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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茗怔怔盯着最后“病逝于刘府”五个字,惶然无助地看向秦王,像一个被自己的兄长抛弃和背叛的孩子。
  楚钦的声音落在赵茗耳畔像来自恶鬼地狱的回信。
  “赵茗,赵家没了,赵嫣死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恍若一道惊雷炸裂在头顶。
  赵茗脸色煞白,眼中的勾子破闸而出,“赵嫣不会死,我要回赵家!”
  他话音刚落便脚步踉跄向外冲去,眉眼凄厉至极。
  赵茗无法承认给荣家递刀的人是自己,也无法接受赵嫣死去的事实。
  楚钦制住赵茗将他掀翻,“赵茗,你知道你哥哥怎么死的?”
  赵茗眼前除了浓重的血影什么都瞧不清楚,愤怒地挣脱桎梏。
  他拳脚功夫师从楚钦,多番缠斗不敌,被反扣在冰冷的墙壁,额头重重撞出了青紫色的淤痕。
  楚钦声音低哑道,“他在大理寺的囚牢中受尽折辱,活着出来没过了多少日子,便死在了刘府,刘家被贬谪岭南。你兄长的尸首在乱坟岗,被野狗啃的什么都不剩下了。”
  赵茗血红着眼,像一头负伤的兽。
  甚至来不及舔舐自己支离破碎的爪牙,便被割骨剥肉。
  赵茗嘶喊出声,“你骗人!我要回赵家!我要回赵家!”
  “赵家的府邸如今已经是国库贴上封条的私产。”
  楚钦松开了禁锢,赵茗狼狈软倒在了墙角。
  赵茗的心脏痉挛成一团。
  当年赵仕儒去世,他没有觉得家破人亡。
  后来赵夫人没了,他也不曾觉得家破人亡。
  如今赵嫣死了,他才尝到了家破人亡的滋味。
  这二十多年,似乎天塌下来也知道身后会有人替他撑着。
  所以他无法无天,胡作非为,小心翼翼试探着赵嫣的底线,却发现赵嫣对他没有底线。
  于是越发肆无忌惮。
  赵嫣死了,从此赵茗一人孤零零地在这世上如同孤魂野鬼,再无归处。
  楚钦将赵嫣留给自己的绝笔交给了赵茗。
  “你好好看看赵嫣出事前最后一刻牵挂的是什么人。”楚钦敛目道,“还有,恭喜你如今是三品都尉了。”
  赵茗声音嘶哑异常,像一把破旧的铜锣,凌厉刺耳,“殿下与我兄长是何关系?”
  楚钦的目光透过窗柩落在高悬于重檐翘壁的长明灯上。
  长明灯灯芯将尽,于漆黑的夜中微弱含光。
  赵茗听到楚钦答道,“是我见色起意。”
  夜深云沉,霜重风寒。
  不过一刻钟,细碎的小雪为急风拂进窗柩,又为室内的暖意所融化。
  正厅只剩赵茗一人。
  他的手脚比府外飞扬的雪花还要冰冷。
  刺骨的凉意从血脉延伸至皮肤,一寸寸冻结跳跃的心脏。
  赵茗从地上踉跄爬起,用抖如筛糠的手拆开赵嫣的亲笔书信。
  有赵家的金铺与典当行的地契,还有赵嫣多年来的积蓄兑成的银票。
  赵嫣身为内阁首辅,到最后拿出来的家产到底寒酸了些,却足够赵茗富足一生。
  最后是一页密密匝匝的手信。
  赵铭看到他的兄长端整俊逸的字迹。
  “赵家一门若只剩赵茗一人,烦请殿下多为看顾,赵嫣来生结草衔环当为报答。”
  “殿下凯旋之日,若念着旧情,请寻得赵嫣尸首,薄席卷了,扔于乱坟之中,赵嫣九泉之下铭记于心。”
  “哥哥是不是怕阿茗恨你?” 赵茗喃喃自语,眼中干涩的没有一滴泪。“一定是这样。”
  因为怕自己唯一的血亲恨他,恨到连尸骨都不肯替他收,才将自己的身后事托付给一个外人。
  赵茗觉得自己身上每一道伤口都狰狞皲裂,汨汨淌着殷红色的血。
  三品都尉。
  这用命搏来的军功却把赵茗变成了置身陋巷阴沟的老鼠。
  他拼命回来,赵嫣却死了。
  他这么多年究竟做了些什么?
  直到这时候赵茗才发现,这么多年,赵嫣看似高居庙堂,权倾天下,真正有的也只有他这个不争气的弟弟而已。
  赵茗离开的时候,飞扬肆虐的雪花坠在他的眉发上。
  “阿茗长大后要知礼节,正衣冠,做君子。”
  赵茗没有做君子。
  他握紧了腰间的刀。
  急风乍灭秦王府高悬的长明灯。
  翌日,春萝于正厅见赵茗一纸留书。
  “多谢殿下告知,赵茗无恙。”
  寥寥几字,楚钦过目后对春萝嘱咐道,“派几个人跟着他,别出什么事。”
  春萝应是,细心替他整好衣襟。
  这时秦王府的管家来报,有黑甲急见。
  楚钦看了春萝一眼道,“你先出去。”
  春萝端起青花茶盏退下。
  那黑甲军士上前,附耳道,“殿下,安插锦衣卫的人暴露了。”
  楚钦面无表情。
  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锦衣卫的人非秦王所安插,是周太皇太妃早年所安排,先帝在世时便已潜入其中。
  楚钦从未动用过这批势力。
  之前楚钦出入刘府,皇宫日夜派锦衣卫盯着刘府动向,楚钰全然不知则是周太皇太妃的手笔。
  这一遭终究将这君臣叔侄二人推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第一百一十二章
  荣家私宅。
  芙蓉帐中暖意融融,翡翠画屏后有若隐若现的虚影。
  窗柩外大雪纷飞,无星无月。
  荣颖面容冷漠地将手从身下半裸着的年轻女子脖颈上移开。
  凌乱的黑发掩盖住青白脖颈上两道触目惊心的掐痕,眼角落一滴未干涸的珠泪。
  是个绝色的美人。
  “扔去乱坟岗吧。”
  荣家的人熟练上前抬走尸体。
  绮玉跟着荣颖日久,清楚这女子的来历。
  她是荣颖近些时日颇为喜爱的清倌,如今眼睛不眨一下便掐死在了床第间。
  绮玉穿过翡翠画屏,她手中拿起外裳替荣颖细心穿好。
  半蹲下身子为他系上精致的衣带。
  荣颖闭着眼睛,由着一双情致温柔的手为他整装,忽而道,“你觉得她像谁?”
  绮玉垂眸,知他问的是方才被抬出去的美貌女子。
  她盯着荣颖一片绣着牡丹的衣摆迟疑道,“像已故的赵首辅。”
  “你倒是有一双利眼。”荣颖遂笑了,目光复又冰冷,“像,但不够像。”
  绮玉摇头,“奴婢不懂。”
  荣颖拂了拂衣袖,颇嫌弃道,“这间屋子血腥味太重,日后便封了了吧。”
  绮玉点头应是,“公子可回荣府?”
  荣颖沉默半晌,后道,“回吧。”
  绮玉道,“奴婢去吩咐。”
  一柄出鞘的刀横陈于荣颖脖颈上时,荣颖还未等来回荣府的马车。
  “许久未见,荣三公子还是这般心狠手辣。”
  此时荣颖心知,绮玉与车夫只怕均被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