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几日,颜珞笙一反常态,不再像以前那样“两耳不闻窗外事”,开始有意无意向母亲和兄长打听父亲的每日去向。
她必须查清楚父亲究竟有没有谋反,或者因何事得罪了姜崇。
转眼十多天过去,一年一度的春宴如期而至。
历来二月二龙抬头,冬去春来、万物萌发,皇帝会在上林苑设宴,邀请京中皇亲国戚和三品以上官员携家眷前往。
颜珞笙前世从不随父母赴宴,不喜外出是真,更无心与那些官家小姐们互相客套,直到后来入了宫,终日与皇帝及妃嫔们虚与委蛇,才发现“因果报应、天道轮回”所言非虚。
先前欠下的,迟早要连本带利还回去。
这次她主动提起,母亲和兄长都很意外,她对此早有准备,解释道:“那日听父亲谈论婚事,女儿心中不胜惶恐,父亲既已动了念头,迟早会付诸行动,如果不能珍惜时间、多陪一陪阿娘和阿兄,只怕今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颜夫人安慰道:“阿音不愿嫁,老爷也不会用强。至于宫宴,你若想去,带你去便是,只是近日要多加温习宫内礼仪了。”
“在圣上和贵妃娘娘面前走个过场就好。”颜玖竹咬着果子道,“阿音莫怕,问安过后随阿兄去骑马,不必应酬那些官家小姐。”
颜珞笙但笑不语,她此行目的,还偏就是那群官家小姐。
仅从母亲和兄长那里获得消息还不够,她需要开拓更多门路。
再说了,颜玖竹和宣王走得近,若是一同骑马,难免又会遇上,这一世她躲他还来不及,才不会上赶着凑过去,与他有任何往来。
二月初二,颜府一早就备好了入宫的车马。
颜晟单独坐一辆,颜夫人和颜珞笙一起,颜玖竹不爱坐车,索性骑马伴在旁边。安置妥当,一行人向宫城所在的方向驶去。
今上即位后,将都城从西京长安迁往洛阳,本次设宴的上林苑毗邻皇宫,乃是京城最大的皇室园林,其间琼楼玉宇,有名花仙草、奇山异石,景致优美恍若人间仙境,百官群臣皆以受邀至此为荣。
故地重游的颜珞笙却并无半分新鲜感,下了马车,一路走得四平八稳、目不斜视。
她本就生得极美,如今更显几分端庄,愈发引人瞩目。
侍奉的宫人见多了世面,却也暗自称赞她举止得体、仪态从容。
到底是世家大族的女儿,寻常官家小姐比不来。
今日天气晴好,皇帝置身一处临水轩榭,在旁伴着的是如今掌管六宫的贵妃谢氏。
行至御前,引路宫人悄然退下,太监通报过后,将颜晟一家请了进去。
行礼毕,几句君臣寒暄后,便是贵妃向女眷问话。
颜晟和颜夫人原本还有些担忧,生怕女儿行差踏错,谁知颜珞笙从容不迫、对答如流,没有表现出一丝不妥。
贵妃很是满意:“令千金虽初次入宫,却是言行得体。一对儿女皆如此出众,可见父母平日教养有方,如若有缘,本宫倒是愿意与颜公结个亲家,本宫名下虽仅有庆王一子,族弟却有适龄女儿尚未出阁。”
颜晟忙道:“承蒙娘娘抬爱,微臣感激不尽。只是小女年纪尚幼,恐怕难以胜任王妃之位,犬子更是才疏学浅,不敢奢求谢家千金下嫁。”
贵妃闻言笑了笑,也没有再坚持。
却是皇帝道:“想来令郎和令爱也到了适婚的年纪,颜卿若有意属,可向朕禀明,朕愿亲自赐婚、成人之好。”
颜晟谢恩,再拜之后,携家眷退下。
他与颜夫人还要与诸位高官命妇互相见礼,便与儿女分道扬镳。
作别帝妃和父母,颜珞笙心底微微松懈了几分,正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忽然,颜玖竹碰了碰她的胳膊:“阿音。”
她回过神来,抬头便望见两个衣着光鲜、气度出众的少年。
其中一个穿着玄衣,步履沉稳姿态卓然,眉目精致仿佛能够入画,另一个穿紫衣的年纪虽小,却也面如冠玉,举手投足间风度翩翩。
此时此刻,两人正迎面走来。
颜珞笙心里一沉,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可惜这么近的距离,定然已被对方看到,若刻意躲避,难免有失礼之嫌。
只得跟在兄长身侧,恭顺行礼道:“臣女见过宣王殿下、瑞王殿下,二位殿下万福金安。”
她微微垂着头,目之所及,是一方玄色打底、金线银丝勾勒的衣袍。
末了,一个略显清冷的嗓音响起,语气和缓道:“不必多礼。”
颜珞笙直起身来,保持着低眉顺目,没有再说一句多余的话。
颜玖竹寒暄几句后,看向妹妹:“阿音,一道去骑马吧。”
颜珞笙没有应他,转而对两位皇子歉然道:“臣女骑术不精,且今日未着骑装,就不在二位殿下面前献丑了。若殿下没有别的吩咐,请容许臣女先行告退。”
得到应允,她如蒙大赦,行礼过后,在宫人的指引下离开。
宣王姜义恒注视那个纤细的身影远去。
——虽然依旧维持着仪态,却是有意无意加快了步伐,一转眼就消失在回廊尽头。
比起前世初见,着实多了几分谨小慎微,但相较彼时弱柳扶风的“顾染歌”,如今的她身姿轻盈,眼底分明有着摄人心魄的光彩。
前世她大多时候都像是古井无波一般,只有置身崇文馆,和他一同校阅那些方志时,才会偶尔流露出一丝发自内心的微笑。
原来曾经的她,是这么一副模样。
“舍妹初次入宫,难免拘谨,”颜玖竹一拱手,“还请二位殿下不要见怪。”
姜义恒敛起心思,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无妨。”
倒是瑞王姜义恺心直口快,说笑道:“颜公子自谦了,令妹礼数备至,并无不妥。你有所不知,方才本王和阿兄往这边走来,路遇一位自称是贵妃甥女的贵女,似乎是姓聂,那才是……”
可惜他话说一半,便被自家兄长制止:“阿弟,休得无礼。”
姜义恺有意分享那位聂小姐行礼踩着裙边、险些将自己绊倒的趣闻,但他深知兄长从不在背后说人是非的脾性,便默然住口。
背地里却偷偷给颜玖竹使眼色,打了个“且待下回分解”的暗号。
颜珞笙跟随宫人来到花园,看着满园含苞待放,以及三三两两聚在其间的贵女千金们,适才彻底松出一口气。
前世她曾对这样的场合避之不及,而如今,这里却成了她最好的避难所。
自嘲一笑,她走上前去,与那些小姐一一见礼。
凭借前世久居深宫的经验,很快在人群中混得如鱼得水。
她本是极为出挑的相貌,今日却特意回避鲜艳亮眼的衣饰,佩环裙衫素净淡雅,用料却精致考究,既不惹眼,也不至于失了身份和礼仪。
贵女们得知她是右仆射嫡女,本就带着几分尊重,见她身上并无半分世家出身的清高,反而谦逊温和、待人有礼,顿时平添几分好感。
众人早已听闻颜家小姐的“京城第一才女”之名,如今亲眼所见,方知所言非虚,虽然她并未刻意卖弄,只在旁人问及时应答二三,然而几番交谈下来,众人皆暗自对她的博闻强记赞叹不已。
尤其是当从小在边塞长大的徐将军嫡女和自幼寄养在外祖家的林尚书幼女提及家乡,这位传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颜小姐竟准确无误地说出一南一北相隔千里的两州风貌,引得思乡情切的两人如见知音,众人不由对她更加佩服。
颜珞笙笑道:“阿妹不才,只是平日里爱读些方志解闷罢了。”
贵女们听闻她有这么一个独特的癖好,顿时好奇心起,纷纷向她询问相关,渐渐地,竟成了众人围坐在一起,跟随她的讲述神游九州。
几位同为世家出身的贵女看不惯颜珞笙如此受欢迎,请了皇帝庶妹、年纪相仿的长公主前来撑腰,有意对她刁难,也被她不卑不亢地从容化解。
旋即说些漂亮话,将对方捧得飘飘然,反而觉得是自己小器了。
在场个个年纪尚轻、涉世未深的少女,又怎会是历经七载沉浮、从后宫风刀霜剑中脱颖而出的颜小姐的对手。
不出半日,颜珞笙人心尽收,当即趁着闲聊之际,对众人道:“诸位阿姊有所不知,前些日子我不慎听到父亲与母亲谈话,得知他们打算尽早将我出嫁,内心忐忑不安,不知会被嫁与何人。所以今日在此,想请阿姊们帮忙,若是听闻家严登门造访,或是与尊公大人往来甚密,还望行个方便,悄悄知会一声。大恩大德,我便先行谢过。”
众人见她面露忧虑,纷纷出言相劝,未曾料到颜家竟如此严苛,婚姻大事虽说父母做主,可也不必头到尾将女儿蒙在鼓里。
同为女子,设身处地一想,更加同情她的遭遇。
当即答应了她的请求,并许诺一定为她保密,不让颜公知晓。
也有人向她示好,非常乐意她做自己的兄嫂或弟媳。
颜珞笙礼尚往来,将对方家族及兄弟赞美一番,听得贵女们心花怒放。
目的达成,她暂且放下心来,正打算令宫人斟杯茶,回身却看到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女,正站在不远处怯生生地望着她,似是不知该不该过来寒暄。
她周围并无一人,显然落单已久。
颜珞笙看清她的容貌,不由得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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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小姐:只要我跑得快,他就不会注意到我。
宣王:你想太多。
颜晟:女儿在外人面前张口就来,我风评无端被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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