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某个民生节目的画面一晃而过,岑矜退了回去。
那是条有关亲情的新闻,提倡大家在教老人使用智能机时要留有耐心。
岑矜如被惊醒,从沙发上起身,走去房间。
翻了几个抽屉后,她找出自己去年淘汰闲置的手机。
岑矜给它充上电,焦灼地坐在床头等待。
她想起手机里还有不少私人内容,甫一开机,便将它们一一删去,完全清空后,她往备忘录存入四个号码。
做完这些,电量已经充裕,她当即将手机拔下,走出卧室。
客房门还是开着,暂住的人很清楚这并不是他的私有空间。
他在叠自己的衣服,是商场换下来的那一身。
“李雾。”岑矜叩了下房门,叫他名字。
她无端忐忑,极力使自己声音平缓:“这个你明天一起带去吧。”
李雾侧过头来。
岑矜探出手:“手机,”她快速补充:“旧手机,是我不用的。”
李雾视线落到她手里,人并未走过来,像在思忖是否需要拒绝。
他根本藏不住心事。
岑矜尝试说服:“拿着吧,方便点,学校有什么事就打电话告诉我,还要跟老师同学借手机啊。”
李雾一顿,放下手里衣物,走过来,接过手机:“谢谢,”稍一停顿,还更客套了些:“谢谢姐姐。”
他在人际方面并不自如,生硬得有点可爱。
岑矜高悬的心总算坠地。
李雾低头看这支手机,没有一点磕碰痕迹,崭新得仿佛刚从店里买来。
他触亮屏幕,眼底也因此映上光点。他面部多了些波动,是大部分男生对电子产品特有的新奇天性。
岑矜被鼓舞,抛饵道:“没有密码,直接点进去就行。”
孩子果然上钩,拇指来回刮动,盯着上面的图标出神。
岑矜说:“我存了四个手机号,我的,我父母的,还有个我朋友。在学校你有急事联系不上我的话,就联系他们。”
“好。”
“点左下角那个绿色……”正提醒,李雾已经点进那处。
“你知道啊,”她止话:“那就好。”
通讯簿里的确空旷,只有四个人:
岑矜
岑矜的爸爸
岑矜的妈妈
岑矜的朋友
女人存号的方式相当直观,正经名称依次排列,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滑稽。
李雾盯着这四个名字,心头簇簇涌出一些欲笑的情绪。
“哦,”岑矜想起自己还没试着拨过:“打给我看看吧。”
李雾按进第一个名字。
隔壁传来音乐,李雾望向房门口。
“等一下,我手机没带身上。”岑矜掉头就走,快步回到自己卧室。
床上的手机还在振动鸣唱,岑矜把它捞起,刚要挂断,手忽然停住,转而按下接听键。
“喂。”
她说。
怕他忽视,她加大音量,又“喂”了一声。
李雾听见轻微的女声,忙将手机贴至耳边。
“还生气吗?”女人的嗓音隔着听筒,像沉在水底,比真实的要更温厚些。
可她依旧自信,当即断言:“应该不气了吧。”
少年唇畔浮出浅涡,久未淡去。
他羞于让这份笑意溢于言表,稳了稳才说:“没气。”
“真的?”岑矜明显不信。
“嗯。”他低声应。
她学他道谢,照搬他语气:“谢谢,谢谢弟弟。”
“……”
不逗他了,岑矜正声,将欠着的祝福补上:“李雾,明天就是完全属于你的明天了,放开来跑吧。”
第10章 第十次振翅
冷战不过夜是岑矜的处世原则,但这个晚上她依旧睡得不好,眼花缭乱的梦魇压得她透不过气,不到五点,岑矜就从床上坐起来,倚着枕头发呆。
她打开微信,点进吴复朋友圈。
意外的是,男人更新了一条状态,是张照片。
当中内容并不陌生,是公司楼下的便利店,一名行人正从正门前走过,周体残影,好似夜间的魂灵。
吴复很会构图,仅用手机也能修出电影剧照的质感。他在审美方面天赋惊人,同部门的设计都说他文案出身实属屈才。
但无论走哪条路,他现在也是acd(创意副总监)了,可以在高处统筹众生。
岑矜盯着这张照片,渐而被一股由浅入深的孤独感包裹,她很难分清这份孤独源于自身,还是吴复,又或者两者皆有。哪怕下面有不少同事、客户点赞调侃,热闹纷呈,它本身都是寂凉的。
岑矜心理平衡了点,她猜吴复也不好过。
她躺回去,打算将所剩不多的两小时觉认真睡完。
回笼觉的质量非常高,女人感觉才阖上眼皮,就被外面拉杆箱的响动惊醒。
岑矜拿起手机看看时间,随即下床走出房间。
一道修长的白色身影已经立在客厅。
是李雾,他穿着她买的那身运动夹克,袖子上是三叶草的经典条纹,一边黑色,一边金色,衬得少年多了些明朗朝气,但他将拉链拉至顶端,仿佛在刻意收敛这份尚未适应的张扬。
他黑白分明的眼斜过来,撞上她的。
刚要问声早,岑矜已率先启唇:“什么时候醒的。”
李雾回:“六点多。”
岑矜望向他腿边的拉杆箱:“都收拾好了?”
“嗯。”
岑矜对他的高效与省心毫不意外,笑了下问:“早餐想吃什么?”
李雾说:“都行。”
“我先回房间洗漱,你坐沙发上等我。”
“好。”李雾肯首。
岑矜退回房里,借着刷牙间隙,她利落地点好早点。更换好常服,岑矜走出卧室。
李雾果然很听话地坐那,默背书后的英文单词。
岑矜失笑:“明天就要高考了吗,这么争分夺秒。”
他有些投入,听见女人声音,才注意到她已经来到客厅。他眼睑低垂,最先注意到她细白的脚踝,她穿着一条驼色的九分裤,再往上,是灰咖色毛衣开衫,她今天散着发,浅浅的弯度,一侧被夹到耳后,有种漫不经心的柔软。
岑矜与村子里那些女人不同,共处这三天,她身上从未堆砌过任意一种鲜亮瑰艳的色彩,但她并不寡淡,相反很美,不费吹灰之力。
李雾双手将书阖上,视线快速从她脸上移开。
他把课本放回背包,刚要拉上,就听岑矜问:“手机跟充电器带了吗?”
李雾扬眸:“带了,”他补充:“在行李箱里。”
“好,”岑矜走向玄关,从自己包里抽出一叠钱,走回来放到茶几上:“这些现金先带着吧,不多,就两千块钱,以备不时之需。”
李雾一怔,当即拒绝:“不用,有饭卡。”
岑矜摸额:“万一要买书买文具呢,校外也有好吃的,我可不想你眼馋人家小孩。”
“……”
她周到得令人难以心安。李雾开始后悔,那顿肯德基可能让岑矜对他产生了错误认知,他真的没有她想象的那么贪吃。
“收着吧。”岑矜撂下话,走去厨房操作咖啡机。
李雾想把钱还回去,但望着流理台后女人的闲散身影,他又不忍上前打扰。
他留意到茶几下摆着一些书籍杂志,便将其中一本较厚的取出,而后不着痕迹扫了眼岑矜,她背对这里,单手撑着台面,身形略显惬意,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回头。
他敛目,迅速将那两千块夹进书里,抹平扉页,把它放回原位,方才松了口气。
—
吃完早餐,岑矜轻车熟路带李雾去了宜中。
齐老师一早就将寝室楼栋与门号发到岑矜微信,经由宿管指示,他们很快找到地方。
是间很典型很原生态的四人男寝,书本散乱,鞋也横七竖八,椅背取代橱柜,成了安置衣服最为便利的去处。纸篓里基本是饮料罐子,阳台的塑料盆也堆满脏衣,只等放不下了再一齐运送到洗衣间。
李雾的书桌与床铺先前没人使用,沦为临时储物间,被其他三位的杂物占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