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不年不节送礼,很有可能摆上几个月,皇上也不会见到。
但皇上早在前几天,就收到暗卫呈上来的密信。
密信当中也提到茶叶,但是引起暗卫注意的却是林晓的望远镜。
这望远镜可不是凡品,能将几百步以外的东西清晰挪到眼前,这就是个神物。
林晓刚做成那晚,让巧儿和灵初都试戴过。这两人就是这么说的。
不是暗卫不想亲自感受,而是这广德郡主是个奇葩,她在自己书房装机关,而且还将望远镜锁在密码箱里,他的任务是监视林府上下,又不是偷东西。
不打草惊蛇是第一条。他愣是没敢打开。
皇上好奇望远镜是什么东西。他以为林晓也会献一个给自己,谁成想,他将林满堂献上来的东西都翻遍了,愣是没找到。
其实也不怪林晓没有第一时间献给皇上。就是这东西是军事用品,给皇上顶多算个玩物。
晚萧定安一步也不打紧。
皇上没发现望远镜,心中憋闷,安慰自己,她是给自己心上人,没想到他,就算了吧。
他视线落到这些陶瓷罐上,这么花俏低俗的器皿也亏林满堂有勇气献上来。
他打开一罐,里面有一张纸,上面写烹饪方法。
皇上便将东西丢给黄章,让他按照方法泡一杯过来。
黄章端着东西下去。过了一会儿,又将茶汤送上来。
看着底下清亮的茶汤,居然连茶叶都没一片,皇上微怔,“就这么喝?”
黄章点头,“是,就这么喝。林大人还特地说,不要将茶叶喝下去。”
皇上原以为这茶味应该会很淡,可他浅浅饮了一口,入口便是茶香,细细品尝,带着丝滑的甜香,那香味含在嘴里始终不散。
皇上嗜茶,但养生讲究平和,便是再好的东西都不可多食,尤其茶叶食用过多会让胃口变差、容易便秘、胸闷心悸等等,所以为了养生,他每日便只能早晚喝小半杯提神。
如果他用这种方法泡茶,那他以后岂不是一天能喝三回?
皇上立刻招太医过来。
太医捧起茶汤,观其颜色,又饮其味道,便捋着胡子道,“这泡茶法只取其魂,不取其叶,分量便减轻一多半,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皇上欣喜若狂,便冲黄章道,“以后便用云南献上来的茶叶吧。”
皇上便渐渐习惯这种新式饮茶法。
皇上是金字塔顶端的人,这天下人都盯着他的喜好。
他喜欢泡茶,后宫那些女人为了讨他欢心,便也学了新式烹茶法。没过多久,又流传到宫外。
那些达官贵人都是道听途说,根本不知道泡茶究竟怎么个泡法。拿家里的团茶试着冲泡,味道根本说不上有多好。
林家名品铺瞅准时机适时推出普洱茶,还来了句广告语“皇上都爱喝的茶”。
只要贵客登门,小二便泡上一壶上好的茶请客人试饮。
这名品铺可不是一般人敢进的。这里面的东西非富极贵,身上没有千八百两银子都不敢登门。
团茶说是喝茶,其实是连茶叶沫子一块吃下去。茶叶本身就有些涩味儿,再怎么加佐料,那股子涩味是去不掉的。
有许多人吃不惯那茶味儿,但为了附庸风雅,便只能咬牙吃下去。
可现在有了这泡茶法,而且这茶汤没有涩味儿,取了茶叶的清香,竟是越喝越爱,没多久,就在京城流行起来。
这普洱茶很快就被炒高。林满堂运过来的八百斤茶叶只一个月时间就卖个精光。
葛有福再接再厉,趁着这热度推了一波预订,先交定金,两个月后货到亲自送到府上。
大家算算日子,能赶在年前,到时候给上司送这么一份厚礼,也有面子。于是各府都派了管家过来定货。
没过多久,林家铺子排满了长队,一直排到街尾,成了奇景。
对面的岳福楼二楼临窗,两个文人看着对面吵嚷个不停,摇着扇子啧啧起来,“这些人都疯了吗?二两金的茶叶(一斤),他们也敢喝。要是团茶,咱们还能理解。可我看过那茶叶根本不费什么功夫。泡开了后是一整叶。估计从茶树上摘下来,晒两个太阳,就能泡了。都不费什么功夫。”
有人就笑他,“这你就不懂了。你可别小瞧这茶叶,制作起来不容易。宫里今年的茶叶采购单听说皇上一半都划给了这普洱茶。原先那几家贡茶皇商都卯足劲儿研制这新式茶叶。可无论他们怎么研制,这晒出来的茶叶,那味儿比普洱茶差远了。”
刚刚那人啧啧称奇,“看来这泡茶法要取代团茶成为京城新宠了呀。”
“新不新宠咱不知道。但我猜对面这铺子没少赚。”
“哎,比不得。从前都是岳福楼门前排长队,这次却调了个儿,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第244章
林满堂这边接到葛有福的信, 便让庄文安排下一次走镖。
这两个月,茶工手法越发娴熟,每天炒的茶叶也越来越多, 这次走镖, 可以将剩下的三千斤茶叶全部运走。
当然只三千斤不需要这么多人手, 他们还会押十六辆车的青贮草料到叙州,然后再押送黄牛到京城。
他们的镖队现在分成四队:一队是在云南府和叙州往返,一队是在叙州和湖广之间往返, 一队是在叙州和南直隶往返, 另一队是在云南府到京城往返。
因茶叶分为三种:春茶、夏茶和秋茶。所以往返京城这队一年要走六次镖。一整年都要花在路上。
庄文为了照顾大家,让他们有空歇息,便将时间给大伙错开。
每隔一次去一趟京城,剩下三次就在别的队里混。几乎每年都能有两次机会回到云南府。
亲自送走商队,庄文便要回府衙汇报,经过门房, 守门衙役将一封信递给他,说是写给大人的。
庄文便将信送到前衙办事处, 林满堂正在里面与府衙属官商议抓捕药贩子。
“咱们云南府百姓就指着药材过活。要是假药之风不加制止,以后谁还敢来咱们云南府买药材。那些吃了大亏的药贩子肯定会在外头散播咱们云南府官员不作为。诸位从今天开始凡是有人制假售假一经查到, 第一次处以十倍惩罚,第二次罚没家产, 第三次全家贬为军户, 发配到边城种田, 你们把布诰发下去, 然后分发给下头的衙役, 务必让底下百姓都知道。”他顿了顿又朝众人扫视一圈, “但也要防止有人浑水摸鱼, 为了虚报功劳就指鹿为马,一经查到,本官必定严惩不贷。”
属官们面皮一紧,纷纷点头应是。
等事情交待完,林满堂便让他们出去办事。
庄文走了进去,将信函交给他。
林满堂看到是老家来人,微微有些惊讶,他大哥一个月前不是已经寄过信了吗?怎么又来了?
他打开一瞧,这信是大哥特地花钱找人写的。字里行间都文绉绉的。
写里写了两条,一是上回运到家的药材,他已经全部卖完,挣了一千二百两,这钱还是排除在长安押镖的钱。他和村里人商量明年凑一个镖队来回走镖挣钱,问问他的意见。
林满堂微微有些惊讶,“一千二百两?竟能赚这么多?”
庄文没出去,听到这话却笑道,“大人,老家那边有三十万边城军,药材不愁卖。而且您是知府,他带着您的手书,途经各县城,没人不给面子,都没怎么收费。要是别的商队,恐怕连三分之一都赚不到。”
这就是当官的好处。要不然怎么会有官官相护这个成语呢。只要是当官的轻易就不会得罪人。
更何况林满堂还是云南府一把手。那些小县令不敢不给他面子。
林福全这一路除了给守城衙役一些好处费,住的都是最便宜的大通铺,路上几乎不花什么钱。
林满堂也冷静下来了,只细细一想,寻常一副伤寒药在咱们新陵要三百文,可在云南府连三十文都不到。这药钱差了十倍。
可这路上一颠簸,赚的钱居然只有一倍半。这路上花销也太大了。
庄文听他话里话外有想法,挑了挑眉,“您的意思是?”
“我估计我这知府至少还可以干三年。咱们不如在重要县城建个脚店,然后找几个当地人管着。让大家有个歇脚的地方。你觉得呢?”
庄文疑惑,“路上不是有大通铺吗?需要这么麻烦吗?”
“不麻烦。这有什么麻烦的。”林满堂笑道,“既方便自己又能赚钱,多好的事儿。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出门在外处处不方便,就那大通铺啥都是最次的,一晚上也要十个铜板,贵得要死。
要是自己开个脚店,钱还是落到自己兜里,也不亏。
庄文点头应是,只欲言又止。
林满堂看着他,“怎么了?有什么话,你尽管说。”
庄文忐忑着开口,“前几日,同知大人来信了。”
林满堂怔愣了好久,才想起来他口中的同知大人是他的先主家。
林满堂定定想了一阵儿,要是庄文和关青走了,他该找谁来接替他俩呢?
广源哥?他要负责运茶叶到京城呢。商队刚开始,大家还没拧成一股绳呢,缺了他那就等于缺了主心骨。
关小郎?也不成,他负责的是叙州和湖广这一条线,也刚起步。
也没其他人可用了。
庄文见大人面色变幻不停,“大人,同知大人母亲过世了。他要再次丁忧。”
林满堂觉得遇到这种丧事,他不应该笑的,可是他内心还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在心里唾骂自己,心里又升起一丝凄然,生老病死是这世上最叫人无奈的事,看着至亲离自己远去,那种痛苦是常人难以忍受的,“他接连失去双亲,必定悲痛至极,你回头挑些好药材找人送过去。到底也是主仆一场。”
庄文沉重地点了下头,“大人,属下要再跟着您了。”
林满堂起身,拍拍他肩膀,“有你和关青帮我是我的福分。我高兴还来不及。这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呢?”
庄文微讶,“当初说好了是三年,我担心打乱大人的计划。”
林满堂摇头,“这你可就说错了。我以为你们只在我这边干三年,想让家里的小子们跟你们学,可商队又离不开他们。哎,人才难得呀。”
忠心又好用的人才在这古代更是难得。
庄文听到大人如此说,心下稍安。
两人说着话,关青从外面急急忙忙进来。
“怎么了?你这急得满头大汗?可是出了什么事?”
关青喘了几口气,才冲他们道,“茶山那块有人捎信回来,说有个江南茶商想重金贿赂茶农想买炒茶方子。”
林满堂拧眉,“有人卖吗?”
关青摇头,“暂时还没有。”
林满堂暗暗松了一口气,却听关青道,“大人,虽然咱们已经签了契书,但属下觉得光这一纸契书变数太大。咱们得要多加两重保障。”
林满堂点头,“你说。”
“咱们不是要在普洱那边开荒山吗?不如优先招这些茶农的家人吧。再一个,要是茶农的家人当中有可靠之人,也可以让他们加入咱们的商队。反正用谁不是用。用他们还多了一重保障。”
林满堂摆手,“商队这个暂时不加。这茶叶卖得极贵,要是那些茶农知道茶叶的价格,极有可能会铤而走险,偷偷炒别家的茶叶然后私卖出去。你这加的不是保险,是火上浇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