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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记载,“左郎君于城隍庙,银杏树下单独送予青行灯许愿牌……”
  改完一本,青行灯还是没有马上填许愿牌,而是掏出另一本名为《青行灯本纪》的小册子,翻到最后一页记载——
  “虽然青行灯只喜爱故事,但是如果要跟左郎君……可。”
  写完以后,穿着青衣的女妖才收好小本本,捏着许愿牌感叹道,“不是我,不争气。只怪左郎,过于甜美。”
  开始用母语写自己的愿望——扬名立万。
  左玟全然不知青行灯又瞎写了什么,有了什么样的转变。将许愿牌送给青行灯以后,她见桥对面的银杏树下看起来人更少一些,便拿着自己的牌子,准备走过遇缘桥,去另一边抛许愿牌。
  踩上桥身的台阶,也不知是什么缘故,自她走上石桥,这桥上就没有别人通过了。淡淡的,几乎与黑夜相融的鬼雾笼罩了此地,让其他有心想往桥上过的人自觉偏离了原有目标,不再过桥。
  左玟走到石桥中间,便瞧见一个身长玉立的青年,提着一盏莲花灯站在雕刻着喜鹊的石栏边,静静伫立着,像是在等什么人。
  青年穿着一身月牙白的长衫,清瘦挺拔。似是听到动静,转过身来,看向了左玟。
  那人模样生得极为清俊,五官精致漂亮,组合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韵味。肤色苍白,显得病弱了些,淡色的薄唇轻轻抿着,好像紧张,又像是被谁欺负了。
  尤其一双眼,比寻常人都要多几分活气,看到他的眼,仿佛就能领会到他的情绪一般。
  他手中是一盏做工精美的红色莲花灯,月牙白的袍色在黑夜中格外显眼。墨色的发丝被夜风轻轻吹扬。一红,一白,一墨。三色在元宵的灯火下相互晕染,有些模糊的不真实感。冬夜的风吹得衣袂翩翩,宛如画中仙人。
  那青年看着左玟,原本抿紧的唇角微微勾起。因为喜悦,眉眼的风情更浓,只是笑容看起来有些紧张。
  左玟觉得这个漂亮的青年看着有点眼熟,但又不记得自己在哪里见过。既是不认识的人,也就没想主动结交。暗自感叹过这青年皮相真好看,便浅浅回了个笑,微微颔首,以示礼貌。然后就要绕开他,下桥离开。
  不想才走到青年身侧,那人竟然急切地迈出一步,横侧过来挡在了遇缘桥的中央。
  左玟被他的举动弄得心中莫名,疑惑地问了一句,“兄台拦住我,可是有什么事么?”
  她一向来好脾气,对谁都是这般温和。
  青年被她盯着看,整个人看着都有些僵硬了。把手臂伸出,递过去提着的莲花灯,开口道是,“我想,将此灯送给你。”
  他说话的声音有点低,可是在这么喧闹的地方左玟竟也能听得清楚。
  看了眼那由竹木和绫绢组成的红色莲花灯,左玟不觉哑然失笑,摇头拒绝,“你我素未谋面,兄台为何要将此灯送给我?”
  顿了顿,她又笑道,“就算要送,也该是寻个心悦的女子,才能送此莲花灯啊。”
  听到左玟说“心悦”,青年的手指收紧,愈发有些无措。可看着左玟的眼神又坚定无比。
  突然上前一步,他鼓起勇气拉起左玟的手,强行把花灯塞进了她的手中。
  又把她的手握在掌中,不让她松开。青年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流露出几分执拗,道,“这是我亲手做的,请你收下吧。”
  左玟感觉到握着她的手掌冰冷,轻轻颤了颤。又见那青年眼底的执着哀求,一股子熟悉的对眼前人的怜惜之感袭上心头。此等笨拙又胆怯的作态,着实令她心软,不忍拒绝。
  她叹息一声,放软了口吻,语声中透出两丝安抚的意味。道是,“兄台美意,我收下也可。在下是丽泽书院的学子左玟,还不知兄台如何称呼?为何要送花灯给我呢?”
  听到左玟说要收下,青年先是一喜,眼中明亮。待左玟问他的名字和缘由,他又似卡壳了。紧张无比,
  “我……”
  他抿了抿唇,低声答,“我叫度朔。”
  “度朔?”左玟点点头,觉得这个名字有点奇怪,好像还在哪里听过。
  “这盏灯,”度朔轻轻吐出一口气,低下头藏住眼中的情绪,方才说出临时想好的缘由,道是,
  “这灯我原本是想送给心慕之人的,但他……”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留下左玟想象的空间。顿了一顿,他轻声道,“你与他,有点像。我送给你,也算全了些遗憾。”
  这青年垂着头,身姿清瘦,不堪伤情的模样。
  语声带着求而不得的悲伤,又充满了深情。让左玟一瞬间脑补出了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反而不好去提人家的伤心事了。
  只是提着那莲花灯,觉得轻飘飘的花灯也千斤重,承担了那般的用心和深情。还有些灼手。
  纠结再三,她还是好言劝解道,“兄台既然亲手做了花灯,哪怕不能赠送给心爱之人,也不应随便送给旁人做代替。”
  说完,便对上一双清透漂亮的像是会说话一样的眼睛。感觉到个中的委屈,执拗。她便又心软了。
  左玟暗道,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委屈得像个孩子似的。倒是跟郁荼有些相像。
  拒绝的话再说不出,只得叹道,“如此,在下可以先替兄台保存此物。待到兄台日后后悔,可以来丽泽书院寻我拿回就是。”
  “好。”
  名为度朔的漂亮青年点着头,好一副欢喜的模样,眼眸晶亮,如夏日夜空璀璨的星辰。
  左玟看着他的笑颜,不免赞叹,“兄台却是好相貌,何必为情所执……”
  被左玟夸了一句,那度朔紧张得手脚都不知要怎么摆放了。匆匆留下了一句“多谢你”,便头也不回走下了石桥。
  眨眼间,就穿梭入人群,找寻不见了。
  也在度朔离开的一瞬间,四周笼罩的鬼雾顿时散开。之前被鬼雾影响避开的人,也同时想起来什么,带着怪异的感觉走上了遇缘桥。
  左玟一手提着莲花灯,一手拿着自己的许愿牌,往另一端走。
  心中也有点怪异的感觉——怎么先前度朔在时,桥上始终只有他们两个人,还那么安静。度朔一走,人也多了,又重新变得喧闹起来?
  总该不会,那度朔又不是正常人吧?
  左玟摇摇头,觉得自己的运气,不至于这么秀……
  走到另一棵银杏树下,左玟正想把许愿牌抛到树上,不想一低头,先看见了度朔送给她的莲花灯。蓦然愣住。
  花灯还是那样精美,持握的手柄都被细心磨过,半点也不扎手。
  不同的是,那花灯里面,除了烛火,还放了一颗浑圆闪动柔光的宝珠。
  “这……”
  左玟惊讶地欲去拿灯心里的宝珠,手指刚刚碰到冰凉的珠子,还未拿起,便听得耳边一声唤,“且慢!”
  那声音也不甚响亮,可响在左玟耳中却仿若狮子吼一样,让她耳朵发震。
  左玟手指停住,迷茫地偏过头去。
  映入眼帘的,是玉色袈裟交叠的领口。视线上移,便对上一双褐色的清透眼眸。肤色莹白如玉,眉心的红色胭脂痣,庄严祥和。
  “优昙大师?”
  优昙微微颔首,双手合十,“左施主。”
  不等左玟询问,他便指着那莲花灯里的宝珠,平静道,“此乃明器,施主若相信贫僧,可否让贫僧先看一看。”
  左玟自然信他,将莲花灯递出些许。道,“大师请看。”
  优昙和尚遂伸手,取出了莲灯中心的宝珠。
  他一边拿珠子,左玟却是留意到优昙的穿着还是那件单薄的袈裟。
  看看四周旁人和自己,再看看和尚的,忍不住问,“大师,你穿的这么单薄,不觉得冷吗?”
  优昙笑容浅浅,目光清透而悲悯,“多谢左施主关怀,贫僧有佛力加持,不畏冷暖。”
  说罢,也不看左玟惊叹的表情,自端详着那颗宝珠,轻轻皱起眉头。
  “怪哉。怪哉。”
  左玟好奇,“什么怪哉?”
  优昙摇了摇头,将宝珠递给左玟,道是,“此物不凡,原是件明器,难得的是有人特意化解了其中的尸气。施主可以携带。”
  左玟接过宝珠,一眼看过去还有点眼熟,却也没细看,直接收入囊中。
  解释道,“这不是我的东西,只是暂且放在我这里罢了。”
  静静等待她收好了宝珠,优昙和尚又温声道,“左施主请伸出一只手。”
  “伸手?”左玟一脸懵逼。
  “嗯。”
  知道这些和尚道士都是神神叨叨的,她相信优昙不会害她,遂乖乖伸出右手。
  优昙便一手执起她的手掌,一手四指握拳,独留一食指竖直。指尖贴着左玟的掌心,画了一个佛家常见的符号。
  不同于之前那度朔手掌的冰凉,优昙和尚的手却是极其干燥和温暖的。
  也不知是法力还是和尚的手太热,随着他画符号的动作,左玟除了觉得掌心发痒之外,似乎还有一股热度从掌心流遍全身,让她一下子全身都暖和起来了。
  画完后,优昙松开左玟,退后一步解释道,“左施主方才沾染了些许鬼气,贫僧已为施主驱散。且留下一道佛印,若再遇鬼物害人,可以保护施主不受其害。”
  “多谢大师。”
  左玟道了谢。因为日常接触妖魔鬼怪,觉得自己沾点鬼气很正常,也没有多想。
  却是好奇地问优昙,“不知大师为何也到此来了?”
  难不成和尚也爱逛灯会?
  优昙并不遮掩,平静作答,“今日元宵灯会,贫僧想要出来碰一碰运气,也许能遇到那位有缘人。不想在路上碰到一人被鬼气侵害,方追到了此处。”
  话说到这里,剩下的却没有说。
  此处遍布了淡淡的鬼气,想必鬼物已然走远。唯独左玟身上鬼气最浓,像是被打下了标记。
  他不说,还是怕吓到了左玟。亦是因为他方才也做下了标记,届时总能及时救下这位左施主的。
  “大师还没有找到那位大气运者吗。”
  左玟得了优昙两次佛印加持,倒是真心实意为他可惜。
  忽而看到自己那还没抛上树的许愿牌,想到了什么,不禁眼眸一亮。
  遂对优昙道,“大师请等我片刻。”
  等看到优昙颔首,便快步跑开,买了一块许愿牌。又拿了一只蘸好墨的毛笔,跑了回来。
  将许愿树和毛笔一起塞给优昙,左玟笑着道,“大师不如也试试许愿吧,听说很是灵验。说不定,很快那个有缘人就自己出来了呢!”
  优昙和尚被塞了一手的许愿树毛笔,头一回露出些许茫然的神态。
  愣愣看着递给他东西的左玟。
  少年人的笑容在灯火映照下像是在发光,桃花眼弯弯如月牙,美得雌雄莫辨。好似冷暖适宜的温泉,寒冷冬日的阳光,让人一碰到,便想要陷入其中。
  第一次,优昙和尚的笑容不再是过往的浅淡悲悯,如天山雪莲俯瞰众生。而是带了一丝凡人的,真实的笑意,
  “多谢……左施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