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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穿越重生 > 大唐平阳传 > 第148节
  他话没说完,凌云已淡淡地答道:“不能。我和柴大哥并无夫妻之缘,和离也并非出于误会;至于柴大哥的恩义,日后我自会报答,却不能一错再错,那才是害了柴大哥。”
  她的话平淡到了极处,却也因此更加显得断然决然,再无挽回的余地。三宝纵然能言善道,此时也是无话可答,呆了半晌才喃喃道:“既然娘子已有决断,小人也不必再啰嗦了,还望娘子多多保重,小人……不能再为娘子效力了!”
  凌云看着他纠结失落的模样,心里也是一声叹息:“我早已不是你家主母,你不为我效力原是理所应当,我只希望你能想清楚,眼下你可以去接手柴家庄园,带领庄客们补种田地,重建家园,为柴家挽回些损失;你也可以接手那一万府军,统领他们训练,率领他们出征,为你自己,也为所有的人,打出一片新天地。”
  “何去何从,你静下心来,好好选一次吧!”
  这句话仿佛一记重鼓敲在三宝的心口,在从里到外的震动中,他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想不起了,他只能看到那两条完全不同的道路,一条平淡安然,循规守矩;一条波澜壮阔,步步惊心……他茫然看了许久,才哑声道:“娘子,你能不能容我好好想一想?”
  凌云点头道了声“好”,三宝连告辞都没说,便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了院子,随即步子却是越来越快,越来越大,到后来几乎是跑了起来。
  凌云看着看着,也笑了起来。
  一轮红日不知不觉已升上了竹梢,竹叶上一颗颗晶莹的露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了璀璨的光芒——哪怕转眼即逝,这光芒终究也曾惊艳人间。
  不知哪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响动。凌云回过神来,看着竹篱外那两道隐隐约约的窈窕身影摇了摇头:“你们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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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8章 童言无忌
  那两道身影微微一僵, 随即才拉扯着转了过来。
  出现在小院门口的, 是二娘与四娘那两张略带尴尬的笑脸。
  见凌云迎了上来,两人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显然都不知怎么开口才好。
  凌云索性看着她们笑了笑:“你们都听见了?”
  两人愈发窘迫,四娘忙解释道:“三姊姊莫怪,我和二姊姊并非成心要听, 只是三宝今日天刚亮就来看望柴家的两位小郎君, 似乎还打算离开山寨, 周嬷嬷得知此事急得不得了, 说什么他肯定知道了,却又不肯跟我们解释缘故;我和二姊姊都觉得此事还是告诉你一声才好,又担心会扰了你休息, 这才过来看了看。”
  二娘也歉然道:“都怪我, 是我瞧着院子里有人, 不敢贸然打扰, 才拉着四妹妹在外头等着的, 没想到这竹篱却是什么都隔不住。”
  凌云摇了摇头:“无妨,是我早该告诉你们了。”竹篱自然是什么都隔不住, 因此她也早就瞧见这两人了, 之所以等到三宝离开才请她们进来, 就是没打算再瞒着她们。
  二娘和四娘相视一眼, 心头都是一阵无力;凌云如此坦荡, 她们是不用那么尴尬了;但也因为这份坦然, 她们的担忧不解似乎也变得有些难以启齿。
  四娘斟酌片刻,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三姊姊,何总管的确人才出众,对我等也是帮助良多,却不知他到底是什么来历?”她听周嬷嬷提过,这位何潘仁在涿郡时就曾卖了几匹宝马给父亲,跟三郎的交情也不错,因此这次才会率众来投;但现在看来,事情或许不是这么简单。比起身份的差别来,她更担心的是:此人来历不明,性情莫测,又生成了那副模样,最后会不会伤了三姊姊的心?
  凌云自是看得出她的担忧所在,心里不由一软:“你们放心,我知道他是什么人,他不会害我。”
  四娘的心情却更复杂了几分:三姊姊居然这么相信他了?说到他的时候,她眼里的光芒分明是自己从未见过的,这让自己如何能放心得下?她转头看了看二娘,却见二娘也是怔怔的,显然同样深受震动。
  看到两人的神色,凌云好生无奈:有些事显然不是一两句话说得清楚的。她想了想扬声叫道:“小七!”
  随着一声清脆的应答,小七开门走了出来。不等凌云吩咐,她便笑眯眯地向二娘四娘行了个礼:“两位娘子都还未用饭吧?何总管的事说来话长。今日三娘子还有些事情要处置,不如让奴婢先去灶房取了朝食过来,再跟娘子们细细分说?”
  两人只能点头,看着凌云如释重负的匆匆离开,心里也是愈发七上八下:这件事居然要小七来“细细分说”,那到底是复杂到了什么程度?
  不过在一刻多钟之后,当她们的面前摆上了各色点心,小七也终于开口娓娓道来时,两人却很快就忘记了所有担忧,满心满腹都只剩下紧张和惊叹——她们自然知道,凌云当初从长安到涿郡走得并不容易,却不知道这一路上会惊心动魄到这等地步;她们也知道何潘仁定然有些本事,却没想到他居然会如此的……令人叹为观止!
  等到小七口干舌燥地将这些事情讲完,日头已快到中天。二娘和四娘许久才回过神来,眼前的案几上依旧放着那些点心果子,门外吹来的微风也依旧凉爽宜人,然而有些东西分明还是不一样了,以至于当她们把目光投向门外时,远处的随风起伏的竹海都仿佛多了无穷的深意。
  四娘半晌之后才深深地叹了口气:“原来如此!有些事,是我多虑了。”这位何大萨宝不管性情如何,对三姊姊倒的确是一片真心,他的手段魄力也的确令人佩服,只可惜,“他何潘仁怎么偏偏是个商贾?父亲若是知道了,定然是不会答应的,三姊姊只怕也不会让步,这件事日后要如何收场才好?”
  小七正咕咚咕咚地喝水,听到这声感叹,鼓着腮忙不迭地点头:“可不是么!奴婢也担心得很。不过这一回,何大萨宝也算是救了大家吧?他若是能多立些功劳,国公会不会改了主意?”
  四娘摇头:“这不是功劳不功劳的事,何大萨宝再是功高盖世,他也是个胡商,把女儿下嫁给商贾,是何等难听的名声,更别说是胡商了。父亲再是宽和,也不会容忍咱们李家这样被人耻笑。”
  小七的圆脸顿时皱成了一团,嘴里却还是忍不住嘀咕道:“其实大萨宝若不细看也瞧不出是胡人,听说他在西域那边地位比寻常王室还要高……”
  四娘叹道:“可他姓何,在中原又没有家族来历,大家只要一想便能猜出他的来历,更别说他当初还曾卖马给父亲了,这些事都是瞒不住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人是何等的眼尖嘴毒,我们就算声称他是中原谁家子弟,待那些人瞧出了不对,还不定会怎么笑话三姊,笑话李家!”
  两人越说越愁,相对长叹,小鱼原是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帮小七补充几句,见此情形,忍不住冷笑道:“那又怎样?他们敢当面敢笑话娘子一声,我就敢揍得他后悔爹娘给他生出了这张嘴!”
  小七无奈道:“你知道什么?这是揍人能解决的事么?”
  小鱼睁圆了眼睛:“世上还有揍人解决不了的事?”
  四娘不由哭笑不得:“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至少这世上的名声规矩,都不是揍人能解决的。”
  小鱼翻了个白眼正要反驳,身边突然有人幽幽道:“我倒觉得小鱼说得没错。”
  大家都吓了一跳——开口赞同的,居然是二娘!
  摸了摸受过伤的那只手臂,她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点自嘲:“所谓解决不了,不过是位置还不够高,拳头还不够重。不然的话,我为何会走到这一步?咱们家又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四娘心头一震,默默点了点头。二姊说得没错,她原先是何等的循规蹈矩,却受了那样的一番折磨,他们李家名声自来都不差,却几次差点被逼上绝路,若是这些规矩名声有用,他们最后为何只能靠兵马刀枪来说话?
  二娘笑了笑,“再说如今都什么时辰了?父亲和三娘做的事但凡稍有差池,咱们性命都难保,要那规矩名声又有何用?咱们若是能一路得胜到最后,那三娘日后自然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谁又敢到她面前去说三道四?要依我看,咱们如今与其忧心这些,倒不如松快一日是一日。三妹妹她……能开心就好!”
  四娘只能继续点头,心里苦笑不已:是啊,这都是什么时辰了,父亲在晋阳举兵,三姊姊在长安呼应,他们李家已经是在拿阖族性命在做这一场成王败寇的豪赌!这些日子自己大概是被保护得太好,竟然忘了这最要紧的事。至于日后……她心头猛然间生出了一股豪气:“咱们若真有那一日,谁敢非议三姊姊,我也要撕了她的嘴!”
  不过想了片刻,她又迟疑道:“只是前朝似乎只有拿公主去和亲的,没听说谁家曾招了胡商做驸马吧?”
  二娘轻轻看了她一眼:“不是驸马,不就行了?”
  四娘怔了一下才醒悟过来,指着二娘叫了声“阿姊!”
  小七也是愕然无语:二娘子变了!这才多久不见,这每句话说出来都恨不能让人呢洗洗眼睛再看她才好。
  唯有小鱼听得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不是在说娘子跟何潘仁的事么?怎么扯到公主驸马上去了?”
  小七正端起杯子喝水压惊,闻言白了她一眼:“你说呢?”
  小鱼皱眉努力想了好一会儿,终于“啊”的大叫了一声:“我明白了!你们是在说娘子日后能当公主,那何大萨宝就算做不了驸马,也能做……能做她的面首!诶,二娘子这主意不错呀!”
  小七的一口水顿时呛在了嗓子里,差点咳得背过气去。
  小院外,凌云一只脚刚刚踏进院门便听到了小鱼的高声嚷嚷,一口气顿时也憋在胸口差点没能缓过来。
  她下意识地收脚退了一步,心里期盼走在后面的何潘仁不曾听见这句话,耳边却传来了他轻轻的笑声:“这个主意,听起来的确不错,却不知公主殿下准备让谁来做这个驸马。”
  他的语气明明随意之极,仿佛只是开着玩笑,凌云心头却突然一凛,定了定神才道:“我不知道,这事我做不了主。”
  转头看着何潘仁笑得似乎若无其事的面孔,她认认真真道:“这得看你愿不愿意。”
  何潘仁怔了一下,眼里终于露出了真正的笑意,片刻后低声道:“其实我……还真不是那么愿意。”
  这下轮到凌云心里一沉,想问句为什么,却又有些说不出口。
  何潘仁眼里笑意愈深:“阿云,难道你日后很想在长安城里做个公主么?”
  凌云想了片刻,摇了摇头。她想不出来当公主是什么感觉,但若是只能呆在长安洛阳,来往在那些华美的宫殿和府邸里,那似乎并不是一件多么令人向往的事。
  何潘仁抬眼看着远处,低声道:“若有可能,我希望待到这一切平定之后,我能带你走得更远些,我想带你去看看世上最险峻的高峰,最清澈的湖水,去看看那些广阔无垠的大漠和草原,还有那些我没有去过的地方,没有见过的风景,我也想和你一道去看看。”
  是的,从离开苇泽关的那个夜晚开始,他就一直在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了。而现在,这一天,应该不会太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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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冰山霸总也是有求生欲的,当然妖艳奸妃还是更加技高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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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9章 噩梦成真
  江南的六月最是恼人, 连绵的梅雨尚未停歇,闷人的暑热已席卷而来。天地间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蒸笼, 那蒸腾弥漫的湿热, 让人简直无处躲避, 难以喘息。
  和天气一样恼人的,还有从北方传来的坏消息,同样的接连不断, 同样的难以回避,也给这个闷热的六月带来了加倍的焦躁。
  自来好性的南阳公主, 这些日子以来便时常心烦气闷。她的公主府位于蜀岗高处,原是江都城里一等一的高爽住处,府里也不缺避暑之所, 然而自打进了六月, 无论是后院的流水亭台还是屋里的青铜冰鉴,都难以消除她心头的躁热。大约正因如此,府里已有几个下人挨了她的发落,就连驸马宇文士及都没能求得了情。
  而这一日, 当内侍带来皇帝召见她和宇文士及的口谕时,她连日来的心浮气躁却忽地沉静了下来。
  挥手让身边的侍女各自去准备出门之物,她看着眼前的庭院,头也不回地淡然道:“三个月前的那件事,今日咱们还是去跟父亲好生交代了吧。我会告诉父亲, 此事是我的主意, 是我念着亲戚情分, 觉得可以让李渊戴罪立功,才让你去疏通宫里的关系,替他挡下这次处罚的。”
  站在她身后宇文士及脸上不由蓦地变了颜色。
  他当然知道“三个月前的那件事”是什么——当时因突厥进犯山西,杨广要将李渊拿来江都问罪。但那时九娘刚到李渊身边,他不愿见到李渊获罪,便设法通过这府里跟宫里的关系,让人劝住了陛下,谁知道李渊会这么快就举兵作乱呢?南阳这几日心情不好,又接连处置了参与此事的那几个下人,显然是有所察觉了。对此,他虽是倍感愧疚,却以为等她消了火气就好,没想到她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她要把一切都向陛下坦白,却要由她来承担这份责任!
  看着眼前这纤细袅娜却骄傲无比的背影,宇文士及胸口又酸又胀,半晌才低声道:“何必如此?这件事都怪我考虑不周,回头我去向陛下请罪就是。”
  南阳没好气地转身瞥了他一眼:“我自然知道你只是考虑不周,不然我才懒得管这件事!如今你也别说什么何必如此了,你想去请罪,我还不想改嫁呢!”父亲的性子他还不明白么?自己出面领了这罪过,父亲最多是气恼几日,若是他出面认下,那自己大概就只能换驸马了。
  宇文士及被她这一嗔,心头顿时更热,忙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是我连累了你,以后我再不敢了。”
  南阳“哼”了一声:“你不敢了么?我看你敢的很!”
  宇文士及叹了口气,并未分辩,只是双手轻轻摩挲着南阳细嫩的手指。南阳只觉得心头的恼怒仿佛也渐渐被抚平了下去,最后到底忍不住反手掐了他一下,这才算是解了气。
  待到两人上了牛车,一路悠悠前往宫城,她便忍不住低声叹道:“其实那时我也想过要不要替李渊求情;毕竟突厥年年来犯,父亲也是无可奈何,李渊又能把突厥怎样?再说把他问了罪,北边只会越发空虚,突厥说不定更会大举进犯了。后来听说父亲改了主意,我还暗暗松了口气。谁曾想,父亲对李渊的忌惮竟是半点都没有错,他看着老实忠厚,却也是一个狼子野心之辈!”
  说到此处,她心里又是气恼,却又有些惆怅,按理说,李渊这么一反,他的满门便都是逆贼,都是罪不容诛,但她心里却忍不住会想,李三娘如今怎样了呢?她是隐身长安城外,还是去了晋阳?他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李三郎的事?是不是一直在演戏骗父亲,骗自己?
  她当然知道,事已至此,再想这些荒唐又无益,可她心里却怎么都压不下这些念头……
  宇文士及见她脸色不好,忙安慰道:“这种事谁能看得出?我也算跟李渊有些交情,还不是照样被他蒙在鼓里?”要说起来,这件事也就是父亲早有预料吧?当初他还觉得父亲太过多虑,也太看李渊,如今看来,说不定这天下大势最后真会如父亲所料,只是到了那个时候,公主她……他心里忽地一阵刺痛,不由自主伸手紧紧揽住了身边的南阳。
  南阳有些纳闷地瞧了他一眼,却见宇文士及满脸都是怜惜,心里不由得一软,就势轻轻依偎在他的怀里。
  在牛车的轻轻摇晃之中,宫城转眼就到,他们的车子长驱直入,待到停下时,自有宫人抬着檐子、打着伞盖前来相迎,将两人一直送到水精殿的台阶下。两人沿阶而上,还没进门,便听到了里头的悠然乐声。
  杨广就坐在大殿深处的低案后面,头上不巾不冠,身穿家常纱袍,神色竟然也是闲适之极。看到南阳和宇文士及走进大殿,他懒洋洋地抬手止住了他们的行礼,又对南阳招手笑道:“你来得正好,快来看看阿耶的这支新舞如何?”
  南阳原本已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设想了无数种可能,但听到这一句,还是差点愣在了那里——父亲召见自己和驸马,居然是为了让他们来看他新制的歌舞?
  她心头一片茫然,面上却还是很快便露出了笑容,快步走到杨广的案几边上,轻轻松松跪坐下来:“阿耶是何时编的新舞?”
  杨广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用下巴往前点了点:“有那么七八日了吧,尚功局如今做事也慢,今日才把这些舞裙制好,我就让她们过来试一试了,如今瞧着虽然还差点意思,倒也勉强能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