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高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哎呀,我刚不是去郝木匠家定咱两个儿子成亲时的家具了吗?今年木材下跌,平时做三十六条腿就要八吊多钱,现在只要七吊呢。”
王婆子和王高媳妇满脸惊喜,“真的啊?太好了。咱们可省了两吊多呢。”
李秀琴蹙眉,“你知道木材为啥下跌吗?”
“郝木匠说附近好几个村子都把树伐了,打算种果树。”
小庄村倒是没有人伐树,主要是他们没时间管理果园,整天养猪都忙不过来。
李秀琴心里一叹,还真叫她男人猜到了。
这些人都去种果树,明年果子要是卖不上价钱,他们一年不就白忙活了吗?
她想问她男人该怎么办?可是又不好打扰他读书。
回了家,林晓看到她娘心事重重,以为她娘没将屋后的地租下来,安慰她娘,“娘,没事儿,大不了,咱们去别的人家租地吗?我瞧着左边那家也不错。反正离得也挺近。”
李秀琴一怔,“不是。我不是为这个。地已经租下来了。”
林晓愣了下,“那您怎么魂不守舍的呀?”
李秀琴就把附近都要种果树的事说了。
林晓手撑下巴,“您是担心他们赔钱?”
李秀琴点头又摇头,“我还担心他们没赚到钱,回头来找咱们算账。”
林晓觉得她多虑了,“我们只是教了种植技巧,我书上写的又不是假的,怎么能找我们。”
“可你书上写了一亩地亩产多少,能赚多少钱了呀?他们会不会以此为借口。”
林晓一愣,“好像也有些道理。”
她撑着下巴,回屋翻箱倒柜将自己的那身乡君衣服找出来。
这是上回秦官过来颁旨,不仅送来了圣旨还送来了大妆的衣裳和头面以及华贵的锦缎珠宝。
李秀琴一怔,“你这是做什么?你不是说穿上这身就跟暴发户似的,不想穿吗?”
林晓摇头,“我这不是没办法嘛。我去见县令,要是没这身衣服,人家都不能见我。”
“你见县令做什么?”
“我让他管啊。您不会以为就附近这几个村子打算弄果园吧?我跟您说估计全县很多人家都在弄呢。”
李秀琴听女儿越说越头疼,“那是应该找县令。”
林晓点头。
李秀琴给她换衣服,梳妆,戴上首饰。末了,又去叫大哥驾车送她去县城。
新陵县衙,县令正在和下属商量事情,衙役来报,“大人,广德乡君来了。”
县令怔愣好一阵儿才想起广德乡君是谁,不由惊诧对方怎么来了,“将人请进来吧”。
林晓头戴金发冠,脖颈戴着绿宝项圈,穿着一身流光溢彩的锦袍,一走一动间华光刺眼。
一般来说只有四品官的母亲或妻子才可以封乡君,新陵县令只是正七品,从级别上看县令要低于乡君。
等人进来后,县令及下属按照规矩行礼。
林晓板着脸,手一抬,“不必多礼。起来吧。”
落座后,林晓讲明来意,“相信县令大人也知道之前我出的那三本书。最近我听说各村不少村民都打算将杨树砍伐改植果树。物以稀为贵,这么多果树一旦上市,明年果子必定会降低价格,农民白忙活一场,却赚不到钱,我贸然前来,想问问县令有没有好主意?”
县令微微一怔,也觉得事态严重,“乡君所虑周全,下官一定会召集属下想出对策。”
林晓点头,也没听他们怎么处理,就直接出了县衙大门。
李秀琴在外面等候,见她这么快就出来了,还有些发怔,“啊?这么快就好了?想到什么法子了吗?”
林晓摇头,“县令说会召集属下想法子。”
“你咋没在边上听呢?你就不怕他是搪塞你的呀?”李秀琴可太知道这些当官什么德行了,一件小事给他们办能拖好几天,就是不如私企爽快。
林晓哭笑不得,“娘,这事说起来跟我没什么关系,书是我写的,但是我教的方子是真的。百姓也会认下这个亏,但是县令呢?眼睁睁看着农民种那么多果树,却不加以提醒,这就是他的失职。”
李秀琴一怔,瞬间明白女儿的意思了。她没有将错揽到自己身上。估计心里在想,凭啥啊?我写我的书,你爱买不买,爱用不用。你没赚到钱,是你自己不会审时度势,跟我没有关系。
林晓摊了摊手,一脸无辜,“不是您跟我说的吗?上赶子不是买卖。”
李秀琴静静看着女儿,她说的是男女关系,女儿居然发散到这事上去了,还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啊。
第138章
县衙里, 等她走后,几个下属面面相觑,“大人?她只是个孩子, 刚刚说的有点危言耸听了吧?”
县令抬了抬手, 回头看了他一眼, “她小小年纪就能自己写书,还能发明出打谷机,可见其聪慧。她刚刚说的也有道理。我也听那书肆掌柜说过此书卖得极好。你想想那么多人买书不可能都是好奇, 有的人真是冲着挣钱买的。明年这么多果子全熟了,咱们县能吃得了吗?果子又不像粮食好运输,卖不掉就只能贱卖,多可惜。”
大伙面面相觑, “那怎么办?”
县令敲了敲桌面, “为今之计是让大家不要将杨树全部改种果树。”
有人出主意,“要不然咱们把全县的里正都叫来,让他们督促村民们不要改种果树。”
县令抬了抬手, “这个不好。种植杨树还是果树是农民的自由,咱们管不着。而且你就这么通知下去,那些里正可能会拿鸡毛当令箭,以此盘剥百姓。”
官府严厉禁止百姓将农田改种桑树、果树、杨树等等。对坡地就没有那么多限制了。种的是树还是果子都随农民自己决定。
师爷见大人心系百姓,心中更加敬佩,“大人, 某倒有一法子。”
县令看向他,“师爷有话不妨直说。”
“大人, 既然不能明面督促百姓, 不如散播出去, 说种植法已经传遍全国, 许多地方都开始种果树。明年果子价格会很便宜。”
古代交通闭塞,百姓想要得到外界的消息只能靠道听途说。他们何不利用这一点,让村民们自己慌了,不敢随意改动树木。
县令捏着下巴,“行,就按照你说的做。咱们这样也是提醒他们不要盲目跟从。如果他们还非要种,那就应该接受后果。”他点了下,“就说明年果子一文钱六斤。”
师爷点头,“是。”
没几天,林晓就听到许多村子都在传,全县许多村子都在种果树,明年果子一文钱能买八斤。
那些蠢蠢欲动的村民们都被吓住了,要真是一文钱八斤还不如直接种杨树呢。最起码杨树不需要怎么打理。果树劳心劳力还不挣钱,图啥呢?
本来大家日子就过得很苦,改种果树也是想多些进项,一听有这么大的风险,大伙还真吓住了。不少人打消念头,选择观望。
林晓去大庄村买东西,得知不少人家不打算改种果树,欢喜得跑回家。
进了院子,林晓就问范寡妇,“范婶子,我娘呢?”
范寡妇一边打水一边回答,“回娘家了。”
林晓这才想起今天是李松塔县试最后一场发案的日子。
说起来李家将成先生请回家,李松塔跟着成先生读书。
有林满堂奉送的历年考题,再加上成先生从头开始教导,李松塔学得很快。
除了作诗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其他方面倒是学得似模似样。
除了第一场,李松塔考了第二名,成绩比较高之外,后面三场,他成绩排在三十名。至于最后能不能通过县试,还是很危险的。
说实话一个月还是太短了。要是多给他一个月,说不定就稳了。
林晓撑着下巴,等啊等,一直到了下午快吃饭,她娘才回来。
林晓见她娘面露忧愁问,“娘,松塔中了吗?”
李秀琴点头,“中是中了,但是他考的是倒数第二名。府试要筛下一半的人。你外祖一家正在发愁要不要送他考府试。”
参加府试,至少也得要十吊钱,这是一笔不小的花费,李家为了给松塔读书,压箱底的钱都掏了,现在还真拿不出这笔钱。
李家人口很多,偏偏地很少,家里来钱路子是李广角和李卢根给人看病和李卢丁进山打猎。
再过两年,李松节就能成亲了,李家的日子只会更拮据,其实也不用过两年,他们现在日子就已经过得捉襟见肘。
林晓蹙眉,“要不然还是明年再考吧?以他现在的成绩到底还是危险了,童生又不是他最终追求,外祖最终是要他中秀才,多点学习时间,明年院试名次也能高些。”
秀才可以见官不跪,免二十亩的税,不服徭役,不交人头税。童生却没有半点实质性好处。
李秀琴重重叹了口气,“我也是这么跟你姥爷说的。但是……”
看着爹娘为了钱财发愁,她心里始终不是滋味儿。
林晓见她娘迟疑,颇有些不解,“娘,您想什么呢?”
“我就是觉得你姥爷这辈子好像过得也太难了。”
前世李广角受了十多年的苦,前半生和后半生都过得很安宁。可这世呢,他一直在为儿女忙碌。
李秀琴颇有些自责,“我就是觉得自己太没用了。我应该将养猪法教给他的。这样他们也不会过得这么苦了。”
她其实没办法拿这世的父母当前世的父母。哪怕他们长得一模一样,但是他们性情差了很多。
前世她父亲是个慈祥爱笑,事事为她考虑的好父亲。这世的父亲,也不能说他不疼她,只是他过得太苦了,他有一大家子要照顾,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就更不用说照顾她这个外嫁女了。
每次节礼,她都尽可能多给他们东西,为的是替原身尽孝。如果换成前世的父亲,她会给得更多。
林晓知道她娘是想姥爷了,她其实也很喜欢姥爷,小时候她娘忙着上班,她爹忙着进货,她就由姥爷带着。
姥爷总是抱着她坐在躺椅上给她讲各种有趣的故事。
后来,姥爷年纪大了,头发都白了,依旧是个干净利落的老头,脸上常年都是笑。不像这世,姥爷那眉头一直紧锁着。
“娘,也不是你的错。你要是开了口,咱们村的人一定会有样学样的。到时候咱爹就管不了了。”
不过她到底将这事放在心上,在屋里写写划划好几天,又跟着范寡妇去集市找铁匠定了些东西。
没几日,村里人赶集顺道将东西帮她带了回来。
李秀琴从外面回来,一进院子就看到女儿在捣鼓东西,“娘?您看?”
李秀琴看着女儿拍着老式爆米花机微微有些发怔,“你怎么会做这个?”
林晓摊了摊手,“就是有一回咱们回乡下,我看到集市上就有人炸这个啊。”
不过那时候炸的是大米、玉米。现在没有玉米,只能炸大米、蚕豆、黄米之类的。
李秀琴还是有些不可思议,“你看过一遍就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