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托了关系才进了县衙,事情还没定下来,林福全不想节外生枝,更不想给二弟添麻烦,就道,“找我儿子有事点。”
其他人还想问找他啥事,却见林福全已经拉着刘翠花走了。
到了门口,林福全冲林满堂道了声谢,就带着媳妇孩子回了家。
到了晚上,林满堂一家还没睡,就有人过来敲门,范寡妇去开门,只见林福全一家提着东西来了。
大吉身上还穿着衙役才穿的皂衣。
范寡妇将人请进屋,林满堂、李秀琴和林晓正在堂屋剥花生。
见他们全家都来了,范寡妇给他们搬板凳,李秀琴给他们倒茶。
刘翠花忙道,“弟妹,不用了,我们不渴。”
李秀琴便没再客气,招呼他们坐下。
林满堂拍拍大吉肩膀,仔细打量他这身衣服,“不错呀。一定要好好表现。”
大吉羞涩得‘嗯’了一声,他觉得自己能当上衙役都是二叔的功劳,就重重给林满堂施了一礼,“二叔,多谢你。”
乡下孩子少有这么礼貌跟人道谢的机会,林满堂不由一怔,随即笑了,“哎呀,你这孩子真是长进了。居然都会道谢了。不错!”
大利看着大哥这身衣服也眼热,不由懊恼自己年龄太小,白白失去这么好的机会。
林福全对林满堂自是千恩万谢,不仅提了些礼物,还让大吉给林满堂表态,以后他要管二叔。
林满堂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对方说到身后事,这才明白他大哥这是想让大吉以后给他摔盆摔瓦,每年清明都要在他坟前烧纸。
林满堂抚了抚额,一脸无奈看着自家大哥,“您这个就没有必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快要死了呢。”
林福全拍了他一下,呸呸呸三口,“你这人嘴咋这么欠呢。啥死不死的。你怎么就没半点忌讳呢。”
林满堂揉了揉被他拍痛的胳膊,心里腹诽,他大哥这是用了多大的力啊,疼死他了都。
刘翠花满脸堆笑,“你大哥这是高兴呢。咱们也不能一直占你便宜。”
林晓噘嘴,有些不高兴,“我爹娘将来有我呢。”
她爹娘她会养着,将来她会给他们烧纸的。大吉哥还要养自己爹娘,哪顾得上那么多人啊。
刘翠花就笑,“你这孩子不错。可惜是个女娃,将来总要嫁人的。”
李秀琴见闺女不高兴,忙岔开话题,“对了,大吉,你明天啥时候当值啊?”
“大人说我们刚选上,就不值夜班了,让我们只负责白天就行。明天卯时就得出发。”
李秀琴点头,“那不错。”
林晓指着他手上的大刀,“给我看看呗?”
大吉刚进来时,一直紧紧攥着这刀,显见这刀有多重要。
见她想看,大吉思忖片刻还是摘下来,不过还不忘嘱咐,“我们大人说了,这刀不得离身。要是旁人,我肯定不给他看,你嘛,是例外。”
林晓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抽出大刀看了一眼,刀也是开了刃的。
林晓挑衅地看了眼大吉,“你会耍吗?”
大吉挠头,一脸尴尬,林满堂将刀重新插回去,“你这孩子问的话让人家咋回答,他刚去,连一天工都没上呢。怎么可能就会了?”
林晓哼道,“不是啊,庄叔也没学过,他就会耍啊。”
林满堂诧异地看了眼女儿,这两人不是一直玩得挺好吗?今天怎么跟吃枪药似的,说话这么噎人。
大吉能跟庄哥比吗?庄哥在道上混那么多年,他会点拳脚功夫不是很正常吗?
大吉就是个乡下孩子,前十五年都待在乡下干农活,就算跟同村孩子打架,也会踹人,薅头发。连棍棒都很少摸,他上哪耍去?
闲聊一会儿,林福全就带着一家子回去了。
等人走了,李秀琴才揉揉女儿的脑袋,“你跟他们生什么气。这边就是这样。娘知道你孝顺,以后你好好孝顺我们就是了,没必要跟他们对着干。”
林满堂这才找到症结,何着女儿这是吃醋了。
林晓噘嘴,气呼呼坐下,“可是将来他们都不让我给你们摔盆摔瓦。”
这些人凭什么要夺走她的权力。好像她这个女儿就跟空气似的,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李秀琴无所谓地摊了摊手,“那就不摔呗。我反正不信这些。”
林晓鼓着腮帮子,“那怎么能一样。我不摔和我不能摔,这是两回事。”她抬头看了她爹一眼,“你不信,可咱爹信这个。”
林满堂信佛,佛讲前世今生,死后根据生前业报流转在六道(地狱、饿鬼、畜生、阿修罗、人间、天)中。
林满堂不知该怎么跟女儿解释,他组织一会语言才开口劝女儿,“爹信不信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接受咱们来的是古代。这地方男尊女卑。爹希望你能熟悉这个规则,并且熟练运用它,而不是一心只想怎么反对这个规则,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
蚂蚁是撼动不了大树的。从封建社会过渡到民主社会,需要的是万千上万人的鲜血,不是单靠哪一人就能完成。
他只有这一个女儿怎么舍得她去撞南墙。更何况他女儿是搞科研的料,可不会跟人斗心眼。
林满堂双手放在女儿肩膀上,“谁摔盆摔瓦对爹来说一点都不重要。爹只要你能过得开心,爹就满足了。”
林晓若有所思,这正是她苦脑的地方。
这古代把女人当附属品,好像没有思想的东西。之前她觉得自家跟其他家不一样。
可是摔盆摔瓦这事让她意识到,她这个小家身处其中,就一定会大环境的影响,哪怕她再不乐意也没用。
林晓心里郁闷,看向她娘,“娘,你不会不甘心吗?”
她多年所学的知识,还没有发挥它的用处就被带到这个地方,以后或许也没了用武之地。
而她娘呢?是经历过几十年职业女性带来的优越,却啪叽一下,又摔回底层,而且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她娘应该比她更难受才对。
李秀琴摇头,“娘没什么不甘心的。娘现在依旧活得很自在。”
见女儿不信,她又道,“人的价值不只是社会赋予,还有你自己。娘并没有因为来了古代就没有价值了。我一样可以赚钱,一样有房有钱,一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现在不能当大夫,只是因为这古代没有娘要的东西,我以前太依赖那些药品了。我现在不是在努力拼凑东西吗?兴许有一天,娘还可以治病救人呢。”
林晓仔细想了想,也是啊,娘似乎和前世一样。没有空调,没有洗衣机,没有电视,没有手机,这些只是外物。她娘的思想和价值没有因为到了古代就消失不见。
李秀琴担心女儿钻牛角尖,“你爹很快就能爬上去,到时候他会给你当依靠,你将来一样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古代最不好的地方就是,女儿只能畏畏缩缩,连做个小发明都得瞻前顾后,顾虑重重,对女儿这种骄傲的人来说,真是太不友好了。
林满堂忙保证,“闺女,你放心,我一定会加紧爬上去。不会让你们等太久的。”
他已经想到怎么让自己的嫁接技术一鸣惊人了。现在就等着明年把其他几亩地果树都嫁接了。
林晓被她爹这副信誓旦旦的表情逗乐,忍不住笑出了声。
是啊,爹娘已经尽力为她提供好生活,她不应该怨恨这个社会,而是应该努力实现自身的价值。
第67章
第二日, 秋风凉爽,大清早村口就坐了几个觉少的老太太。
大吉一大清早换上皂衣,配上大刀, 拿着她娘塞给他的两斤炒黄豆, 说是巡逻时, 跟伙伴们一块分着吃,让人家也带带他。
这次招的都是贫苦人家的孩子,大吉倒也不必自卑。
他带着大刀昂首挺胸从大路往村口方向走, 村民们离老远就看到他, 心里还纳闷谁家犯了事,居然把衙役都给招来了。
等到了跟前,才发现这人是大吉,这下可就炸锅了,这几个老太太忙围过来,“哎呀, 大吉呀,你啥时候成衙役了?”
别看衙役不能考科举, 甚至上层社会都嫌弃他们,有些大家族更是严厉禁止子孙当衙役, 否则除族。
虽然衙役社会地位低下,但在普通百姓眼里却是“天差”, 更是可以决定他们命运的人, 比天子只差一等而已。
所以能当衙役, 对百姓而言, 绝对是铁饭碗, 比在地里抛食强上百倍。
大吉被几人围着, 这些人平时很怕衙役, 可大吉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就不带怕的。于是摸衣服的摸衣服,摸刀的摸刀。
大吉啥时候被人这么围观过,就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该发了火,将所有人都撵走的好,还是该推开她们,跑走的好。
总之左右为难。
好在他并没有为难多久,刘翠花不放心儿子,站在门口一直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看到儿子经过村口,被村民们围上,忙叫了男人一块去解救儿子。
林福全对大吉这身官位相当重视,生怕儿子误了时辰,回头再把职位给丢了,听到媳妇喊,二话不说就追了出去。
两人到了村口,将大吉解救下来,连连催促他赶紧去上工。
众人还想再问,林福全冲大家拱手,解释,“各位想知道啥问我们就成。大吉还要赶着上工呢,可不能误了时辰。”
村民们也没再揪着大吉不放,七嘴八舌问起来,“福全啊,你家大吉啥时候当上衙役的?我怎么不知道?”
“是昨天吗?昨儿来的那个是不是官爷,我看他穿得挺精神,手里还拿着一把长刀。”
林福全没忍住,“人家那是剑。”
他示意大家安静一下,等不那么吵了,才解释,“我们也托找关系才让大吉进的县衙。昨天也不知能不能成,就没告诉大伙。好在,真被选上了。”
大伙听了羡慕得不成,他们可没有关系将自家孩子弄进县衙,没想到福全老实巴交,倒是认识不少能耐人。
都是一个村住着,要说他们平时跟林福全家关系有多好,也谈不上。
要说有沾亲带故,那更谈不上。除了林昌盛和林满堂家,林福全与村里其他人都没有亲戚关系。
不沾亲不带故,想巴结就只能靠现交了,于是有那脑筋灵活的妇人一把握住刘翠花的手,“大吉娘啊,听说你们家正在给大吉相看媳妇啊,我娘家有个侄女,年方十五,样貌一等一的好,家里也出得起嫁妆,不如……”
她还没说完,已经有人打断她的话,“她那个哪有我这个好。我娘家也有个侄女,今年十四,长得跟朵花似的,家务活样样都能干,人也勤快懂事……”
被人抢了话头,刚刚那人就不乐意了,将她挤开,“呸!先来后到。我刚开口的,我还没说完,你怎么就插嘴了。你懂不懂规矩。”
这两人谁也不让谁,当着刘翠花的面就打起来了,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不远处,林满堂家门口,李秀琴正剥着炒花生,乐不可吱,“哈哈,你看她们居然为了给大吉说媳妇打起来了。我的天,比我那会儿还能撕。”
之前可没人给大吉说媳妇。主要是林老头吝啬的名声早就传出去了。
村里人都传大吉大利之所以这么大还没定亲,就是因为林老头怕逢年过节都要给女方家送礼。就想等年岁到了,直接就定亲成亲,也能省不少钱。
刘翠花就是深得林老头真传,从她的为人来看,他们还真有可能是对的。
林晓见她娘看热闹不嫌事大,“娘,你怎么不去拉架啊?”
“拉啥拉。你大伯母又没伤着,我才不去。上次就是因为他们,我才没能把陈艳娘那烂嘴打肿,我都后悔死了。”
林晓抽了抽嘴角,这是真觉得遗憾呢。她算是服了她娘,以前她那高贵优雅的娘跑哪去了,怎么有往泼妇方向发展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