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自然也察觉到大伙的态度,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陈艳娘比他大了十岁,他眼睛又不瞎,他能跟她有什么瓜葛?更何况他还有个童生儿子,为了儿子的前途着想,他也不可能做这种糊涂事。
这一个个居然不信他,反而相信周木生这个傻子。这还有天理吗?
第99章
村长媳妇从人群里冲了过来, 拽着村长的头发一边打一边薅,“好哇,我说你为什么替陈艳娘说好话呢, 原来你俩早就串通在一块了。”
村长的三个儿子见他们当着这么多人面就打起来, 赶紧将人扯开, “娘, 你别这样。”
村长媳妇猛地推开三个儿子, “你爹对不起我, 你们还帮着他说话。这些年, 我累死累活养这个家,就养出三个白眼狼吗?”
“娘, 我没说你不对, 我是说这事有蹊跷。爹不是这种人。”
村长媳妇不依不饶, “什么不是这种人?”她看向其他人,“你们问问他们,你爹是不是让他们撒谎,让他们跟县令说, 张货郎跟刘小杏有私情的?”
村长三个儿子简直要给他娘跪下了。家丑不可外扬, 他娘这是疯了吗?揭穿此事对他们家有什么好?
村长简直要被他这蠢婆娘给气死了。陈艳娘比他大了十岁, 他有那么急色吗?看上那种老女人。
最近给两个儿子定亲,家里捉襟见肘, 他昧着良心收了陈艳娘半吊钱,帮忙说好话。后来没办成, 钱还被她要回一半。就因为这一半, 他才想帮着说好话, 谁知没说成, 竟然把自家都搭进去了。
他怒不可遏, 冲村长媳妇大吼一声,“够了!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他举起三根手指发誓,“我要是跟陈艳娘有半分私情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古人都信这个,村民们见他敢发这么狠的誓,大家都信了。
村长媳妇到底还是被三个儿子给拽回家了,村长自觉丢了大脸,也无颜再劝周木生,“好,我不劝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周木生面无表情看着他,扭头就将陈娇娘也从屋里拽出来,把她的包袱也扔出来,扔了一封休书给她。
他不识字,这休书是文先生代笔的。
陈娇娘哭哭啼啼赖着不肯走,她成亲才几日就被周木生撵走,她以后还做不做人了。可往日好说话的周木生现在心变得像石头一样硬,他发了狠,“就冲你姓陈,我就不可能再留你。赶紧给我滚。”
往日老实巴交的周木生似乎有满肚子怨气,他急于发泄出来,对谁都不留情面。
村长都被他骂跑了,其他人更不敢靠近。
陈娇娘见他这么无情,只能拿着包袱回了娘家。
十一月中旬,周木生从县衙领回了他娘的尸骨,刘氏族长让刘福林把周木生叫来。
“因为你爹冤枉你娘跟人私奔,当年咱们刘氏不少姑娘被休,甚至许多姑娘一度嫁不出去。咱们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刘小杏这事闹得方圆几十里外都知道,但人云亦云,想要洗白刘小杏身上的污名就得自己站出来说,而不是让那些长舌妇添油加醋污蔑我们刘家名声。
周木生跪在他面前,“怎么洗?您说。”
刘氏族长扶他起来,“我们刘氏出钱,为你娘办一场法事,她埋在地下二十多年,再穷的人家也都有口薄棺,可她呢?为周家生儿育女,却被你爹如此对待,她在地下一定受了不少委屈,我是替你娘寒心啊。”
古人在生前安排死后事,就是想死后也能享受生前的待遇。要不然那些大户人家为什么要给那么多陪葬品呢。
新陵这边也有厚葬之风,虽然他们没有大户人家有钱,但是纸扎品却是烧的。
可周兴旺却连个最粗糙的纸钱都没给刘小杏烧一张,可想而知,他娘在底下的日子有多难熬。
周木生只要一想到他娘,他心就痛,也就越发恨周兴旺,他泪流满面,“好,我听您的。”
十一月十六,冷冽的北风刮得人面皮疼,寂静的村庄飘起了丧乐声。
周木生一身斩衰扛着引魂幡,三步一跪,带着一帮子服孝之人绕着小庄村一圈走。
他身后跟着一长串的刘氏子弟,每个人白色孝衣,腰系草绳,手持哭丧棒,低头弓腰前行,有一人不停撒着纸钱,他身后跟着同样穿孝服的刘氏子弟,每人手里拿里纸扎的童男、童女、仙鹤、宝马、轿子、香房、金山、银山、烛台等等。
最后是十六个人,每角四个人,抬着一口造型古朴大气的松木棺材。
如此声势浩大的法事,全村男女老少几乎全部出来观看。
“哎呀,刘小杏这回妥了,有了这么多钱,下面那些小鬼不会再难为她了。”
“是啊,这下子她能安稳了。”
林晓看着这些人往村外走,有些奇怪,“周叔去哪啊?”
林满堂昨天就听周木生提过,“他说要把方圆二十里的村子都要走一遍呢。”
林晓呆了呆,“那要走多久啊。周叔膝盖不要啦?”
林满堂揉揉她脑袋,“你周叔这是心疼他娘呢。”
李秀琴叹了口气,“你周叔也是一片孝心。”
周木生给亲娘做法事,一共做了十天,这十天,他无数次下跪,冬天的地又冷又滑,膝盖都磕破了,脸冻成山里红,可他硬是咬牙忍了下来。
没过多久,附近的村民们都知道刘小杏和张货郎没有跟人私奔,而是被周兴旺残忍杀害了。
许多人都说刘小杏可怜,但也有少部分人秉持“受害者有罪论”,认为刘小杏和张货郎未必无辜,毕竟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这类人本性就已经坏掉了,不说也罢。
给亲娘做法事,周木生跪了十天,他的膝盖已经全部肿了,现在已经站不起来,瑞和派下人来接他,还是把他抱到马车上。
到了目的地,下人又将他抱到宅子里,然后将他一个人留在堂屋,下人去请瑞和。
周木生来前,忐忑不安,但他欠了张叔一声对不起。
无论周兴旺有多坏,但那人渣是自己父亲这个事实没法抹杀。哪怕他再不愿承认,他始终是欠了张叔。
瑞和穿着一身锦绣缎子,看了眼周木生的腿,肿成这样,这孩子倒是对自己真能下得了手。
周木生从椅子上滑下来,给瑞和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张叔,我们周家欠您的,我下半辈子就是当牛做马都会报答你。”
瑞和挑了挑眉,示意下人将他扶起,“谁知道人有没有下辈子。这样吧,你这辈子就还了吧?”
周木生一愣。
“我这辈子无儿无女,张家庄也回不去了,也没人伺候,不如你就留在我身边伺候我吧。”
周木生点头,“好”。
刘家村给刘小杏花费上百吊钱举办的盛大法事无疑是成功的,刘氏身上的冤屈洗清,小庄村却惹了一身骚。
有时候道理是没办法说通的。人天生护短,村里人无论谁犯了事,大伙都想藏着掖着,因为一旦爆出去,满村跟着遭殃。
周兴旺是小庄村人,人们在说周兴旺是恶人之前,前面也会带上“小庄村”三个字。
无疑,这几年小庄村的年轻男女婚嫁成了难题。
比如现在,刘翠花气得半死,今儿她本来带二丫去媒婆家相亲,男方听到她们是小庄村人,吓得调头就跑,连连责怪媒婆不厚道,给他们介绍小庄村的姑娘。
现在小庄村就是孕育“杀人犯”的摇篮,所有村民将来都会举刀杀人。
刘翠花还好一些,二丫毕竟还小,也不急着说亲,可是那些年纪已至十五,等着嫁人的姑娘们却犯了难。
姑娘们还好些,毕竟她们手无缚鸡之力,嫁到男方家,只要看紧一点,也没事儿。
可男孩娶妻就成了老大难。毕竟他们和周兴旺一样都是男的,搞不好就是下一个杀人犯。
父母辛辛苦苦把女儿养大,不就是想给她们结门好亲,让她们过上好日子,谁舍得送她们去死啊。
那些有钱的人家还好,提高彩礼,还是有姑娘愿意嫁的。可那些穷的人家就不行了。
王高最近也是愁得慌,他两个儿子跟人家定了亲,这眼瞅着,再过几天,他们家的猪和羊就能卖了。
到时候,他就有钱给两个儿子娶妻了,没想到女方家反悔了。
叫了王高一家去算账,要把这些年送的礼全部结算给他们。
王高再三恳求媒婆说好话,但最终也没能说服对方。两个儿子相继被退亲。
林满堂拍拍他肩膀,“不如你先把房子盖起来。看在房子的份上,也许有姑娘愿意嫁进来。”
王高家现在太穷了,住的是土坯房,家里人口多,住得还不宽敞。连养猪都没地方。
王高摇头,“不了。我打算盖个羊圈,也养三十只羊。等明年年底,我给他们说亲。这么多年都等了,也不在乎多等一年了。”
他算是破罐子破摔了,拿最后的钱博一把。
林满堂其实不建议他把钱全拿出来,要是发生瘟疫,他的钱可就全打水漂了。
可看着王高气成这样,他又不能拒绝,这可是他最后一丝希望。
腊月初一,大丫和大利去马地主家做客。
林晓一下子少了两个玩伴,感觉日子一下子清净了许多。她把全部精力都放在林满堂学业上面。
她是不留情面的,林满堂却是苦不堪言。
真的,他以他的性命发誓,他以前真是个好学生,上学时也挺认真的。但是跟女儿这种学霸相比,他这点努力,这点认真就不够看了。
女儿自律,她制定计划,就一定会完成。哪怕那天有事情耽搁,她也会雷打不动完成。
以前他觉得女儿自律挺省心的,可现在换到他身上,他才发现对于一个散漫惯了的人来说自律的人真的太恐怖了。
这世上好像没有能打倒他们的事情,任何事情都没有计划重要。
林满堂找媳妇抱怨,李秀琴就哄他,给他做好吃的。再多就没有了。反正她和女儿一条心,迫切希望他成才。
腊月初十,九本书,林满堂只剩下《周易》没学没背了。
这次不是他不想学,而是女儿遇到了困难。
《周易》跟其他八本都不一样,它太难翻译了。几乎每一句话,林晓都要向别人请教。
到最后,枝秀觉得这样来回折腾不是事儿,就主动让她哥帮忙写注释,然后送给林晓。嗯,拿过来,意思都懂了,但是没用。
她看得懂,但是离实践还是有难度的。至少林晓不会卜卦,也不知道该怎么卜卦。
这就相当于考驾照,交通规则记得再牢靠,但是操作时完全就是两回事。
这就涉及到操作层面,林晓打算让她爹将那举人请回家,让对方专门教他《周易》。
现在正是农闲,也不需要干活,林满堂想要将人请过来,还是不难的。
林满堂也不忍心为难女儿,正打算去军户村跟他们套关系,徐方就在这时带着下人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