。”
“可恶、可悲,但情有可原。是个可怜人……”
“莫要同情他,旁人被绿也没犯下这等惨案,是他自己生了心魔。你同情他,谁又去同情那些受害者?”
“对,有人心甘情愿,偏被他连累曝了出来。”
“不能让这种人待在画院,否则寝食难安。”
“对对对!”
墨沧海收回神识,脸色发黑,昨晚那件事影响太不好了。
负责管理弟子名册的房老先生,立于他身旁,等待着他的回复,“请教院长,昨天当众在画院小树林中,以表情包袭击众人,造成多起绿光事件的弟子史情缘,已经关进小黑屋了。院长打算如何处置?是否要请家长过来接人?”
“混蛋!”墨沧海道。原本极有修养的画尊,硬是被气到爆出粗口。
房老先生心中已经将此人的名字从画院名册上划出去,附和道:“的确是混蛋!太可恶了……”
“本尊说的混蛋是叶墨凡!他胆大妄为,什么画作都敢往外公布。搞出这么大的事,他眼里还有没有本尊这位师父?”
“……”见墨沧海面色沉重,房老先生不做声了。师徒之间的矛盾,旁人不好开口相劝,站哪边都是错。别搞到人家师徒和好了,自己却里外不是人。
他知道今日墨画尊心情糟糕。不光是小树林事件,而是白镜画院的院长金画尊,一大早用大鹏鸟送来的信。
信一拆开就自动点睛,骂了一堆难听的话。虽然院长及时用了隔音结界,但金画尊异常洪亮的声音,狗血淋头的骂人狠劲,依旧有前几句没来得及遮住,众师长们该听见的都听见了。
房老先生缄默,将自己当做一根柱子,直到墨沧海开口谈正事。
墨沧海思量后,沉声道:“史情缘攻击其他弟子的行为,造成的恶劣影响太大。虽无人因此受伤,但名誉受损者波及面广,他已不适合继续留在画院。史家是书画世家,给他家几分薄面,不说逐出师门,请家长过来领人吧。让其回家休学养病,将来不得再踏入墨院一步。”
房老先生点点头,就依照院长的指令行事。
墨沧海又道:“房老,劳烦你将叶墨凡的弟子名册找出来。”
“这……院长这是何意?”房老先生眉心跳了跳,开口道,语气中已经带了一丝急切。
墨沧海凝重道:“弟子行差踏错,本尊这个做师长的,总不能放任不管吧?本尊已经命叶墨凡结束历练,尽快回到画院,好对他进行言传身教。”
“这是好事。”房老先生转忧为喜道,“叶墨凡已经很出色,若能常伴院长身边获得真传,将来引领墨池画院,必定创下更多辉煌。总比他继续漂泊在外强,惹了一堆是非和恶名强。”
墨沧海颌首,眼中浮现不确定道:“只是他自由惯了,不知本尊的话,是否还听得去几分。”
两人正说着,就有人来报,朱雀画院的霍副院长以及卓画君,乘坐大鹏不远万里而来。两人都脸色不渝,似乎是来找麻烦的。
一听又是大鹏,房老先生不动声色用眼角余光瞄了眼自家院长。
白镜画院的金画尊,大早上刚写信来辱骂,朱雀画院下午就直接来人了,难道又是来质问叶墨凡新出的表情包?
“将人请进来。”墨画尊道。霍副院长身为画君,还没有让一位画尊亲自去迎接的道理,况且来者不善。
两人风尘仆仆进门,霍院长板着脸,虽礼数周全的向墨沧海问好,但明显看得出他神色夹杂未消的怒气。
赤灵绘心的拥有者,本就性格风风火火,爱憎分明。尤其是其中的佼佼者霍院长,更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
跟随而来的卓画君,虽然就如他的姓名——卓不群,卓尔不群,看事物有独特见解。曾公开大加赞赏过叶墨凡的画风质朴,自然而然。猜测其平时肯定没少用解衣般礴之技,是超众脱俗的真名士,应将其归为逸品画师。
不过这次,他一副心事重重的神情,看向墨沧海的目光含着一丝歉意。
这目光让人心中一沉。
霍院长兴师问罪道:“墨院长,我与卓画君这回不请自来,是为朱院长抱不平。他老人家用了叶墨凡的新表情包,如今病得起不来床了。在他昏迷前吐血三口,只喊着一个人的名字。每喊一声,便吐血一口。是怒火攻心之症,虽无性命之忧,却让吾等实在心疼又气愤!”
卓画君摇头苦笑道:“院长他老人家数月前刚痛失爱徒,被人挖去绘心惨死,以至于心力交瘁。这还没到一年,又骤然发现被心爱之人背叛。墨画尊,吾与霍院长同来,是为了向贵院讨一个交代。”
墨沧海皱眉道:“朱丹辉病了,本尊有一幅《细雨润物图》的治疗画作,可治疗他的伤势,再赠予一根千年人参,请两位带回去施救。”
霍院长不满对方装聋作哑,厉声道:“墨院长,朱画尊喊得是叶墨凡三字!字字呕血!画尊不可辱,为了您徒儿的性命,吾等今日是来恳求您,将叶墨凡逐出师门!”
墨沧海冷眼扫过两人道:“这就是你们要的交代?”
“没错!叶墨凡必须付出代价。”
第一百六十九章 逐出师门
表情包就是我的画道。
气氛凝结。有人唱黑脸, 就有人扮红脸,这正是两位画君结伴而来的原因。
比起霍院长说话的强硬不中听,卓画君虽说不是长袖善舞,却也自有一派文雅气度, 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加上他不俗的相貌, 和霍画尊一同出马更容易游说成功, 百试不爽。
面对墨沧海眼中的冷意和不满, 卓画君柔声下气道:“墨画尊, 您与朱院长同是一院之长, 又是几十年交情的老朋友了, 念在昔日之谊, 请您也为他多想想。这回实在是……唉, 容我同您细说。”
朱画尊这回经历的事太戏剧化,放在谁身上都要呕血。
事关自家院主的脸面,卓画君在自己与墨沧海之间布下隔音结界, 挡住了房老等人的好奇。他端立在原地,唏嘘着将原委讲了一遍。
朱画尊这回气急攻心倒下去, 不是承受不住自家出了丑事,而是过程委实丢人。
当时朱画尊在书房中测试叶墨凡新画作, 身边只有一名年轻弟子。
朱院长虽已头发花白, 但面容凌厉, 尤其是额头上一道火焰形状的痕迹,看上去更加不好惹。他在弟子们心中积威已久, 素来是说一不二的主。
【爱是一道光, 绿到心发慌.jpg】
那天他拿起这张表情包, 就赞许道:“被绿而不自知?此画效果有意思,不过对本尊无用。”
他太过自信, 根本没有顾及可能会发生的后果,所以一念点睛激活了表情包。当一道绿光冲天而起,可把弟子吓了一大跳。
偏偏朱画尊未曾察觉,甚至对镜照了照自己的脸道:“这世上敢绿本尊的人还没出现过。若真有这么一天,本尊会忍不住杀人的。”
明明只是一句根本不可能会发生的事,他并非滥杀无辜之人。但配上朱画尊素有的威严,吓得弟子瑟瑟发抖,竟然当真了,一时间不敢告知实情。
这位弟子找了个借口溜出去,赶紧去搬救兵,请来了脾气同样刚烈,却是非分明的霍副院长。
可就这一来一回的空隙时间,朱画尊不好好在书房里待着继续测图,竟然跑出门溜达了。
所以,当时好多人都看到了一道移动的绿光柱……
朱画尊就这么头顶绿光,在画院中招摇过市,场面一言难尽。
霍副院长赶来时,吓得心跳都漏了半拍。他暗暗掐灭了这道绿光效果,勉强支吾遮掩过去,没惹对方怀疑。事后还下令封口,告诫在场所有人不得传播。
此事若这么稀里糊涂过去也就罢了,偏偏当天有不知情的弟子,将这道绿光画在了作业图上。
于是朱画尊一对比绿光的位置,当场就全明白过来。
才有了后来的呕血。
他吐血并非完全因为家丑,而是所有人合伙骗他。这份“好意”让他羞愧难当。
所以朱画尊失去了被摘心手残害性命的爱徒之后,这才几个月时间,伤心过度以至于心脉受损的他,根本还没养好身子,又在这一天知道了妻子的不忠。
同僚们的隐瞒,原本看好的小徒儿处理事情不坦诚和过于机灵保身,让他感到深深的失望。
悲愤交加,各种负面情绪混在一起,成了催命符。当朱画尊回头再看到叶墨凡的绿光表情包,只觉得呼吸困难,一口老血冲出喉咙。
于是他倒下了。
“……”当墨沧海了解到朱画尊气病的详情后,一时间无法言语。他这位老朋友的经历,听来让他目瞪口呆,不得不同情。
加之卓画君好言好语提及他与朱画尊的交情,此事还真不能怪对方两人来兴师问罪。
墨沧海的神情虽依旧凝重冷然,却已没有了原先的坚持,“以朱丹辉的性格,受了如此奇耻大辱。本尊要不给他一个交代,他必然越俎代庖,要替本尊发落了吾徒叶墨凡,是也不是?”
霍副院长板着脸道:“相交几十年,您远比我们了解朱院长的性情。”
卓画君适时接过话语道:“只可惜这一病,院长他不知何时才能痊愈。我们都非常担心。”
剑拔弩张的气氛消失不见,墨沧海收起自身的气势,松口透露道:“本尊已传书,让劣徒叶墨凡回画院受罚。朱丹辉的病,吾会给他一个交代。你们带着人参回去吧。”
霍副院长强硬道:“唯有将叶墨凡逐出师门,方能熄灭朱雀画院上下全体的怒火。朱院长的身体,已经经不得刺激了。”说到这儿,语气添了几分愤然道:“这一病就要了半条命,他老人家年事已高……”
“吾知晓了。”墨沧海长叹道。
霍副院长还想说什么,卓画君已经恭敬的行礼道谢,接过千年人参向对方告辞。得到墨沧海回应后,便转身而去,当然不忘拉上一同而来的霍院长。
他们走后,墨沧海陷入思绪中。
房老先生虽没听见卓画君对墨沧海说什么,但将叶墨凡逐出师门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他焦急道:“院长……”
“不必再言,吾自有定论。”墨沧海摆手,阻止对方为叶墨凡求情。
放在平时他绝对会护短,哪怕与朱画尊几十年的交情会让他为难。不过既然叶墨凡的目的是为了去幽幻谷,他便顺势而为,打发走了朱雀画院的两位画君。
想到另一位主动要来与自己合演一出好戏的画尊,墨沧海突然发觉叶墨凡的处境非常不妙。
一套组合拳打下来,加上不请自来的演员,将叶墨凡逼入绝境,表面看上去,当真是要众叛亲离了。
……
墨画尊传信两天后,脸戴黑色勾金面具,着一身墨院弟子装束的叶墨凡,使用传送令牌步入墨池画院。
看似一接到传唤,就风尘仆仆赶回来。实际上,他提前一天就已经到山脚下,该见的人都已经见过面了,对今日事也已经有了准备。
“叶墨凡拜见师尊。”孤傲的青年闷声道,弯下腰毕恭毕敬的行了个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