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琴看着女儿背影,叮嘱她天黑前回家,再转过头来,男人已经坐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来,秀琴,我给你夹。”
李秀琴老脸一红,“作什么怪。当心有人看见。”
虽然生气,这欲拒还迎的神态,生活了半辈子的林满堂哪能看不出来。
这夫妻俩甜甜蜜蜜了好几日,直到了十月初十这天发生一件大事,两人才恢复正常。
大嫂的娘家爹爹去了,本来刘铁牛去世跟林满堂没什么关系,他甚至都不需要去刘家走礼。
但是头七过后,刘大嫂就闹着要分家。
作为长子,刘大郎分七成家产,另两个儿子一人分一成半。
两个小的不干了,本来这两个就是读书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只分那么点地,别说养家糊口,就连养他们自己都难。
这一家闹得不成样子,连累林福全好不容易得来的挣钱机会都没了,天天跑过去拉架。
到最后,刘氏族长见他们这么闹下去也不是办法,就命令刘二郎和刘三郎一家必须搬离祖宅,再闹下去就上家法。
于是这两人不再闹了,可跟刘大郎的关系却变得极为恶劣,甚至放言“今后老死不相往来”。
三人的母亲葛淑英见三个儿子闹得这么僵,当然很伤心。
她老人家本就是个偏心的,觉得都是大儿子丧良心,非要跟弟弟们分家,才弄成这样。
于是她不肯跟大儿和大儿媳住一块,非要跟两个小儿子住一块。
这下子全村人对刘大郎都不满起来。
之前无论刘大郎多占理,但是逼得亲娘不肯跟他过,就是他不孝。刘大郎一家因此被村人指指点点,就连凤菊谈了一半的婚事也都告吹了。
刘大嫂因此事记恨婆婆,也开始破罐子破摔起来,好啊,你葛淑英不是说我不孝吗。我还真就不孝了。
逢年过节的孝敬也没了,以后你就跟你两个儿子吃糠咽菜吧。
刘大郎是个软耳朵,媳妇说啥就是啥,也不敢跟她对着干,于是葛淑英的日子就真难过起来。
这两个小儿子本来日子过得就不好,平白多了一个累赘,于是就开始言语挤兑老人。
到最后,葛淑英找到族长,告大儿子不孝。
这都不孝了,族长自然不能做事不管,将刘大郎夫妻俩叫过来。
刘大嫂也有话说,“不是我们不养,是我们给她好吃好喝的时候,她将东西全贴补两个小叔子,然后到处跟村民说我们虐待她。族长,我不是不想孝顺长辈,我是觉得我自己太亏。孝顺老人是应该的,我们也确实孝顺,但是她必须住在我们家。”
这妇人见识短浅,连装面子都不屑。族长心里暗骂蠢货,他脸色阴沉看着刘大郎,“你就半点不顾兄弟情谊。你两个弟弟就分那点地,又没个谋生本领。你帮衬一下又怎么了?”
刘大郎脸色涨得通红,他不是不想帮衬,可他帮得起吗?他自己还有三个孩子要养呢。而两个弟弟早就成家了,分家也是按照族规来的。他没有对不起两个弟弟的地方。
刘大郎不说话,刘大嫂插嘴,“族长家大业大,自然说话好听。可我们家有啥啊?这些年为供两个小叔子读书,我们逢年过节连个肉菜都没有。可他们呢?却连个童生都没考上。我们说什么了。他们对这个家一点贡献都没有。我怎么就不顾兄弟情谊了?”
族长哪能跟个婆娘吵架,见对方说不通,就撵两人出去,“行,你们去把亲娘接回去,要是没好好养,我肯定要把你们除族。”
于是葛淑英又重新回了刘大郎家。
这次刘大嫂倒是没再作妖,在饭桌上吃多少都成,就是不能带下桌。
吃完后,她也不管婆婆到处跟族人说她不贤惠。
族长找上门,她就愁眉苦脸道,“她身上的衣服和鞋子是我刚做的。被子也是今年新套的。吃的都跟我们一样。族长,我要是真虐待她,她脸色会那么好,还有力气跟人说我是非吗?您不会听她嚼了几句闲言碎语就来找我算账吧?那您还不如直接杀了我呢。”
这就是个泼妇,之前也就是因为刘铁牛还在,她碍于孝道不得不压着。
可现在刘铁牛没了,她仗着服侍过老人,不在“三不出”之列,就开始恢复彪悍的本性。
族长闹个没脸,又觉得这家人事太多。就让媳妇找葛淑英,劝她不要再坏刘氏名声,要不然按族规处置。
至于怎么处置,无非就三样:罚粮、罚银、罚地。
无论哪一样,葛淑英都受不住,只能乖乖闭嘴。
只是瞅着两个小儿子实在不睁气,她心疼。后来听村民们闲聊,说大吉当了衙役。
她就撺掇两个儿子去找刘翠花帮忙,让她想法子也把两个弟弟弄进去。
刘翠花哪有那个本事,还没等他们开口,就说她儿子能进去,其实是找了关系,花了不少钱。
刘二郎和刘三郎气得不成,就放言,凉粉钱不给他们了。
没错,他俩之前卖林福全的凉粉,一直是赊账。当时两人说卖的凉粉钱都给老爷子买药了。
林福全也不能把岳父的药钱要回来啊。于是就这么一直拖着。
可林福全后来跟李广角打听过,他俩根本没给老爷子买药,而是把钱私藏了。
为啥刘大嫂做得那么绝,就是因为还没分家,这两个小叔子就藏私房钱,觉得自己辛辛苦苦这些年供他们读书竟然养了两头白眼狼。
林福全气得不轻,他以后就当没有这两个小舅子,更是放言,以后他家的凉粉不会再找他们卖。
双方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刘家村发生的事,林满堂是从大哥嘴里知道的,他每次从刘家村劝架回来,都是怒气冲冲,气刘大郎不是个男人,又气刘二郎和刘三郎没骨气。这些话,他不好跟媳妇说,更不可能跟四个孩子说,免得他们有样学样,就只能找二弟发发牢骚。
林满堂倒也不嫌弃,大哥说他的,自己该干啥干啥,甚至他为了给大哥找点事做,倒一袋花生放在廊檐底下,让大哥剥花生解压。
嗯,效果挺好。他大哥剥了两个时辰花生,口还没干,手就酸了。
等满腹牢骚全倒后,林福全才后知后觉,“哎呀,跟你唠这么久,我还不如给人家耕地,好歹能挣点钱。”
于是站起身,拍拍屁股走了。
第69章
十一月初十, 林满堂家的香水行正式开业,他给取了个俗到家的名字:天仙池。
开业头天,林满堂没带妻女, 自己一个人去了香水行。
主要古代的香水行只招待男子, 不接待女客, 要是看到她俩,别回头冲撞了。
到了宝华街,还没拐进院子, 他就看到门口左右各立了一个灯箱, 上面飘着幌子,门上还挂着一个造型极大的壶。
这古代,有三处地方都会挂壶于门,一是茶馆,二是医馆,三就是这个澡堂子了。
进了里面, 左右两边的墙上面扎了一层篱笆,颇有些田园风气。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根木桩子, 上面挂着一盏灯笼。
往里走几十步,最里面三间是香水行, 每个门上都挂着壶。
这三间香水行,根据不同客人, 价格也各不相同。
最里面那个香水行只有大块石砖砌成的浴池。里面可以同时容纳三四十人。
浴池右侧这面墙, 上面有管道, 墙对面就是灶火间, 里面有一个大水锅和火灶。辘轳把井水注入池中, 大水锅里的水加热后, 可以通过隔墙中的管道将热水灌入浴池。
热水与池中冷水交混, 池水可以变温,通过不停加热,水温可以一直保持这个状态。
通常浴池一天只换三次水,其间有上百人洗过。所以又有人将香水行称为香水混堂。
为此,那些爱干净的客人为了赶头汤(这时的池水最干净),一大早就到香水行。
这是最低等的混堂,最右边的香水行,为了满足有钱人的需求,用盆汤或是浴桶。
一间屋子摆放多个浴桶,区别只在于:一屋两个浴桶,一屋三个浴桶,一屋四个浴桶,最多一屋六个浴桶。可以带着亲朋好友一块洗,洗完后,可以坐在隔间的炕上,一块烹茶,一块聊天,私密性极好。
而中间这个香水行,就是两者兼备了,既有大水池又有浴桶。
这三个香水行的客人都有一个方便存放衣帽的柜子。每个浴室都备有烘托子,屏风,葫芦瓢等。
他们还售卖洗澡用品,比如:擦背的丝瓜络,皂角和药材制成的“肥皂团”,束头发的簪子,头巾,发冠等等。
当然除了洗澡,他们还有其他项目。
所有服务款项都列在墙上:汤钱五文钱,挠背两文钱,搓背五文,梳头五个钱,按摩五文钱,修脚五文钱,药浴五文,全做只需要二十九文钱,便宜了三文钱。
所谓“汤钱”相当于浴室的门票,仅需五文铜板。
除了这些,店里还提供茶水、酒类及果品等,都是从旁边的六个铺面中拿的。
当然要是饿了,也可以支使小二到旁边馄饨店帮忙跑个腿,买碗馄饨。
周简带着林满堂到处参观,林满堂遇到不懂的地方,他在边上解释。
比如林满堂问,“用什么烧水?煤炭,焦炭还是柴禾?”
周简回答,“是石炭,这个比柴禾成本要低、火力猛,加温速度也快。”
林满堂点头,出了院子,却发现这石炭烟很大,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新陵县的蓝天就会变成雾霾。
想到前世首都那糟糕的天气,林满堂就一阵后怕,冲周简道,“以后不要用石炭,还是改用柴禾吧。”
周简微微有些惊讶,明明用石炭成本低,烧火速度快,为什么东家要改成柴禾?这样会增加成本的。
林满堂却指着烟囱,“烟气太大了。周围都是住户,对他们不好。再一个,用柴禾也能让村民们多赚些钱,一举两得。”
周简惊奇地看着他,真的,从小耳濡目染,他见过很多很多的商人,无一不是老奸巨猾,甚至有不少商人为了挣钱,昧着良心以次充好。
他真的头一回看到林满堂这样愿意舍弃自己的利益肯为别人着想的。
周简想劝东家节省些钱,可林满堂却不容拒绝,“其他地方,你做得都不错。”
说实话,这周简很懂男人心思,根据不同身份,每个院中布置得也不一样。
大水池的那间香水行就是尽可能节省,小二的穿着也都是朴素,待人接物也都实在。
只有浴桶的那间香水行就是尽可能雅致,小二的衣着也都是细麻,人也都机灵,会来事儿,甭管你是何身份,人家就冲你笑。
走马观花看了一遍,林满堂拍拍他肩膀,“行,我这香水行就交给你了。”
周简拱手,“必不辜负东家信任。”
林满堂点头。
就在这时,庄哥带着几个下值的衙役过来,林满堂和周简一块过来迎接。
同一个村子,周简自然与庄哥相识,但是因为他以前看不惯庄家两兄弟游手好闲,所以也就是面子情。
不过人家现在攀上了县令大人,比自己还有出息,周简自然不好再用从前的态度。
庄哥也很给林满堂面子,“这是我好兄弟开的香水行,以后你们泡澡,都过来洗。今儿免费,以后可记得给钱。”
那几个衙役忙点头应是。
周简受宠若惊,这些衙役居然也给钱,可真是太稀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