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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大理寺正职空下,任副职的崔嘉手握实际权力。
  崔嘉如何不知陛下此举意欲何为。
  这是要保住刘燕卿性命的意思。
  若这一次他达成圣意,再回户部便不是一个小小侍郎。
  满朝文武皆看出来陛下的意思。
  而明正源因长子被提携数级也不好斥责皇帝的举动。
  站在明正源身后的人更不好多言。
  一时间坚持处死刘燕卿的声音便只剩下杨太傅与其党羽。
  刘燕卿在岭南官声极好。
  岭南百姓以万民血书为他请命,岭南百姓道刘燕卿定是被赵嫣那奸佞逼迫,一时间这套说辞也影响了京中的百姓。
  赵嫣未死的消息早已传遍大江南北,百姓认定赵嫣是主谋,而若赵嫣是主谋,刘燕卿便是从犯。
  主谋当斩不殆,从犯既有万民书请命,又有悔过之心,是否能勉强逃过死劫?
  一时间杨太傅独木难支,终于溃下阵来。
  从头至尾,锒铛入狱的刘燕卿一个字都没有说。
  天下人的眼睛盯着朝廷下发文书。
  无论是刘燕卿亦或者是赵嫣,朝廷势必要给出一个交代。
  刘燕卿或有一线生机。
  赵嫣又当如何?
  引出这一切动荡的前内阁首辅没有人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民间声浪日沸矣。
  而常年伏在书案著史的史官重新拿出了他早已写完的手稿。
  程沐盯着明灭灯火,心知局势云波诡谲。
  赵嫣未死一一
  他的书可以继续写下去了。
  第二百零九章
  永历八年,首辅赵嫣未死一事闹的满城风雨。
  在朝廷众官员的步步紧逼下,年轻天子只要稍有动作,便有数百双眼睛看过来。
  与此同时南方水患,北方雪灾又起,数道折子快马堆积与天子案前,各地官员推诿扯皮,诸多繁琐事宜均由楚钰一一过目。
  纵然楚钰还年轻,到底有些力不从心。
  又兼近日连绵碎雪,冬日风霜刺骨,楚钰数十日未曾睡好,眼下乌青一片,生高热眩晕之兆。
  太医小心诊脉,并未察觉异常,只道病从劳起,开了退热的方子。
  如此又过数日,发热加重,甚至偶会头痛发呕,太医重新诊治,诊脉之后与第一次诊脉时候放松的神情孑然不同。
  新任的院判姓章。
  章院判面色雪白跪在地上,一头磕了下去,额上出了猩红的血。
  “陛下,小人医术不精,第一次竟从未诊断出来!”
  楚钰皱眉,“何意?”
  章院判摇头,“陛下近日可服用过大量性阴之物?”
  楚钰道,“并未。”
  章院判道,“按理御膳房的人有分寸,陛下可是在别处服用了什么?前些日子我替陛下诊脉,陛下症状不显,脉象沉稳,今日诊脉之所以能诊出,是因病情加重,说明这段时间陛下从未停止服用过这阴寒之物。”
  楚钰站了起来,“何谓阴寒之物?”
  章院判道,“性寒性冷的食物,亦或者是药材。一味药材或者单一的食物均不能引发寒疾,除非服用日久,且日服量多。”
  楚钰面无表情,“你是说,朕这身病,实是寒疾?”
  章院判点头,“寒疾无误,陛下还在初期,往后的日子难熬啊。”
  阴淫寒疾,阳淫热疾。
  身患寒疾者每逢阴雨冷天发作,发作之时面色苍白,辗转难眠,筋骨抽搐疼痛,如被刀尖碎骨,多数身犯寒疾者不是因为寒疾而亡,是因为受不了反反复复将要伴随一生的痛苦而自尽。长此以往形销骨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此症无药可救。
  楚钰手背青筋暴起,反复念道,“阴寒之物,阴寒之物。”
  后宫中的人谁有这么大胆子?
  谁又有这样神鬼不知的本事?
  谁不想让他死,也不想让他活?
  他这些时宿居旧宫,吃穿用度皆有赵嫣在身旁。
  而当初中宫的人有本事发现赵嫣,当真只是巧合吗?
  若这一切都是赵嫣的计划。
  第一步是暴露自己的身份,第二步是下毒一一
  赵长宁,你编织这张金丝网究竟打算做什么?
  章院判战战兢兢离开后,楚钰咬牙切齿地道出了三个字,“赵长宁!”
  仿佛要将这三字嚼碎吞咽。
  楚钰在旧宫中见到赵嫣的时候,赵嫣手中正捧着一卷书。
  他的脚边偎着一盆炭火。
  炭火烧着明亮的烈焰,映着赵嫣略有了些血色的面颊。
  楚钰往近走了两步,年轻天子高大的身形在地面投下巨大的暗影,笼覆住黑夜,也笼覆住光。
  赵嫣微微一怔,回头见是楚钰,并无别的表情。
  楚钰心中还记得赵嫣在刘府中第一次见到他时候动弹不得的情状。
  已过一年。
  他强迫赵嫣习惯他的存在。
  而赵嫣当真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吗?
  年轻的天子弯下腰,手指落在赵嫣尖俏的下巴轻轻摩挲。
  入手的皮肤触感柔软,带着与往日不同的绯热温度。
  灯火点进赵嫣一双张扬漂亮的眼睛,纤细的脖颈上有青色的血脉跳跃。
  青花绛袍上金色的纹路与天子明黄龙袍纠缠一处,呼吸间带着微不可查的药香,像幽寂的云苓。
  勾人撕裂精美繁复的外裳,去嗅内里鲜嫩的滋味。
  楚钰眼中痴迷的神色渐渐被涌动的沉流覆灭,用听不出来情感的声音道,“赵长宁,他们都在逼我。”
  火光中赵嫣抬起眼,眼中不见波澜。
  “陛下待如何?”
  楚钰对视赵嫣的眼睛,“连你也在逼我。”
  赵嫣笑了起来。
  他留在宫中是为了调查母亲的死因,如今已知母亲命丧何人之手,又何必在此虚以委蛇?
  楚钰道,“赵长宁,你是故意被皇后的人发现的,你早已料到了今后的局面,让朕猜猜,你是想洗清自己的冤屈,还是想逼朕放你回西北?赵长宁,我本以为依你的性子是绝不会走回头路的,你就那么喜欢楚钦?”
  赵嫣道,“我不想洗清自己的冤屈,也不会去西北。”
  洗清自己的冤屈他早已不奢望。
  如今好不容易稳定的局面已经经不起任何风浪。
  至于西北也不会再回去。
  楚钰心脏猛地颤动,松开了钳制赵嫣下巴的手指。
  “赵长宁,你在自寻死路!”
  赵嫣站了起来,声音低哑,“陛下圣明。”
  楚钰将赵嫣迫至榻侧,握紧了拳头,“赵长宁!”
  赵嫣靠近楚钰,一字一句道,“陛下,我即便是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安排下。”
  楚钰将赵嫣扑倒,手掐住了他的脖颈。
  “赵长宁一一朕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朕身上的寒疾与你有关?”
  赵嫣冷漠地看着他,眼中无悲无喜。
  在岭南的时候,刘燕卿曾经说过。
  丹砂乃性温之药炼制而成。
  因此解方中包含的数味药材均是阴寒之物。
  以寒克温虽能与赵嫣体内丹砂中和,而被寻常人服用则容易引发寒疾,寒疾无解,终年不愈。
  这一年楚钰食宿在旧宫中,从赵嫣知道了母亲的死因之后,赵嫣饮剩残存少数的药汁都会倒入楚钰的膳食。
  多味药材经中和碾磨熬煮后已不是毒,是以朱旻盛的银针从未测出过。
  赵嫣不想让楚钰死。
  也不想让他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