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珩自然不希望此事发生,倒不是因为容珩对宋茯苓不够中意,而是为了制衡宋家。
倘若纵横阁与青云庄联姻,或许会给青云庄一次反败为胜的机会。这自然不是容珩想见到的。
唯一的对策,就是先发制人。
只要容珩先成亲,纵横有了少夫人,就算宋靖费尽心机将宋茯苓送到纵横阁来,也不过是个妾室,掀不起什么波澜。
对于江锦而言,亦是如此。扳倒宋家,是纵横阁想看到的,更是长夙门想看到的。
容珩自然清楚这一点,所以才有了对江锦的那个提议。
纵横阁有个规矩,倘若少夫人两年无所出,就会被遣退。
容珩的意思是,与江锦做场交易。他与慕衿成亲,对于江锦来说,是个名扬江湖的好机会。这两年,容珩会扳倒宋家。
容珩并无真心求娶慕衿的意思,不过是请她陪自己演一场戏。
但无论如何,对于江锦来说,这都是个稳赚不亏的买卖,他自然不会错过,更不会拒绝。
至于慕衿,她倒不怕什么逢场作戏的交易。只要进了容家的门,她就不怕让他假戏真做。
没过几日,容珩与慕衿的婚事便已闹得纷纷扬扬。
慕衿前段日子在容家住了半月,还进了容珩的书房,说是便于工作。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没想到半月后,容珩宣布将娶江锦的义妹慕衿为妻,风云人物突然就变成了风流人物。
这很意外,原来容珩花了半月的时间是在和慕衿谈恋爱,而此前,大家一直很耿直的以为,他真的是在工作。
虽说容珩私自给自己放了半月的假,但是毕竟他此前真的勤勤恳恳工作了许久,别人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就算有,也不敢说。
他们的婚事本就是场一拍即合的交易,自然是愈快愈好,就择了最近的吉日。
日子虽择的匆忙了些,但若说容珩半点不上心倒也不是。
慕衿在容珩书房待过几日。收到的红笺瞧着倒像是他的笔迹,苍劲有力。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写的倒好,可惜是场权色交易。
长长的送亲队伍声势浩荡,远望遍处都是纸醉金迷的红色。鲜艳耀目的喜服如同晚霞映照时的长江水,掀起艳红波光一片。
江湖上无论浪子还是名士皆顺应纵横阁的声望前来道贺,座无虚席。
义兄放心不下慕衿,挑来选去最终择了卫绾作为陪嫁的侍女携慕衿入了纵横阁。
天色向晚,慕衿知道卫绾乏累,便让她先回房歇息。待卫绾走后,她便扯下了碍眼的喜帕。
她挨了一日的繁琐礼节,觉着有些闷,便走了出去,独自在门外的长廊下站着。
未几,慕衿看见一个端庄秀丽的女子正自远处看着自己,她虽穿着一身素白为底的衣裳,但绣着些杨妃色的合欢花,倒也不失喜庆。
那名女子察觉到了慕衿的目光后,便走了过来,微微欠了欠身子。
慕衿也礼貌的微微颔首作为回应。
慕衿华贵的凤冠流光溢彩,凤冠前缀着许多长长的流苏金链,轻轻摇晃着,半遮半掩精致的面容,是令人惊艳的雍容华贵。
那名女子欲启唇,却半晌都没有称呼她,最后轻轻的说了一句:“我叫甄墨。”
甄墨,小字韶书。喜素衣,擅琴棋,年方二八,尚待字闺中。
“慕衿。”
慕衿在纵横待过数月,对甄墨也略有耳闻。只是甄墨往日一向颇守礼法,养在深闺,所以慕衿往日不曾见过。
甄墨犹豫了半晌,最后低低的说:“少夫人,你自己揭了喜帕,似乎不合礼节。”
甄墨与容珩的关系慕衿从未深究,但是在她唤自己少夫人的那一瞬间,她便从甄墨的眼神之中体会了,因为她也是女人。
慕衿微微点头,敷衍道:“却才觉得内帷有些闷,就出来了。”
甄墨神色幽谧:“少夫人还是进去吧,倘若让侍女看见了,难免引起非议。”
慕衿闻言便回了里屋。
她一点都不想戴那个碍事的喜帕,但是转念一想,他穿着喜服挑开喜帕的样子一定很好看。虽说未必是最后一次,但也难得一见。
最终,她还是将喜帕规规矩矩的戴了上去。
雕花的窗漏了些风,吹扬起了鲜红的轻纱帐幔,菱花镜中映了一轮明月。容珩拂开重重帷幔,看见了端坐在床上的慕衿。
与慕衿所想的有些不同的是,周围有些吵嚷。毕竟是这样重要的日子,大概还是有些亲眷紧跟了来。
在众人的灼灼目光下,他挑开了她的喜帕。
她微微抬眸迎上他的目光。一旁的道贺、玩笑声都被置之度外。
他平日里冷淡而疏离的脸庞此刻也蕴了几分笑意。他眸中似有千山万水,掠尽春暖花开。只那几分,就足以让人有片刻失神。
倘若不是知道这是假结亲,她都觉得自己要被迷惑到怦然心动了。
应付了会宾客们的客套。宾客们知道不宜久留,也很自觉的离开。
等到所有人退下的时候,他起身道:“忙了一日你也累了,早些休息。”
慕衿眼瞧着他就要走:“你去哪?”
“书房。”他回头望她,似笑非笑道:“不然留在这里?”
慕衿垂眸。
嫁进来第一日,说话太放肆似乎不好,不然其实她觉得也是可以的。
慕衿在纵横阁待了一段日子后,瞧着周边人的神色,知道纵横阁内除了容珩的几个亲信,譬如言慎等人,大多数人就连甄墨都不知道这场联姻是假的。
容珩谨慎,没有让太多人知道,也是怕风言风语走漏了消息。
但是慕衿发现,纵横阁里的人似乎都不太喜欢她。觉得她就是江锦的细作,是祸国殃民的妖精。
其实慕衿觉得他们大可不必这样针对她。毕竟这半月里,容珩连她的房门都没踏进过半步。
让慕衿深感意外的一桩事是茯苓竟然还住在纵横阁里。
宋靖倒是矢志不渝。
其实抛开义兄于宋靖之间的对抗来看,慕衿并不讨厌茯苓,甚至有些欣赏羡慕她。
慕衿自小父母双亡,比不得茯苓自幼娇生惯养,又有父兄教诲,从小过的安稳,只和刺绣女红作伴。
更难能可贵的是,她这样的门户,教养出来的人竟也没什么傲气。
慕衿知道,茯苓在这住的日子虽不长,但终究是在别人家,平日里赏赐了不少金银给侍女,笼络人心。
其实两人心下都清楚彼此间尴尬的关系。慕衿本想着避而不见。
然而两人同住在纵横阁,难免会有碰面的时候。
没想到茯苓倒自在的很,主动走过来欠了欠身子像慕衿行礼:“少夫人。”
慕衿微微一笑,虚扶了她一把:“宋姑娘不必多礼。”
两人闲话了一会,见慕衿似有些心不在焉,茯苓兀自笑道:“少夫人可是因为此前的事,而对茯苓心怀芥蒂?”
慕衿忙否认道:“宋姑娘多虑了。”
茯苓轻轻一笑:“是少夫人多虑了。其实此前的一切,不过是哥哥做的主。茯苓不存什么心思。这段日子哥哥在金陵,才在府上暂住。少夫人若不嫌弃,还可以和茯苓做个伴。就是不知道……少夫人欢迎不欢迎?”
按照茯苓的意思,她其实并没有想嫁给容珩的心思,而是受她哥哥宋靖胁迫。
她这样说也不无道理,毕竟在江湖上,身不由己也是寻常事。
慕衿微微一怔,旋即笑道:“宋姑娘客气了。我初来乍到,平日里无聊的很。宋姑娘若是愿意,自然随时欢迎。”
茯苓也不见外,当即便跟着慕衿一道回了慕衿的寝居——栖凤台。
一路走着,茯苓称赞不已。这段日子慕衿心思不在此,也没有认真细看。不过被茯苓这样一说,她发现这婚房布置的还真是富丽大气。
后院别致灵巧些,且风景甚好。竹影参差,苔痕浓淡,未进厢房,先闻暗香。
慕衿进了厢房后,却意外发现多日不见的容珩竟来了栖凤台。
作者有话要说: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这一段是节选自民国婚约上的誓词,很美。
☆、暗杀
慕衿有些意外,但碍于茯苓在场,不想让她觉察出什么端倪,很快便恢复了如常神色。
茯苓见着容珩似乎也有些慌乱,忸怩的行了个礼,脸微微红,温顺道:“少阁主。”
容珩只是微微点头,没有说什么。
慕衿见容珩的神色有些奇怪。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竟是茯苓。
大概是容珩在场,茯苓显得有些拘谨,坐了片刻便离开了。
待茯苓离开后,慕衿本想问他为什么当时神色有些异常。但仔细想了想,此事或许不那么简单,他不会喜欢旁人过问他的私事。
“少阁主过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妾身有失远迎。”她声音又娇又润,方才在人前的优雅大方抛了个干净,比起那茯苓的娇软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些人总说她是个妖精。那她就听话,好好做个妖精,缠的他欲罢不能,让他在她的'栖凤台'里流连忘返。
容珩就知道这是个来不得的地方。来一趟她就动一回歪心思,层出不穷的花样在等着他。
他散漫道:“正好路过。有件事我想你应该会感兴趣,卫青阳死了。是被暗杀,大概得罪了什么人。”
慕衿惊了一下。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这样突然的就死了呢。
纠结半晌,她试探性的问道:“这是青云庄做的?”
他果然不肯轻易来自己这里。今日过来一趟,原来是告诉她这个。
无论凶手是谁,刺杀卫青阳的人,都必然与江锦敌对。她又是江锦的义妹,难保那人不会陷害她。
他的意思,大概也是提醒她小心些。
容珩轻轻一笑,神色有些意味不明:“这一点,你哥哥会比我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