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伙都不说话了。
林满堂刚回来,他们大伙都出去看了。好好的人进了牢房出来就像脱了三层皮似的,那张脸蜡黄,胡子拉碴,说话有气无力。一看就遭了大罪。
弄成这样,他把养猪法给了别人,大伙也没法说什么。
许成祖拍拍小儿子的肩膀,“所以科举才是人间正途,没有功名,再好的东西咱们也保不住。你这次一定要考上秀才。也能为咱们家争光。”
许成祖小儿子重重点了下头,“爹,我会的。”
林满堂回来后,李秀琴敏感察觉他更加用功了。
之前他就够用功的了,一天只睡三个时辰,其他事一概不问。可这回吃喝躺在床上,哪怕眼睛看累了,他也会叫女儿过来,念给他听。
虽然李秀琴挺高兴他上进,但他这样明显是受了刺激,万一钻了牛角尖可就不好了。
“县试报名已经截止了,明年才考,你还是好好养身子吧。”
县试正式报名日期是正月十五至正月二十,一共五天时间,那几天他人待在牢里前途未卜,根本没人愿意跟他互结。再说李秀琴压根也没想起这事儿。
林满堂摇头,“没事。我撑得住。你不用太担心。我以前就是太懒散了,还是多学点,明年也能取个好名次。”
他都这样说了,李秀琴还能说什么,只能默默出了屋子,不再打扰他。
从屋里出来,李秀琴又到女儿房间。
女儿也在认真写她的《齐民要术》,因为果树要到六月才结果,所以也没人逼着她。可这会儿,她似乎跟她爹一样受了刺激,非要早点把它写出来。就连平时不爱写的毛笔字都开始练了。
李秀琴瞧着心疼,上前打断女儿,“晓晓,娘跟你商量件事儿。”
林晓停下笔,侧头看着她,“什么事啊?”
“你爹这次能出来多亏了张叔,我的意思是咱们提些礼物上门表示感谢,再把人请回来吃顿饭,你看怎么样?”
这些人情往来,她娘从来不会问她的意见,这次是怎么了?
林晓也没多想,点头,“应该的。您作主就好。”
见她又要忙活,李秀琴赶紧道,“那个,你觉得枝秀怎么样?”
林晓一愣,“挺好的呀。”
当时那种情况,枝秀跑得比自己快多了,可枝秀完全没有抛弃她的想法。一直拉着她的手拼命往前跑。
在牢里,那么多囚犯一块抢食,她年纪小,力气也小,抢不过那些女囚,第一天几乎是饿着肚子。
她娘给她毒药,可她不敢下毒,下得太重,她就会判刑。下得太轻,等那些人好了,一定饶不了她们。
后来是枝秀抢给她吃。为此枝秀有几回遭了那些女囚犯的打。她都记在心里。
李秀琴闻言笑了,“枝秀他大哥马上就要科举了。要是她大哥考上秀才,她也该考虑自己了。你不如问问她,有没有中意的人家,到时候我给她出一副嫁妆。”
李秀琴是真的心疼这个孩子,也真心希望那个孩子能幸福。
林晓想了想,“也行,那我去问问她。”
她叫喜鹊提上十斤粮食,跟她一块去军户村。
第112章
这是林晓头一次来枝秀家, 土坯房只比她高那么一点点,门也搭得很矮, 大人进去都得弯腰才能进去。她这样倒是刚刚好。
枝秀正在家里缝补衣服,坐牢这几天,挨了打,她的衣服差点被扯成碎布条。可她也没钱买布,只能用针缝。
林晓两人进来时挡了屋内大部分光,枝秀以为家人回来了,刚要起身,却发现来人是林晓和喜鹊。
她有些诧异,赶紧请她们进屋, “你们怎么来了?”
林晓四下看了看。
枝秀有些窘迫, 她家屋子很小, 大部分东西都堆在屋里, 堆得到处都是。
但是她连个像样的凳子都找不着,只能找了两块石头, 铺了点干草让两人坐下。
林晓也不嫌弃, 将带来的粮食递过来,“我娘让我送些粮食过来。你在牢里都是因为我才被那些人打。太过意不去了。”
枝秀一怔, 摇头失笑,“都是小事儿,再说,我也要吃啊。哪值当你送来这么多粮食。”
林晓苦着脸, “我娘让我送来的。要是我没完成任务,她回去该批评我不会办事了。你就收着吧。”
枝秀这才没有拒绝, 林晓装作不经意问, “枝秀, 你两个哥哥这次会参加科举吧?”
枝秀愣了下,摇头,“不是。一次只能参加一人。”
林晓恍然,军户村每户只能出一个秀才。自然考试名额也只能有一个。
“你大哥要是考上秀才,你打算怎么办啊?”
枝秀停下手里的动作,针在头皮上划了划,侧头看着她,“什么怎么办?”
“你也不小了吧?”不像别的姑娘家,林晓提起这事完全没有女孩家的娇羞,就像谈一件正事那样认真,“你想过自己的未来吗?”
枝秀怔了怔,“大概会嫁人吧。等我嫁出去,家里也能少抛费些粮食。”
林晓捧着脸笑,“那你想嫁到什么样的人家?我娘说要送你一副嫁妆呢。”
一副嫁妆,那得多少钱啊,枝秀唬了一跳,忙摆手拒绝,“这可使不得。我也没做什么啊。哪能收这么贵重的东西。”
“谁说没有。我是我娘的命根子。你照顾了我,我娘感激你。她给你,你就收着吧。她这人不能欠别人东西,要不然她夜里会睡不着觉。你不如好好想想怎么用这份嫁妆挑个好点的人家。”
军户村的姑娘嫁不到好人家,其实她们军户的身份只占一小半。最关键的地方是她们没嫁妆。
林晓希望枝秀能嫁个好人家。
枝秀抿了抿嘴,似乎想到什么,脸颊微红。
外面传来一串哨子声。
枝秀回神,“他们要回来了。”
林晓不好与那么多人打照面,带着喜鹊告辞离开了。
等两人一走,屋后走出来刘本忠,他本来是回来拿东西的,刚好听到两人的谈话。
想到女儿将有一副嫁妆,刘本忠心里一阵热呼。他女儿有了这副嫁妆,完全可以挑个好人家啊。
军户村跟别的村子不一样。
别的村子都秉持重男轻女的原则。军户村的男丁们生下来就是上战场的命。能够活下来那都是屈指可数。
所以军户村的男人女人都希望生女儿。
女儿不用上战场,要是能给女儿寻个好人家,将来时不时也能回来看看他们。
刘本忠对唯一的女儿枝秀那是相当疼爱的。甚至这份疼爱压过两个儿子。
当女儿为了两个哥哥拼命攒钱,他明面上答应了,却也忧心女儿将来的婚事。
本来军户村就不好嫁人,女儿还晒得那么黑,就更难找了。
现在可好了,有人愿意出嫁妆,他闺女将来能嫁个好人家了。
刘本忠进屋,枝秀正打开粮食准备将它们往面缸里倒,打开一瞧居然是白面。
这么细的白面,枝秀打出生起就没吃过。唯一唾手可得的机会还是被人抓进宅子里的那次。
那时满桌子好菜,她只顾上吃那些大鱼大肉,根本没顾上吃白面。
她情不自禁用手指沾了点面粉往嘴里放,细腻的口感,醇厚的麦香,要是做成白面馒头,那得好吃到舌头都能吞下来了吧?
刘本忠正好从外面进来,直接撞个正着,枝秀就像做错事的孩子,赶紧将手指往身后藏,尴尬地低下头,“爹?”
刘本忠看了眼粮袋,一颗心越发酸胀,“枝秀啊?”
枝秀上前将粮袋重新扎好,这么细的白面能换好些粗粮。换完粮食,她爹也能跟着吃一顿饱饭了。
刘本忠见女儿这动作,显然也猜到她的打算,忙按住粮袋,“枝秀啊?”
枝秀抬头,不解地看着她爹,“啊?”
“你要是想吃,就做一回吧。”刘本忠叹气,都是他没用,如果他不是军户,他女儿也不会连白面都没吃过了。
枝秀若无其事摇头,“爹,不用了。我就是看看这白面怎么样。”
女儿从小主意就大,刘本忠也拿她没办法,他忙岔开话题,“刚刚林晓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枝秀抬头,也没当一回事,听到就听到呗。
刘本忠见女儿不上心,有些急了,“你也不小了,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婚事了。爹没能耐,没办法替你找个好人家。不如就托林晓娘给你寻个好人家吧。”
枝秀拧眉,“爹?大哥二哥还没科举呢?”
刘本忠摆手,“我也不是让你现在就嫁。就是先寻一个。”
枝秀抿了抿嘴,“爹,不如等大哥考完吧。要是他能考上秀才,那我能挑的人家也多一些。”
像她这种没有嫁妆的军户姑娘想嫁给农户,就只能挑那些穷苦人家,可那样的人家嫁过去也是受苦。还不如等她哥哥考上秀才,她挑个好人家。男方看在她哥的份上也能对她高看一眼,不会可着劲儿虐待她,她日子也能过得舒服点儿。
刘本忠一愣,也对啊,大儿子要是真中了秀才,那他闺女就有了依靠,再有林晓娘给的嫁妆,那跟农户姑娘也差不了多少了。
他憨厚的脸上带了些笑容,“行,就听你的。”
不说枝秀这边,就说林晓。
她回了家,想起一事,当初她可是说好了要给老叫花子重新盖间屋子。做人要言而有信。
李秀琴哪肯放女儿进城。
女儿刚找回来,李秀琴还心有余悸,一晚都要跑好几趟到女儿那屋,生怕她又被人抓去,但是女儿说那老叫花子没有棚子遮风挡雨,要是因此冻死,那她就是罪人了。
于是李秀琴就亲自叫了林福全请他去县城一趟,找到那个巷子,买些砖帮忙垒一间小屋。
林福全自是满口答应。
谁知他很快就回来了,而且还带回一句话,“那老叫花子让你们亲自帮他垒。”
李秀琴一呆,“为什么非要我们垒?”
林福全记性不太好,没办法把老叫花子的原话重复出来,就只能讲自己理解的意思,“那老叫花子说我不欠他的,谁欠他的就得谁垒。当然晓晓太小,不会盖房子,你们帮忙盖也行。”
他顿了顿又道,“我上次也看到那老叫花子,他算命还挺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