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秦止水话听一半,误以为她流产便直接晕倒,方唐怔住,细节竟然是这样。
狗男人最在乎脸面,象征被绿的孩子没有保住,理当暗暗高兴,怎么反而成了打击?
是担心自己把责任推到他身上?
嘴角勾出一抹讥诮,方唐十分平静地说:“孩子的事跟你无关,我不会胡搅蛮缠。”
“对不起。”
秦止水拉住她的手,情真意切,“过去是我忽略了你的想法,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方唐:“……”
竟然道歉,姿态放得这么低!
犹记得离婚前,他气急败坏狠话一句接一句,昨晚见面也仍然争锋相对,医院走一遭,改脾气了?
可能吗?
方唐面露狐疑,仔细打量病床上的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更何况是连夜、带病。
他为什么来?又为什么态度大变?
不容辩驳的是,他一出现,自己的生活就乱了。
思及此,方唐目光越发清冷。
两人一坐一躺,距离极近,秦止水轻而易举便察觉她的不悦和防备,心口针扎似的疼,无奈最糟糕的事情已经发生。
他捏了捏掌心小手,轻声劝慰,“目前最重要的是把身体养好,方唐,我陪着你。”
“谁要你陪!”
方唐像是被踩中尾巴的猫,一声惊呼,同时迅速挣脱对方的手。
眼下形势微妙,最悲惨的走向莫过于秦止水纠缠不放,找到方家人,识破她所有计划。
决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当务之急是划清界限,掐掉苗头。
“秦止水……”
方唐打定主意要冷硬无情,不料才开口,脑海里突然冒出司衡的指责——秦止水倒在会议室,倒在民政局,倒在东隅镇,哪次不是因为爱你!
她闭了闭眼,但愿这是假的。
如此,接下来的话才算不得致命刺激。
“秦止水,从头到尾,我们只是各取所需的协议夫妻,结束了便再无瓜葛。往后,我不想再见到你。”
掌心早已空空如也。
不想再见犹如一把在胸口拉锯的钝刀,心被割裂得支离破碎,蚀骨疼痛长长久久。
男人眉目低垂,浓密睫毛掩盖住眸中情绪。
这个结果,他昨晚就已经有预料,但只要不是亲耳听到方唐说,就还可以奢望。
终归,是奢望。
“我知道。”
他缓缓吐出三个字,声音沉甸甸的,似有千斤重。
方唐听得一愣,忽然心生不忍,眼前人是个刚苏醒的病号,自己挑这个点摊牌,是不是过分了?
好歹让人先吃口早饭。
她轻咳一声,试着缓和气氛,“你——”
“我没关系的。”
秦止水打断她的话,抬眸看过来时,温热大掌再次握住方唐的手,“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不要压抑,尽管朝我宣泄。你不想看到我,那我戴帽子、眼镜、口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总归,让我照顾你,至少到身体恢复。”
这番话,完全超出方唐预料。
她足足呆愣半分钟,随后像逃避瘟疫一样甩开男人的手。
“秦止水,你扮什么好人?”
“我——”
“你放低姿态,厚着脸皮纠缠不休,是不是因为我流产了,身体虚弱,心情郁闷,需要照顾和发泄?”
“不是,就算没有……”男人突然住口,着实不愿提及流产、孩子之类的字眼,因为这是方唐的伤口,也是他的痛处。
“没有什么?”
方唐目光犀利,步步紧逼,“秦先生,你肯定没有忘记来医院之前发生的事,怎么醒来之后,孩子,你绝口不提?黎远,你也不再追问?不提不问就不存在了吗?”
一连串的拷问尽数切中要害。
男人本能皱眉,厌恶在漆黑的眸子里一闪而逝。
他偏头看向窗外,一字一句道:“那些不重要,方唐,我只在乎你,想你好好的。”
“不重要吗?”
方唐轻轻一笑,“别自欺欺人了,最初你我谈判,哪怕是对于一夜纵情的女人,你都会要求她洁身自好半年;协议婚姻期间,你又多次警告威胁。可想而知,你多么在乎。”
“初次和婚姻,谁没期待过它纯洁、美好?”
“……”方唐哑然。
秦止水转过头来,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眼前人,“可我遇到了你,栽在你手里,能怎么办?知道你怀了黎远的孩子,心明明痛到滴血,却仍然盼望着——你会爱我。”
男人的剖白突然而至,撕心裂肺。
方唐震惊,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自处,她从未见过秦止水如此卑微的一面,也从没想过。
是因为爱吗?他改变了?
怎么办?要怎么办……内心焦灼彷徨,为摆脱僵局,慌乱中,方唐想到了一个永绝后患的法子。
“我不会爱你。”
她看着男人的眼睛,以显示自己没有撒谎,“我也不需要你的照顾,余生,我将信守约定等黎远,他不来,我不婚。”
话落,方唐在心里为自己鼓掌,莫须有黎远是不会来的,她将一辈子单身自在!
同一时刻,秦止水无力地闭上双眼,死掉一般。
黎远……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就在昨晚,那时候还有个修饰词——尸骨未寒。
所以,方唐宁愿等候一个死去的野男人,都不会爱他。
-
一夜疾风骤雨,天亮后,缓缓升起的太阳把湿漉漉的地面照得闪闪发光。
雪知黎拎着一个超大保温盒出现在医院的时候,只看到方唐独自坐在病床前发呆。
“唐唐,秦总呢?”
“他走了。”
“走?”雪知黎感到难以理解,“他病成那样怎么走,而且你还在这里,他会走?”
“坐车走,转院去市里。”方唐微微停顿,思考了会选择问出口,“你怎么会觉得我在这他不会走?”
“因为经验。”
雪知黎撩了撩头发,“我怎么着也是个大美女,跟秦总也算旧相识,他半夜三更来我家,我主动打招呼,他丝毫不理会,一双深情桃花眼,恨不得黏在你身上。”
方唐沉默不语。
其实,她已经相信秦止水的心意,却惊讶于自己的笨拙,置身其中,竟比不上总在外地的雪知黎。
“唐唐,你老实说,是不是和秦总假戏真做,先走肾后走心了?”
“当然没有。”
“这么说秦总还是一头热?”雪知黎拎了拎手中保温盒,“我还以为你们俩是双向箭头,毕竟昨晚你只睡了两小时,身心俱疲外加腹痛,竟然还有心思给秦总煲一锅养胃粥。”
方唐不慌不忙,“那个,给你煲的。”
雪知黎眉眼弯弯,笑得意味深长,“也是,大清早的,你送走了秦总,没让他喝上一口半口,而我睡醒睁开眼,厨房里散发出阵阵香气,这粥,的确是为我准备。”
“……”方唐暗咬下唇,想着某人脸色惨白,腹中空空。
“秦总真是厉害,好好的身体折腾到肠胃功能紊乱,表面高大健壮,内里是个空壳,这粥——”雪知黎一把掀开保温盒,“挺适合他的,唐唐,你之前给他煲过吧?”
“没有!”
提及秦止水病情,方唐既愧疚又烦躁,“他一直瞒着,我压根儿不知道。”
雪知黎疑惑得直摇头:“不应该啊,这么好的求亲求抱求照顾拉近彼此关系的机会,秦总为什么放过?他又不蠢。”
“不,他蠢。”
方唐恶狠狠地,咬字极重。
过去,她认定秦止水瞒着,是为了与陆元元医院私会。如今不用追问她也明白,男人不说,原因在于那瓶酒。
苦涩的酒。
添加了泻药的酒。
谁是谁非,缠绕不清的酒。
他真蠢,人都倒下了,还在逞强假装,还在为她着想。
方唐抬头望了望窗外天色,这段短暂的协议婚姻,如同昨夜天气,风大雨大,举步维艰,原以为挑战越大回报越高,谁成想,天亮后干干净净,谁也没有捞到自己想要的。
“喂——”雪知黎突然揽住她肩膀,“粥,我已经喝掉了一半,你仍然神游天外,是不是在回忆秦总那些蠢事?”
“不是。”
“哎,女人!我允许你口是心非一次。”
“真不是。”
“我真的允许。”
“……”方唐轻叹一声,视线扫过腹部,随后以十分认真的语气说:“我刚才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个呀,我都替你想好了。”
雪知黎神秘兮兮地附到闺蜜耳边,“分手炮了解一下,轻车熟路,去偷秦总的种,一次不中就两——”
方唐抬手摸她额头,“你是不是病了?”
“……没有啊。”
“那怎么尽说些没有底线没有智商的胡话?这时候找秦止水,以后插翅难逃。”
“没底线,我认!没智商,怎么会?这法子进可攻退可守,最差不过多一个老公,水老大啊,多少女人梦寐以求,最重要的是——-他爱你。”
“恋爱脑。”
方唐揉了揉雪知黎的头,“你可醒醒吧!”
话落,她起身往外走。
雪知黎迅速收拾好保温盒,快步跟上,“你怎么还嫌弃上了?好歹是为你出谋划策,呕心沥血。”
“怎么会,我最不嫌弃的就是你了。”
“这话我爱听。”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轻松畅快,边走边说,刚出了医院大门,迎面撞上方世宝。
对方捂着高高肿起的脸,口齿不清地问:“唐给,你也来看医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