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玉冻得发白的脸色刷地一红,连忙道:“没事母妃,我就是掉水里太冷了,所以自己咬的”
要是让王妃知道他们方才发生的事她还不得吓死。
南琉王妃将信将疑地点点头,一抬头又看见琉云笙绷成一条直线的薄唇,心里划过一个念头,她还来不及多想就抓不到边际了。
“算了,赶紧去换衣裳吧!”南琉王妃随意挥挥手,转身朝后走去。
走了一半她又退回来,对琉玉道:“玉儿,明日就要进宫了,母妃在锦绣坊给你做了几件衣裳,记得穿啊!”
“谢谢母妃”琉玉眼眶微热,为了这么一件小事王妃还专门跑来一趟,她突然觉得有些对不起她,假冒她的女儿自私地受着本不该属于她的母爱,连带着将她的儿子一并拐了,真是让人过意不去。
王妃离开后,琉云笙就抱着她进屋放在自己的床上,将楚韵送来的衣裳递给她,冷冷地道:“你自己换,还是我帮你换?”
琉玉一把夺过衣裳,嗫喏道,“我自己来就好”
琉云笙冷冷地看她一眼转过身,却没有离去的打算。
琉玉犹豫地看了他两眼,这个时候她是断然不敢让他出去的。
于是她就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扒光然后换上干衣,一边换还一边偷偷瞄琉云笙,生怕他一下就转过身来。
“好,好了”琉玉将湿衣服往地上一扔,光着脚丫子小心翼翼地站到他身后。
琉云笙不转身也不说话。
“世子爷?”琉玉再唤一声。
琉云笙突然转过身来,然后将琉玉拢进怀里,在她耳边轻轻一叹:“不要让我担心”
天知道当他看到她瑟缩着身子蹲在水里,脸色发白的时候有多害怕,寒毒发作时的模样他还历历在目,他真担心若是他不去找她,她会变成什么模样,他不敢想象,也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再来一次、
“对不起”琉玉伸手环上他的腰,愧疚道,是她不好,是她蠢,总是让她担心,以前是,现在也是。
琉云笙请问她的发,“不要对不起,我只要你平安无事,否则我一辈子都不会快乐”
如果没有你,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或许会发疯,会去死。
琉玉眼睛微酸,更搂紧了他。
……*……
第二天天微亮,琉玉就被长鱼从床上扯了起来,洗漱更衣挽发喝粥,待一切做完,长鱼又将之前被琉玉扔掉的课业收拾好拉着她出府。
府外一辆黑色低调的大马车等在那里,琉玉揉着惺忪的睡眼爬上马车,才发现琉云笙也在里边。
“过来”他对她招手。
琉玉木讷地走过去,刚准备坐下就被琉云笙卷入怀里按在他的腿上,一个吻落在额头上。
“早安”他笑得甚是春风得意。
琉玉的瞌睡虫顿时被这月朗星稀般的笑赶走了,她慌乱地逃离他的怀抱,坐到离他稍远一些的位置上。
琉云笙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琉玉看着她,红着脸道:“母妃好像起疑了,你别那么没羞没臊”
琉云笙再挑眉,没羞没臊,他有吗?
“若是让母妃发现我跟你,跟你那什么,就不好了”琉玉又道,脸随着她这句话更红了些。
“那什么是什么?”琉云笙好笑地问。
琉玉瞪他,明知故问。
琉云笙看着她这副又羞又恼的模样,轻笑出声。
琉玉听着那笑声,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丢失丢脸了些,琉云笙倒是没再乱动她,两人一路沉默着到了宫门口,然后分道扬镳,琉云笙去上朝,而琉玉去椒凰宫请安。
“臣女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琉玉被丫鬟领着入了宫殿见到容祁皇后,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免礼”皇后温柔滴看着她,道:“两月未见,郡主的身子可大好了?”
琉玉又福了福身,道:“劳皇后娘娘记挂,臣女已经大好”
“那便好”皇后宽慰地笑,似叹息般道,“郡主的伤刚好又一路舟车劳顿,本宫也希望郡主能好好休养身子,但宫学开学已久,九儿久不入学终归不好,便只能委屈郡主了”
琉玉盈盈一笑,“娘娘言重了,臣女的身子并无大碍,还是九公主学业为重”
她面上一派柔和恭顺,令皇后感到微微诧异,似乎这与之前的琉玉不太一样,以往那般桀骜不屑,甚至敢于三番五次得罪圣上,对自己也从没有这般恭顺过,据她了解,但凡是琉玉不喜欢的都会公然提出反对,不是她大惊小怪,实在是这般模样的琉玉给她的感觉太过柔顺,令她有些愕然。
要知道从来只有敢说敢做冲动之人易于掌控,而喜怒不形于色之人大多心机深沉让人难以捉摸,如今的琉玉让她感觉到一些东西正在从她的掌控中脱离,这种感觉很不好。
“既然如此,本宫这就命人去寻九儿,与你一同前往宫学内阁”皇后心思百转,面上依旧一派和气,显然是对琉玉谦逊的态度感到满意。
“是”琉玉从始至终低着头,做小伏低谁不会,既然大家都要装,那么她,奉陪到底。
没过多久,一名姑姑带着九公主进入宫殿,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进门,然后恭恭敬敬地给皇后磕头,糯糯的声音极为可爱,“儿臣给母后请安”
“九儿不必多礼,快起来吧!”皇后温柔地道。
“谢母后”
小姑娘颠颠地爬起来站好,站姿很公整,但一双狡黠的眼睛却四处打着转,她看到琉玉,然后开心地跑到她跟前,“姐姐是你呀,你是来陪九儿读书的吗?”
她显然记得琉玉,而且对她的印象还不错,至少没把因为她被关禁闭的事儿放在心上。
小姑娘单纯,琉玉对她的映象大有改变,她摸摸她的脑袋,道,“九公主,臣女只是外臣之女,当不得公主的姐姐”
九公主疑惑地看着她,“为什么呀?”
“咳咳”皇后轻咳一声,将九公主的心思转到她身上,然后道,“九儿,郡主与你不同,你是公主,她是郡主,不能以姐妹相称知道吗?”
这句话说得就有深意了,公主是公主,郡主是郡主,公主是君,郡主是臣,尊卑有别,哪有一国公主唤郡主作姐姐的,若是琉玉敢应,那么她就其心可诛了。
当然,琉玉并不傻,她知道皇后打的什么主意,也知道她话里的意思,她这是在警告自己,九公主虽年幼,但她是公主,是她的君,她若敢私下里欺负她就会给她安上一个大逆不道之罪,看样子,这位皇后娘娘对自己还真是不放心呐,若不是九公主执意要她作伴读,那皇后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选她这么个不学无术的人。
“为什么呀?”九公主不理解地道,刚刚去接她的人明明说郡主比她年长,以示尊重见了人要唤一声姐姐的嘛?!
“因为尊卑有别,这样不合规矩,懂吗?”皇后耐着性子解释道。
“喔”九公主似懂非懂地点头,看样子是刚刚那个姑姑弄错了。
“行了,时辰不早了,李姑姑你领公主和郡主去内阁”皇后捏了捏眉心,对一旁的李姑姑道。
“是”李姑姑走到琉玉两人跟前,毕恭毕敬道,“公主,郡主请随奴婢来”
琉玉客气地点了点头,朝着皇后的方向福身道,“臣女告退”
“去吧”皇后点头。
琉玉和九公主随着李姑姑出了椒凰宫朝着宫学内阁走去。
宫学,名副其实,宫廷学府,专供皇子公主学文习武的地方,当然朝臣家中若有极具才华的之人也可以破格进入宫学,总而言之,宫学并不是一般人想进就能进的,平常官家子女只能通过被选中作为伴读方有资格入宫学,但是往往都会成为皇子公主们玩耍的工具,因为他们既地位低下又没有值得人敬佩的才华。
这一朝的宫学,除了皇子公主之外只有三个特例。
第一,琉云笙,名动九洲的南琉世子,年仅二十一岁就被载入史册的传奇人物,若比干是七窍玲珑心,那么他,就有九窍。
冰骨月神碾飞霜,仙姿谪韵塑清风。铁血无情活阎王,千军万马震沙场。入得了朝堂上得了战场,摄得住朝臣,镇得住敌将,治得了水患,筑得起堡垒,总之,怎一个神子了得。
第二,胥安,南阳史上最年轻的丞相,三岁识文五岁断字,七岁就能作诗,十五岁就能拉前任丞相下马取而代之。
外有琉云笙,内有胥安,南阳江山朝夕稳固。
第三,陆辛,这位南阳第一虎将骠骑大将军,驰骋沙场十年,所到之处人人俯首,几乎战无不胜,治下十分严厉,手中俱是雄兵虎将。
且说这位大将军,虽说是武人但又长得十分俊美,一身儒衫,血不沾身,不知道的定以为他是位温文尔雅的雅兰君子。
要说整个南阳王朝,琉云笙是神,没有一个人能硬得过他的话,那么陆辛和胥安加起来那就是第二个琉云笙,一人主文一人主武,那绝对是不可撼动的力量所在。
只不过这胥安生性风流与陆辛一向不对盘,两人几乎都是对着干,从来没有出现过两个人联合起来打击琉云笙的情况,毕竟世子爷披着一身狼皮,也不知道三人斗,究竟谁更胜一筹。
李姑姑将琉玉二人带到宫学内阁交给一位卫夫子便离开了。
卫夫子是内阁老人,宫里的贵人们通常都会请某位夫子照看自己的皇子皇女的,而这位卫夫子很显然就是皇后的人。
卫夫子领着琉玉和九公主来到内阁,内阁现今一共有两个班,晨班是年长的皇子皇女也就是早一些日子进宫学者所学场所,而未班就是年幼学子待的地方,开学不过两个月,九公主因为琉玉在梁州那桩事耽搁了时间,所以今日才正式入学。
“九公主,郡主,你们就坐那儿吧”卫夫子指着整个未班唯一的两个空位道。
空位正好在全班居中之处,视野极佳,很显然这就是给九公主这位娇儿留的。
琉玉跟着九公主走到空位坐下,才仔细打量周围的学子,差不多都是九十岁的孩子,只有极少数的十一二岁,琉玉又转了转视线,看向右边角靠墙位置上的人,那里的两个人也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这两人正是三公主淳于谷和作为伴读,陆辛的妹妹陆曼,琉玉朝她们笑,看样子三公主是得宠了,已经十四岁都被破格带入了未班,想来是考虑到怕她跟不上晨班的节奏,毕竟那里的人都是十二岁入学,到今年差不多都十六七岁了。
周围的人看见琉玉和九公主落座,纷纷笑着跟她们打招呼,一时间气氛热闹得不行。
“九公主,这是我母妃亲手做的莲子糕,听说你今天要入学特意给你带来的,你尝尝”
一名十岁左右的小姑娘端着一盒子糕点递给九公主,眼露恳切地看着她。
九公主看了她一眼,又看向琉玉,见她对她笑着点头,才慢吞吞伸出手去接,只是手还没触碰到糕点盒子就被一只小手掀翻了盒子,糕点顿时洒了一地。
“我的莲子糕”那小姑娘见此变故第一时间就是扑过去捡糕点,眼泪哗啦啦就流了下来,那是她的母亲忍者病痛辛苦做出来的糕点,那是连她都舍不得吃的母亲的辛劳。
小手刚碰到糕点,一只套着金丝银线勾勒的鞋子就踩在了那只柔弱无骨的小手上。
“你干什么?”小姑娘忍着痛愤怒地抬头,却在看清楚居高临下的人时瑟缩了身子,不由得放低了语气,“六公主,您踩到我了”
“踩你?”六公主傲慢地看着她,不屑道,“本公主踩的就是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把你低贱的东西拿给尊贵的九公主吃”
“我没有”小姑娘委屈的红了眼,却还是大声反驳道,“这是我母亲亲手做的,不是低贱的东西”她的母亲做的东西是全天下最好的,她只是想要讨好九公主,她希望九公主能帮帮她的母亲,让她不那么辛苦,她有什么错?!
“你的母亲就是个下贱的东西,与外臣私通,丢尽我们皇家的脸面”六公主呸一声,嗤道。
小小的姑娘说出来的话却恶毒得直扎人心。
地上的小姑娘还被迫趴在地上,她伸出另外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去捡散落在六公主脚边的糕点,然后仔细装进盒子里,她看待糕点的表情仿佛在看什么珍宝,她眼中泪光闪烁,却有着难以言说的坚持,那是她的坚持,为了她的母亲,讨一个公道。
“我的母亲没有私通,她是被冤枉的她是清白的”小姑娘低吼,她的母亲明明是那天边的明月,是高高在上的贵妃,是她的父皇最宠爱的女人,她明明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她可以骑在他尊贵的父皇的脖子上摘果子,她可以在尊贵的父皇脸上画乌龟,她还可以任性地让她尊贵的父皇亲手喂食,她曾经可以的,别人都不可以,可是为什么他们要冤枉母妃,为什么父皇不相信母妃,为什么父皇要狠心地抛弃母妃贬她为嫔,为什么她再也不可以唤母妃只能以母亲相称?
“冤枉?清白?”六公主冷笑,“你母妃与司马尘私通是父皇亲眼所见,难不成还有假,你以为你能来宫学上学是因为什么,不过是父皇仁慈,念在你是他的血脉的份上,就你这样的贱人生的小贱人也敢来巴结九公主,真是不知所谓”
六公主的话句句如刀割在小姑娘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割得鲜血淋漓。
“淳于宁,你够了”一人突然拍案而起,众人纷纷讶然,是谁敢这么大胆直呼六公主的名讳。
众人看向右侧靠墙站着的淳于谷,一时间有些惊愕,竟是淳于谷,那个入了宫学两个月除了陆曼意外没跟任何人说过一句话的胆小的淳于谷。
“淳于谷,你什么意思?”六公主冷冷地看向淳于谷。
后者冰冷地盯着她,“我让你住嘴”
“你大胆”六公主怒喝,才十一岁的小姑娘发起火来也是有模有样的,只是她矮了淳于谷差不多半个脑袋,这般比较下来显得有些弱势。
“你才大胆,这件事情父皇下过令不许任何人谈论,你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议论,还有,我排行老三,是你的姐姐,你不尊重我我也不怪你,但你若是再敢没事找事,我就让你知道什么是长幼之别”淳于谷板着脸冷冷地看着她,说出的话颇具气势,但琉玉还是看到她悄悄拽进一群指节发白的手,这小姑娘啊,看样子这两个月的时间还没让她适应现在的身份,虽说话说的有气势了,底气还是不足的。
“你”六公主淳于宁脸色有些发白,这件事父皇确实有命令不许说,但是她就是看不惯淳于乐,这个曾经傲视各宫的女人的女儿,曾经占据父皇所有宠爱的贱人,更何况,她淳于宁是什么身份,她淳于谷又是什么身份,不过是刚刚得宠而已,根本没有在后宫占据一席之地的母妃,而她,是一品贵妃最疼爱的女儿,是尊贵的蓝轩公主。
“淳于谷,我警告你,你最好别多管闲事,否则小心你刚刚得到的宠爱都会因为你的强出头而失去”十一岁的小姑娘目光犀利如刀,明明只有十一岁显现出来的却是十七岁的成熟。
淳于谷的呼吸又一顺的凝固,这确实是她弱点,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宠爱,但是看到淳于乐被欺负的模样,她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过着食不果腹任人欺凌猪狗不如的日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但是淳于乐尚能为了捍卫她母妃的尊严坚持到这个地步,她这个没有母妃没有牵挂的人又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呢,短暂的两个月已经足够。
她挺起胸膛,傲视着淳于宁,讽刺道,“你应该担心你自己,这件事情若是传到父皇耳中,你不会有好下场”
“呵”淳于宁冷嗤一声,她冷傲的目光扫过周围一众人,“谁敢?”
是的,谁敢,她是贵妃之女,是仅次于昌平长公主与淳于谷平起平坐的二品公主,她有宁国侯府作为坚实的后盾,在座之人,除了九公主,谁有胆子告她,而九公主她根本就不担心,因为她就是个单纯得可以说是愚蠢的姑娘,只要她在她耳边吹一吹风,她还不得乖乖听她的话。
周围一片沉静,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人敢看她们,她们都只是嫔妃之女,只是陪读的官家子女,没有权势,没有耀眼的才华,她们都不敢惹淳于宁,因为她们都害怕连累自己的家族自己的未来。
淳于谷的脸色白了白,她就知道在这个皇宫里,没有人会为了别人而冒险,她捏紧了衣角,指尖泛白。
“我……”
“本公主敢”
她正想说话就被一道糯糯的如甜腻的年糕般的声音打断。
九公主站了起来,她小小的身子直挺挺地站在中间,周围站着的人都比她高,可是她就站在那里,软软的脸蛋一片怒色,她盯着淳于宁,稚气中不乏威严的声音响起,“你若再不挪开你的脚,本公主立刻去禀告父皇说你私议禁忌之事”
是的,是禁忌,这件事情是令皇帝颜面扫尽的禁忌,任何人都不可以提。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九公主会站起来,那个刁蛮愚钝只会被身边人哄骗利用的九公主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她说,你若再不挪开你的脚,本公主立刻去禀告父皇说你私议禁忌之事。
她这是威胁,也是警告,小小的身子,短短一句话,不怒自威,这是属于皇家的威仪。
“九公主”惊讶过后,淳于宁委屈红了眼,“我这是帮你出气啊,你怎么”话虽这么说,但她还是挪开了自己的脚
“本公主不需要,你,立刻向她道歉”她打断她,小小的手指指向一直趴伏在地上拾捡莲子糕,埋着头默默哭泣的小姑娘。
“道歉?”淳于宁愕然,要她想这个小贱人道歉,没门儿。
“九公主你是不是弄错了,我为什么要向她道歉?”
“道歉”九公主懒得跟她解释,小小的嘴里突出两个字,掷地有声。
“你”淳于宁脸色煞白。
“再不道歉,本公主现在就去请父皇过来”九公主冷冷地威胁,说着就要往门口走去。
“你给我站住”见九公主真要出去,焦急之下淳于宁伸手将她扯回来。
两岁的差距,力气还是有很大距离的,九公主小小的身子被扯得踉跄,直接被带到了淳于宁跟前。
“淳于溪,别以为我真的怕了你,你最好好老老实实给我待在这儿,别多管闲事”她阴狠地瞪着她,警告道。
九公主有些被她的眼神吓到,毕竟是九岁的小姑娘,在面对比自己年长的人时自然而然流露出的畏惧
“哼”淳于宁得意地冷哼一声,再得宠又如何,皇后的女儿又如何,在这片小小的天地里,她说了算。
周围的人噤若寒蝉,他们看着这一幕,没有人敢说话,在宫学内阁,在九公主还没来之前,淳于宁就树立了自己的威信,再加上她的身份,没有人不畏惧她,哪怕她手上拿捏的是最得宠的九公主,但是没人敢说出去,那在这里就是她淳于宁说了算。
安静得能听清楚室外隔断宫学与内宫的小河的水流声,能听得清隔壁传来的属于晨班的郎朗的读书声。
然而就在这必然的安静中,一道声音响了起来,平静,缓慢,还含了一丝嬉笑,那当然是属于琉玉的声音。
“淳于宁,你想造反吗?”
她安静地跪坐在蒲团上,手里随意地翻阅着手上的论语,她并没有看淳于宁,甚至仿佛全身心投入在书本里,没有被这里的喧嚣所影响,但,她就是在对淳于宁说话。
“你是谁?”琉玉埋着头,翻着书,所以淳于宁并看不清她的样貌,但是敢这般对她说话实在是大胆。
“我?”琉玉轻笑一声,“我是九公主的伴读,琉玉”
琉玉两个字她咬的很轻,但是周围的人一瞬间所有的视线都聚集到了她的身上。
她那个传说中敢殴打诚安王殿下,敢掌掴昌平长公主,敢冒犯当今圣上,还搅黄了长公主的婚事的琉玉?
这里的所有人,无论是皇子公主都是年幼的小辈,他们只在宴会上远远地看过琉玉一眼,所以并不知道她就是琉玉,而且他们都以为她死在了梁州的那场大火里,以为她是皇后娘娘从新为九公主挑选的伴读,可是没想到她竟然是琉玉,他们听说过琉玉的战举,也听过南琉世子的盛名,但是,就算如此,她又要如何以郡主的身份与蓝轩公主对抗呢?
“琉玉”陆曼看着琉玉那不急不躁的模样,莫名有些不安,上一次她也是这般云淡风轻地就得罪了圣上,虽说换来了淳于谷现今的盛宠,但是在她看来这还是不理智的,她忍不住小声唤她希望她不要插手。
但是琉玉只是淡淡地看她一眼,然后站了起来,看着有些讶异地六公主,然后走近她,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挟持公主,妄议禁忌,这两条都是重罪,你,选哪条?”
你,选哪条?!
自然那条都不选。
淳于宁急忙放开九公主,恼怒地瞪向琉玉,“你威胁我?”
“不,我没有威胁你,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方才所发生的的一切我都看到了,也记住了,想必六公主也听说过,我连昌平长公主都不怕,难不成还会怕你?”她讽刺地勾起嘴角,她已经给了她一次机会,让九公主出手,给她一条退路,但是她没有抓住。
“你”淳于宁脸色惨白,她自然听说过琉玉的名号,但那也仅仅只是听说,她没有亲眼见到,她不相信她敢得罪昌平长公主,“你以为我会信吗?说大话而已,谁不会”
“是吗?”琉玉轻笑出声,“你以为我只是说大话吗?想不想知道我到底是在说大话?”
六公主迟疑地看着她,“你,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琉玉随意弹了弹指甲,“带你去面圣而已,你不是想知道我是不是在说大话吗,见了陛下你就知道我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了”
六公主脚步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琉玉察觉到她的动作,心里冷笑一声,心理战嘛谁不会?
真带她去面圣,她又不是傻,还当她跟以往一般我行我素,她现在真正代表的可是南琉王府,代表的琉云笙,不是那个一心想要逃离,心里只有自己的琉玉。
“怎么样,敢不敢跟我去?”琉玉掀起眼角,淡淡地看着六公主。
“我”看到她这般笃定的模样,六公主一时之间也摸不准,她到底敢不敢,但是宫里确实到处都在传,万一她真的天不怕地不怕呢,她不敢赌。
“好,我道歉”她妥协道。
她不能拿自己和母妃还有宁国侯府作堵注,她不敢冒险,若是真闹到父皇面前,那么她一定受到惩罚,母妃也一定会受惩罚,为了大局着想,不就是道个歉嘛,她可以。
“好”琉玉点了点头,让开一条道空出身后的淳于乐,“道歉吧!”
六公主握紧了拳头,作了几次深呼吸之后才迈着步子走到已经捡好了糕点红着眼坐在地上的淳于乐,然后深深地鞠了个躬,道“对不起”
淳于乐愣愣地看向她,却一眼撞进她满含不甘满是阴狠的眸子,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说不出话。
六公主站直身子看向琉玉,冷冷地问,“可以了吗?”
琉玉满意地拍拍手,“可以了”然后牵着九公主走到自己的位置上跪坐下。
淳于宁眼中闪过狠毒的光芒,继而面无表情地扫了周围看着她的人,那些人连忙埋下头各自忙各自的事。
琉玉看向还站在那里的淳于谷,对她招了招手。
见状,淳于谷抿着唇走到她旁边蹲下,小声道,“姐姐”声音有些愧疚,她差点儿辜负了姐姐的付出,差点儿因为一时之气葬送了姐姐好不容易为她挣来的荣誉。
琉玉伸手握住因为常年干活有些粗糙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笑着道,“你做得很好,你现在是妙谷公主,是圣上的掌上明珠,你再也不是那个受人欺负的淳于谷,你有了力量,保护弱小是你应该做的事”
“嗯”淳于谷重重地点头。
一旁的九公主突然起身走到还坐在地上垂泪的淳于乐,伸出小小的柔柔的小手递到她面前,抿唇,“起来吧!”
淳于乐愣愣地看着她,有些不敢相信,看着她带着善意的眼神,她小心翼翼地伸出自己瘦若皮骨的手放到九公主手里。
九公主咧着嘴一笑,然后使劲儿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她看着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淳于乐,“以后没有人敢欺负你了,我会保护你”
我会保护你,因为我是强者,我有力量。
我会保护你,因为你是弱者,受人欺负。
所以保护你,就是我应该做的事。
淳于乐有些愕然地张了张嘴,最终只沉沉地点了个头。
九公主又对她咧嘴笑了笑才坐回去,她看着琉玉,道“我做的对吗?”
琉玉失笑,这丫头,她跟淳于谷讲的话被她给听去了。
她摸摸她的头,点头“很对”
从刚开始就做的很对。
方才她只是对她说了一句话,她就义无反顾地站了起来。
她说:“九公主,地上的那个也是你的姐姐,是好人,你应该保护她,而欺负她的那个也是你的姐姐,但是她是坏人”
而现在,她说:“有了力量就是强者,强者保护弱势是应该的”
然后她便义无反顾地走了出去,对淳于乐伸出了友善之手。
这孩子虽说单纯容易受骗,但是这份赤子之心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又还有几人有?
事情告一段路,没一会儿就有一位夫子走了进来,是一名女夫子,手里拿着一本论语,还有揣着一根戒尺,面无表情的甚是严厉。
这位夫子进来,看到安静的有些诡异的教室,微微有些诧异,这般的这帮小孩子何时这么安静过,她又看向坐在中间的九公主和拿着一本书貌似在认真阅读的琉玉,然后将论语放在课桌上,严肃道:“今天我们继续学习论语,从‘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开始”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
一整堂课的子曰,曾子曰听得琉玉昏昏欲睡,但是她又担心给九公主树立不好的形象,于是她用双手撑着眼皮盯着书上的子曰两个字发呆,虽然她如此努力,最终还是抵不过困倦的睡意以及夫子的催眠曲,沉沉睡去。
睡得迷迷糊糊中,一声‘啪’的响声吓得琉玉直直站了起来,“怎么了,怎么了?”
她的举动引得周围一阵哈哈大笑,没想到方才还威风凛凛的琉玉竟然会打瞌睡,被夫子抓包还出现这这般窘态,一时间笑声充斥于耳,倒是缓解了方才的紧张气氛。
刘女傅板着脸怒视她,一戒尺挥在她的桌上扬起丝丝灰尘,“在我的课上还敢睡觉,叫什么名字?”
琉玉咽了口唾沫,“琉,琉玉”
听到这个名字,刘女傅下意识皱了皱眉,琉玉纨绔少女的作为她多少有些听闻,无视礼法,不守宫规,现在竟敢在她的课堂上睡觉。
“夫,夫子”琉玉小心翼翼地举起手,这夫子手上的戒尺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叫女傅”刘女傅皱着眉纠正。
“女傅”琉玉从善如流的改口,“我不是故意睡着的,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琉玉努力地堆起笑,认真的作着保证。
见她态度这么端正,刘女傅缓和了脸色,道“最好不要有下次,作为九公主的伴读必须要有伴读的样,带头睡觉算什么事儿”说完她转身走回讲台。
琉玉吐了吐舌,坐下来,然后看见旁边九公主的不解的视线,她抓了抓脑袋,“公主,刚才我只是在考验你的定力,想看看在我睡觉的情况下你能不能坚持上完这堂课,你做的很好,读书学习的时候千万不能受外界所影响,无论别人做什么都要全身心投入认真的学习,知道吗?”
“嗯,知道了”九公主乖巧地点头,然后转过头继续读书。
琉玉悄悄松了口气。
在她们后方,一道毒辣狠蛰的目光紧紧盯着她们,听见她们的谈话,六公主勾起讥讽的嘲笑,看向九公主,无知的可怜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