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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场面非常难以言喻。
  颜珞笙看着眉目间浅笑盈盈、毫无顾忌地盘膝坐在草丛中的宣王殿下,完全无法将他与前世那个冷淡出尘、举止稳重的太子联系在一起。
  她知道自己更好不到哪里去。
  虽然借沈皇后的镜子理了理头发,但衣裙上的污泥却无计可施。
  而且与她现在正在做的事比起来,发型和衣服根本不值一提。
  她甚至怀疑,姜义恒之所以坐着,就是为了更清楚地看到她钻出来的模样。
  毕竟颜家大小姐爬墙洞,新奇程度丝毫不亚于宣王在草地上打坐。
  颜珞笙只觉进退两难,一时间,仿佛周遭的空气都凝固了。
  最后还是姜义恒打破了沉寂,提议道:“我们能否换个姿势讲话?”
  为了防止附近的守卫听到,他的声音很轻,还微微倾身,向她靠近了几分。
  颜珞笙闻到他衣服上清冽的熏香,终于找回了知觉,忙不迭将剩下半个身子挪出来,无视了伸到眼前那只修长漂亮的手,自己从地上站起。
  两人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往玄清观的方向走去,行出一段距离,确保不会被发现后,姜义恒适才出声:“今日之事,多谢颜小姐相助。”
  “殿下不必言谢。”颜珞笙顿了顿,又道,“小惟冲进玄清观的时候,虽然被几位道姑看到,但臣女想了套说辞圆过去,应当不会引人怀疑。”
  她做好了详细解释的准备,但他却仿佛全然信任她,只笑了笑道:“小惟在冷宫里长大,从未接触过外人,她应当很喜欢你,所以才带你去见阿娘。不过我没想到,你竟会随她走。”
  “她也是一片孝心,”颜珞笙避重就轻道,“臣女略懂青奚文,她想着皇后娘娘思乡情切,见到臣女会很开心。”
  她的考量并不能让他知晓。
  打探消息是真,但也是因为,小惟让她想到了另一个人。
  一个比小惟年纪稍小,却永远不会再长大的女孩,她的女儿。
  前世她重伤后亏了身子,医官说此生无法生育,姜崇得知后,将一个未满月的婴儿交予她抚养,这孩子的生母位份低微,生下她不久就因病去世了。
  宫里都在明嘲暗讽,顾昭仪生不出皇嗣,皇帝赐她养子,还是个女儿,只怕她离失宠不远了。
  然而,事情的走向却出乎众人所料,姜崇为那个女孩取名为璇,赐封号“玉鸾”,破格让她享有嫡公主的待遇,她的养母顾昭仪也被晋封为贤妃,一时间风头无两。
  颜珞笙对此心如明镜,太子是元皇后所出,稳居东宫之位多年,不可能轻易更改,所以收养一个公主,远比皇子有更大的价值。
  皇子须得韬光养晦,不能有任何僭越之心,公主却可以肆意向父亲邀宠。
  她算计得一清二楚,打定主意要将这女孩培养成最讨喜的模样。
  小璇没有辜负她的心血,从小冰雪聪明、懂事乖顺,尤其是到了姜崇面前,用软糯的声音撒娇喊他“阿爹”,这个素来不苟言笑的皇帝也会为之动容。
  赏赐源源不断,姜崇到她宫里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但她百般算计,却唯独没有料到,在日复一日的朝夕相处中,这个原本被她视作工具的女孩,竟然渐渐地让她产生了动摇。
  彼时,看着小璇躺在她怀里,不知做了什么梦,喃喃自语地叫着“阿娘”,面容恬淡安详,满是对她的依赖,仿佛天塌下来都能在她身边安心睡去。
  她叹口气,最终亲自吃下了那份掺料的糕点。
  那次将计就计的中毒,虽然除去劲敌,但也让她原本羸弱的身体雪上加霜。
  她徘徊在鬼门关外,隐约听到小璇的哭声,心中忽地冒出一个念头,将来大仇得报,她因弑君获了死罪,到时候……小璇怎么办?她会被牵连吗?
  那之后,她开始有意让小璇亲近姜义恒,希望姜崇死后他荣登大宝,能够看在兄妹情谊的份上,饶过这个无辜的庶妹。
  有了软肋,瞻前顾后便会取代杀伐果决,可她却还是悉心为小璇谋划了后路,极尽所能为她挡下那些明枪暗箭。这是她在冰冷的宫墙里绝无仅有的温暖,她为此甘之如饴。
  只可惜,终究还是没能护住她。
  承业十九年,小璇死于谢贵妃暗算,去时只有五岁。
  她不眠不休在灵堂守了三日,下定决心要让罪魁祸首为女儿殉葬。
  后来,她除掉了谢贵妃,连带庆王也一并扳倒,但贵妃被废、庆王入狱的消息传来,她心中却无半分快意。
  她的小璇永远回不来了,再也不会有人依偎在她身边,甜甜地叫她阿娘。
  今日见到小惟,看到她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跑到玄清观为母亲求药,让她在一瞬间想起了小璇。
  小璇总是把姜崇赠予的物品带给她,虽然她身为贤妃,锦衣玉食,宫里也不缺奇珍异宝,但小璇还是想要将自己最好的东西悉数与她分享。
  两人年纪不同,长得也并不相像,可不知怎的,却在她眼前渐渐重合。
  所以她无法拒绝小惟的任何要求。
  “能准确译出最古老的青奚文,还只是‘略懂’,那么在颜小姐心中,如何才算得上‘精通’?”
  颜珞笙回过神,觉察出姜义恒话音里的揶揄,摇了摇头:“不敢在皇后娘娘及殿下面前卖弄。”
  稍作犹豫,她道出了心中疑惑:“殿下怎会知道臣女在此?”
  她自认为藏得极好,并未弄出任何动静。
  看她一副不明就里的模样,姜义恒心下好笑,语气却一本正经:“颜小姐于我而言是最特殊的那个,我能感觉到你的存在,应当也不足为奇。”
  颜珞笙:“……”
  她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承蒙殿下厚爱,臣女万分荣幸,可臣女自认配不上殿下,也难以胜任王妃之位。今日殿下亲眼所见,臣女从那墙洞钻进钻出,衣冠不整、仪态全无,着实不上台面。婚姻大事至关重要,还望殿下三思。”
  她算是豁了出去,将自己贬得一文不值,甚至还连累小惟也成了“不上台面”,岂料姜义恒却毫不在意:“我既然心悦小姐,又怎会不接受你的爱好?钻墙洞而已,将来开府,我让人在王府每座院墙各挖些洞,大小形状由你亲自决定,还可以每日一换,进出哪个全凭个人心情。”
  “地面清扫干净,铺上地毯,以免蹭脏衣服,不过你若觉得这样会影响兴致,也可保留原样、种上花草。至于衣服,钻完之后换一身便是。”
  颜珞笙:“……”
  若非她现在神志清醒、且周围没有第三个人,她绝对会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或者宣王被人夺舍,内里换了个芯子。
  表面却只能维持淡定:“殿下误会,臣女并没有这样的癖好,今日也是别无他法,才与小惟‘另辟蹊径’。”
  说罢,极其生硬地岔开话题:“殿下可曾想过将小惟的存在告知陛下?作为皇室血脉,隐姓埋名终归不是长久之策。”
  即使有宣王和瑞王暗中扶持,不至于让妹妹节衣缩食,但颜珞笙想起小璇曾经的待遇,相较之下,同为皇帝的金枝玉叶,小惟过得着实有些寒碜。
  姜义恒觉察出她的躲闪,选择见好就收,没有再说什么。
  虽然他很喜欢看她现在的样子,尤其是方才听到他那番关于钻墙洞的言论,她非常难以言喻却又偏要故作镇定的表情,比前世古井无波的模样生动得多。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他只怕再调侃下去,反而有弄巧成拙的风险,于是配合地接过她的疑问:“是阿娘不愿。我父亲十年间对她不闻不问,既不知她有孕在身,更不知小惟出生后大病一场,险些不能活命。阿娘说,他当不起小惟的一声‘父亲’,也因此拒绝为小惟冠以他的姓氏。”
  说到此处,他微微一叹:“阿娘被关进冷宫的前三年,即使是我和阿弟也不能去探望,后来父亲终于松口,我们见到阿娘,才知道她生下小惟,并且费了很大的心力将她养活。那三年时间,我无法想象她们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话音平静,颜珞笙却听得心中不是滋味。
  姜崇令她学习月琴,还给予小璇无尽宠爱,现在想来,或许是一种移情。
  可这种所谓的补偿,只是让他自己得到安慰罢了,沈皇后和小惟在冷宫里无人问津的十年,并不会因此发生任何改变。
  也不知前世姜义恒看到小璇,心中是何感想,有没有想起那个本该享有这一切的亲生妹妹。
  忽然,她心念一动,前世沈皇后逝世之后,小惟去了哪里?
  又或者……她记得沈皇后说“我们留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难道她其实并没有死,而是金蝉脱壳,带着女儿逃离冷宫,回到了青奚?
  “再说,”姜义恒的声音唤回她的神思,带着些许嘲讽,“我父亲知道了又能如何?接她入宫,养成贤良淑德的公主,等到及笄就作为政治联姻的工具嫁出去吗?小惟天生口不能言,那些世家大族未必看得上,或许她只能被送去漠北与天渊和亲,终生流落在外。”
  天渊是一支草原游牧民族,近百年前崛起,对中原造成了极大威胁。
  前朝屡次战败,送了不止一位公主去和亲。
  本朝开国十余年,虽收复了些许失地,也尚未有过和亲的先例,但却依旧不敢小觑天渊,时刻都要提防他们从北方进犯。
  颜珞笙记得,前世直到承业十九年,双方才进行了一场大规模交战,姜义恒作为太子,亲临前线指挥部署,这才将天渊打得丢盔弃甲,退往草原深处。
  思及此,她不禁微微侧头看向身旁。
  如今的他还是少年模样,与记忆中分毫无差的精致轮廓,却终究少了些冷峻。或许他还不曾料到,数年之后,自己将会成为令天渊闻风丧胆存在。
  在他回望过来之前,她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宽慰道:“依臣女所见,陛下有开疆拓土之志,未必会像前朝那样忍气吞声。不过殿下言之有理,以小惟的脾性,多半会反感宫中条框规矩。冷宫虽然诸多欠缺,但至少拥有自由。”
  姜义恒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微微一笑:“走吧,我送你回去。”
  玄清观已近在眼前,颜珞笙忙道:“不劳殿下……”
  “刚好我要去拜访云知真人,”姜义恒不着痕迹地打断她的拒绝,“阿娘近些年有意求真问道,时常会请云知真人为她讲经。”
  听他此言,颜珞笙也不好再拒绝。
  也算明白了小惟今早为何会来玄清观求助,或许在她对外界为数不多的认知中,只有这些让她心生亲切的道姑会向她伸出援手。
  行至玄清观正院,颜珞笙正要对姜义恒行礼道别,却见大殿中走出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定目一看,竟是钟小姐,与她一同的还有位雍容华贵的妇人,颜珞笙前世见过,正是钟小姐的母亲,钟家长房夫人。
  钟小姐也看到了她和姜义恒,先是一怔,随即脸色变得非常一言难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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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大概是个双方都觉得对方换了个人,但实际上“你错了我本来就是这样只是前世比较会装.jpg”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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