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别人身上,哪怕是那位奇怪又殷勤的美人。有些仗,也终究是需要她自己去打的。
※※※※※※※※※※※※※※※※※※※※
真的太抱歉了,这几天发生了好多事,从大唐明月电视剧官宣,然后版权的事不断发酵,一拨拨的人跑来问我……我定力不够,还是挺受影响的。答应这周让大萨宝这妖妃和凌云重逢的也没能码出来。
只能说,今天总算找回一点码字的状态了,我会努力码下去,毕竟裴九和琉璃会怎么样,我已经没法子去管啦,还是专心管好凌云跟何潘仁的事吧。
第268章 金风玉露
从县城到庄园的这段山路, 陶二不知道自己已经走过多少回了。
他打小便喜欢到处乱跑, 每次走在这条山道上,别人嫌颠簸辛苦, 他却只觉得爽气快活。他记得这条路上所有的坡道和转弯,认得路边的那些怪石和大树, 在他的眼里,它们就像一些老朋友,总是在默默提醒他:还有多远就能出山了, 还有多久就能回家了;而每次走到最后这一段, 他都轻快得仿佛能飞起来!
然而这一次, 看着前头那个熟悉的最后的转角,他的心里却只剩下了深深的绝望……
果然, 走在最前头的骑者已猛地勒住了坐骑:“到了!”
随着这声低喝,数百人的骑队从前到后依次勒马提刀,原本就因裹蹄衔枚而并不喧闹的马队顷刻间鸦雀无声。
此时圆月将坠,曙光未明, 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随着火把的逐一熄灭,骑者们身上的玄色衣裳仿佛已跟黑夜融为了一体,唯有冰冷的刀锋在夜色中闪动着寒光。
而转弯过后, 一段平缓的山坡的尽头, 便是李家庄园的第一道寨门。寨门前的火炬还未熄灭, 在夜风里抖抖索索地照亮了门外的一小片空地。
有人向领队禀道:“校尉, 这就是李家庄园了, 统共有三道门, 都选在地势高处,修得也还结实,您看……”
黑暗中,此人的面孔自是半点都看不清楚,陶二却仿佛瞧见了那张带着谄笑的面孔,忍不住狠狠地咬了咬牙——当时他已察觉不对,的确不该贸然走进李老庄主家,但若不是这位霍衙役一眼就认出了他,他还是有机会把事情糊弄过去的,毕竟那李老庄主全家一夜之间莫名失踪,就算他们真的是投匪去了,跟他这个想拿点新麦上门来卖的庄稼人又能有什么干系?
但这霍衙役显然早就怀恨在心,一口咬定他是前来探听消息的盗匪耳目,正好这帮骑兵也在查找李家娘子的下落,两边一对,顿时什么都瞒不住了。更让人措手不及的是,他们居然决定半夜出城,突袭庄园——那庄园里如今虽说也有四五百人,但跟这五百骑兵如何能比?更别说被他们连夜袭击了!
而他这个罪魁祸首,却什么都做不了。
背上被狠狠一推,陶二听到那领队的校尉寒声问道:“怎么样,你想好了么?你是要死,还是要活?”
若是三宝在此处,自然能认出,此人就是跟自家大郎极为要好的那位郭校尉。
他原已下定决心依命行事,谁知柴绍还是悄然遁走了,他自然有通风报信的嫌疑。好在李靖一番劝说下,阴世师还是同意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将追捕李家姊妹。他来了鄠县好几日,县令却是个糊涂人,提供的几家姓李的庄园都不对,以至于他们直到今日才终于找到李三娘的下落,他自然要连夜出发,绝不能让她们再次逃脱。
看着前头那个缩成一团的身影,他心里冷笑,挥刀虚劈了一下,继续道:“你若想死就直说,我这就成全你!你若要活,那你就去叫门,只要你能叫开大门,我自然会饶你不死!”
陶二的牙关顿时咬得更紧了,有心说一句“你杀了我便是”,但被那冰冷的刀锋一指,脱口而出的却是颤抖的一声:“庄园有规矩,夜里不能开门!”
郭校尉如何听不出他的动摇,顿时嗤地笑了出来:“规矩?你们这种地方能有多严的规矩?你就说,你在县城里被人盘问,好不容易才脱身出来,因为怕他们担忧,只能赶紧一路往回走,结果天黑后又摔伤了腿,这才生生走到了这个时辰。正好你身上也有伤,叫得凄惨些,让他们赶紧开门救你进去!”
陶二的全身都战栗了起来:如果这么说,他的确有可能骗开大门,但他绝不能这么做,绝不!
郭校尉心头却是愈发笃定:“你也莫要觉得自己对不住里头的的人,他们早已犯下了死罪,绝无生理,你去叫开了门,我们兄弟伤亡小些,对他们自然也会宽大些,不然的话,惹得我等性起,说不定连妇孺都会一个不留!”
妇孺?陶二顿时想起了自家阿嫂温柔的笑脸和刚出生的小侄女那肉乎乎的脸蛋,他不由脱口问道:“我若是叫开大门,难道你们就不会去杀妇孺了?”
郭校尉自是爽朗一笑:“我等乃是正经府兵,又不是丧心病狂的盗匪,只要能顺利拿下这庄园,为何要去为难那些做不得主的老弱妇孺?”
陶二没有接话,在黑暗寂静之中,他牙关咯咯作响的声音竟是分外清晰,听得人几乎毛骨悚然。
半晌之后,他才终于点了点头:“好,我去!”
我去!
郭校尉心里一松,无声地笑了笑,声音却骤然冷厉起来:“那你给你记住,我就在你身后十步外,你若有任何异动,我定会将你踏成肉泥,你在庄园里的家人,我也会一个个揪出来乱刀分尸!”
陶二低低地应了声是,爬下马来,一瘸一拐地走向了寨门。
这原本不过是百余步的一段路程,但他白日就受了刑,夜里又被人押着一路骑马而来,此时全身上下又僵又疼,每一步迈出时都苦楚难当,宛如把那些刑罚又受了一遍,但不知为什么,在他的心里,却还是盼望这段路能再长些,能让他走得再久……
他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只是抬头时才发现,他已站在寨门前方,站在那支孤零零的火把照出来的光亮之中。
抬头看着这扇熟悉的木门,他在心里对自己苦笑了一下,终于鼓足力气扬声叫道:“有人吗?开门,给我开门!”
门内片刻后才响起了嘶哑的一声:“谁,是谁在外头?”随即才变成了一声惊叫:“陶家二郎?你怎么回来了?”
陶二知道里头的人已看到自己,心里一横,把那校尉教的话高声地嚷了出来。门内果然迟疑道:“按规矩我等夜里不能开门,不然要军棍伺候,要不二郎你再等等,再有半个时辰就天亮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陶二只觉得后背突然一阵生寒,忙大声道:“我都这般模样了,再耽误下去,哪里还有命在?我若有什么长短,看我兄长怎么跟你算账!”
那人果然愈发犹豫:“那我,我去叫醒我们队长,问一问他?”
陶二只能怒道:“快去!”
过得片刻,里头脚步声响,显然是有人过来了,开口时声音也更是急切而熟悉:“二郎你怎么回来了?还受了这么一身伤,你等等……”
随即那声音已来到门前,连着门锁的铁链很快哗哗地响了起来。
陶二心头大痛,上前一步,用头抵住了门扇,用尽全身力气叫了出来:“有敌袭,快去叫人!”
锐利的风声骤然响起,那一路逼迫着他的寒意终于呼啸而至。陶二在心里笑了笑,那人若不提妇孺,自己或许还下不了这个决心——就算是为了她们,他也要为庄园多争取些时间,那样她们就可以按照李娘子布置好的路线逃进大山……至于他自己,那些刀刃他已经躲不开,也不想躲了。
眼见着那飞掷而来的一刀就要把陶二整个人都钉在木门,不知从哪里突然飞出一个绳套,闪电般套住陶二的身子往下一拽,竟在间不容发的刹那将他拖倒在地。在钢刀钉上木门的夺的一声中,那绳索宛如灵蛇般的一收,竟是将陶二瞬间就拽进了黑暗里。
郭校尉一刀落空,心头凛然,但此时的情形已容不得他多想,当即抖手摘下马鞍边的长槊,挥枪一指:“攻开大门!”
他身后的队列里,有人应声而出,对着大门上方抛出长索飞爪,一路攀援上去。那大门里早已乱成一团,有人惊叫报信,有人狂呼守门,却没人想起要来寨墙上防守。待到那几个好手如天兵天将般凌空跳下,守门的小队何曾见过这般架势,顿时慌得转身就逃。
几个人忙回身砸开门锁,拉开门栓,大门开处,数百骑兵驱马直入,不过片刻间就追上了那几个守门人,那几人见势不对,竟直接往山路边的陡坡滚了下去。骑兵们无暇去追,各个一提战马,直奔第二道大门而去。
这两道门都建在山坡之上,中间便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凹处,就在骑兵的前队已到了第二道大门前,后队也进了第一道大门之际,尖锐的哨声突然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
黑暗之中,山道两侧猛地拉出了无数道绊马索,奔驰中的骑兵们顿时有一半都变成了滚地葫芦。另一半见势不对,挥刀去斩那绳索,谁知又是一声哨响,不知多少乱箭胡乱射来。众人自是纷纷下马躲避,好不容易躲过一轮,眼前却突然一亮——原来那些绳索不知何时已轰然烧了起来,转眼间便烧成了一道道的火绳。
郭校尉心头不禁一片冰寒:他们中埋伏了!两道大门所在的高处依旧隐在暗处,而他们所在这段山道上已是火绳满地,亮如白昼,也让他们这些人都成了一群活靶子!
尖锐的破空声果然再次响起,这一回,却是箭箭精准,还能站着的骑兵顷刻间又被收割了一批,战马也有受伤的,在狂嘶声中胡乱冲踏,又踢倒了一片……
在一道道燃烧的烈焰长索中,在一声声长箭破空的不祥声音中,不过一刻钟的工夫,这五百骑兵便已死伤了大半,有人忍不住像之前的那几个守门人一样,往山道边的陡坡跳了下去,却立刻发出了惨叫或闷哼之声——山道下显然也设下了埋伏,就等着他们去自投罗网。
待到两边的寨门重新打开,数百名手持钢刀的汉子冲入这群残兵败将之中时,纵然还有人负隅顽抗,却已是无济于事——在那些壮汉之中,还有一道灵活如鬼魅的身影,何处略有劣势便飞掠而上,随手一抹便又冲向了下一个地方。
天色不知何时已渐渐发亮,在两道寨门间的山道上,一切终于又归于平静,只是多了一地的尸体、伤兵和无主的战马。
庄园的几百名汉子里自然也有死伤,只是人人的神色气度都有了不同——那是真正经历过鲜血和厮杀之后所带来的改变,比任何训练都来得管用。
凌云站在第一道寨门前,默然看了片刻,心里不知为何并没有太多的喜悦。
昨日陶二未归,她心生警惕,让小鱼去山口观望,三宝干脆也一道出发了,准备连夜赶往司竹园,尽快谈好结盟救援之事,谁知三更过后,小鱼竟是飞马回来:有数百人骑队正在向这边出发!
好在对于这一天的到来,她已经准备了很久,就算事发突然,也来得及布置妥当。
如今这一仗已赢得干净利落,她的这几百号人也已被血与火洗礼了一遍,向着可用之兵迈进了一大步,她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到底是什么让她心里隐隐不安?
身后有脚步声响,却是陶大扶着陶二走了过来,没到凌云跟前,两兄弟便深深行礼:“多谢……三郎救命之恩。”
凌云摇头笑了笑:“不必多礼,二郎有勇有谋,实在难得!”
陶二此时已恢复了几分,一听这话忍不住眉飞色舞,喜滋滋地谦虚了几句,转头便问:“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凌云心头微沉:是啊,这些人该如何处置?而此战之后,他们庄园必然会招来真正的大军剿杀,到了那个时候……
远方仿佛传来了隐隐的震动之声,凌云略一倾听,顿时变了脸色:居然又有一支骑队过来了,而且人数显然更多!
她顾不得再管那些收尾事宜,吩咐小鱼带人立刻收拢伤兵打扫战场,又随手点了两支小队跟她一道登上了第一道大门的寨墙。
大地震动的声音已是变得越来越响亮,片刻之后,从山道转弯处果然出现了一队骑兵,除了领头的那个,人人都是清一色的突厥战马,清一色的深色衣袍,竟是比之前那支来得更是齐整骁勇,声势更是远远超过了他们。
陶大郎在一场厮杀过后,原本是热血沸腾,战意勃发,此时却也不由自主地微微白了脸。
他忍不住悄悄看了看凌云,却看得一怔。
凌云此时也在静静地看着那支队伍,她的眼神无比专注,嘴角却已微微地扬了起来。
在山道的尽头,在刚刚明亮起来的晨曦之中,那个带马而来的身影,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了。
她绝对不会认错。
第269章 久别重逢
晨光如水, 将天地之间洗得一片清明,也将何潘仁的那一身素袍映照得分外清逸出尘。
山谷之间,明明还弥漫鲜血烽烟的气息, 山道之上,明明满是杀气凛然的骑队,但他这么带缰悠然而来,马蹄声声, 却宛如踏过满是露水和落花的春日庭院。三四年的时光,似乎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若是有,那也是让他更多了些超然, 少了些倦意。
凌云凝视着这个熟悉的身影,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无数画面:他在尸山血海里微笑举杯, 在浩瀚星空下的沉默无言;他在大敌当前时的谈笑自若,在举座欢笑间的孤寂倦怠……这些不同的他和眼前的身影渐渐地融合在了一起,而中间的那段漫长的空白时光,就像昨夜的雾气,被晨风一吹, 便彻底地消散了。
马鞍上, 何潘仁也在凝眸看着这边, 看着寨墙上凌云依旧如翠竹般清瘦挺拔的身影。笑意一点点地从他的眼里溢了出来,一点点地点亮了他的整张面孔。
日头终于从山峦上露了金边, 灿烂的朝晖瞬间便洒满山坡。何潘仁就在这清透的阳光里带马来到了山坡上、寨门前。在朝阳的照耀下, 金色的大宛马全身上下更是如绸缎般闪闪发亮, 然而这样光芒,却依然及不上他那张带着微笑的玉白面孔。
陶大郎终于后知后觉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人,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他忍不住又转头看了看身边的人,却见大家都是一样的目瞪口呆,唯有凌云虽然也是目光专注,神色却早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娘子果然不愧是娘子,纵然见到这等人物,也不过是付之一笑而已!
佩服之余,他忙低声问道:“娘子,此人来得好生古怪,不如让小的下去问问……”
他话没说完,凌云已轻声答道:“我去。”
她去?
陶大郎一愣,正要再问,眼前突然一花,却是凌云一按墙头,纵身而出,竟是直接从寨墙上跳了下去!
这寨墙足有两丈多高,墙上的众人顿时哗然惊叫,探头去看,却见凌云急坠而下,却在落地之前单手一拽犹自挂在寨墙上的那道攀绳,身形顿时一缓,在袍角飘飞中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何潘仁见她跳下,也是飞身下马,上前一步,恰好站在了凌云的身前。
凌云跳下之时根本未曾多想,但此时对上他灿若星辰的双眸和眼眸里掩藏不住的笑意,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又鲁莽了。
几年不见,何潘仁依旧是这般风姿优雅,气度从容,她却当着所有的人直接跳了墙!
随即她又注意到,何潘仁身上的衣袍看似简素无华,质地却是异常光洁细密,看不到半点灰尘,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而她自己忙碌厮杀了一夜,如今衣服上都是烟火灰尘的痕迹,脸上想来也干净不到哪里去,更别说那满身的汗味、焦味和血腥味了!
羞愧之下,凌云几乎没后退一步,也好离何潘仁远一点,但在他了然的笑容里,到底还是咬牙稳住了身形,尽量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何大萨宝,好久不见。”
何潘仁轻轻点了点头:“是啊,三年又十个月了。”好在她依然是半点都没变,还是这么率真,这么……有趣。天知道他忍得多辛苦,才能压住步伐,才能以最好的仪态出现在她的面前,但比起她的这兴之所至的一跳,他的准备和忍耐,却是根本都不值一哂。
凌云原是尴尬得恨不得用脚趾挠出条地缝来,好让她再次跳下去,听到这一句,却是从头到脚都是一僵,一个字都接不上来。好在何潘仁轻轻一笑便转了话题:“这次的事,原是我考虑不周,又没能及时赶到,才连累了你们,给你们带来了这般麻烦。”
这话是什么意思?凌云疑惑地看了看何潘仁,连尴尬都忘了大半。
何潘仁微笑着解释道:“我在几个月前接手了司竹园,山寨里人多事杂,外头也是千头万绪,这中原的规矩我又不甚知晓。因此,前几日我便冒昧把李老庄主全家都请去了司竹园,想让他指点一二。不曾想却因此连累了你的人,让长安那边发现了你的下落。我原是想着,这数百人不足为患,没料到他们竟会连夜突袭。都是我虑事不周,救援不及,才让他们惊扰了庄园。这一切,自然都是我的罪过。”
凌云恍然点头,难怪陶二会失陷在李老庄主家,原来是这么回事。但转念之间,她心里又生出了更多的困惑:“那安罗刹……”她是怎么回事?她坚持给庄园送的礼又是谁的意思?她还说在江都那边师傅帮了她的大忙,难道……
何潘仁笑微微地打断她的思绪:“她帮我做过几年的事,如今已回西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