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白推开窗子,吩咐外面的仆人进来抬水,在床头侧的匣子取出熏香点燃。
听得靠近床边的脚步声,男子急中生智,下手极快的点了她的昏睡穴,然后放下她,自己躲在床角。
广白只是掀开了两寸,卫照芩正在熟睡,被子也裹得好好的,便转身出去。正打算放下良木旁的锦帐,随手一捞却捞了个空。
广白奇怪的嘟囔着:“帐子呢?”床内的男子身子一僵,考虑着要不要下床点了这丫鬟的穴道。
广白想着不打扰主子休息,明日再问也不迟。便吹熄了油蜡,竟没有多疑的和抬好水的仆人一起出去。
男子在黑暗中等待多时,再也听不到一丝声响后,才翻身下床。
眼前这个女子醒来,必定会引起大乱。如果她把今晚的事情说出去,那么崔府就会有了防范,到时候他再想潜进来也难了。
心里有了打算,他酝酿了一下情绪,拉开床帐,解了女子的穴道。
卫照芩迷茫的睁开眼睛,置身在一片黑暗之中。之前的那翻惊吓心有余悸,她立马警觉的坐起来。正打算下床更衣之后,就去禀报谭管事,身边却冒出了一个冷冷的声音:“这位夫人,想必你也不想让今晚的事情泄露出去吧。”
卫照芩心跳一停,连忙缩回床内,仔细分辨着声音的位置:“你待如何?”她一时也分析不出来这个男子留在这里到底是谋算什么,可有什么能比一个女人的名节更重要呢。一个出身低微的小妾,只会随意被人处死。她不想因为枝外生枝的事情,意外丧命在府里。
“我原本在想,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的。但我并非为了害命,更加不会伤害任何一个人。只要你肯吃下这粒毒药,我便立刻走。待全身而退,就会给你解药。”
面对一个如此轻薄威胁自己的人,她没有任何力量能抗衡,此时再愤怒也终究成了无奈。她未免意气消沉,“这么说,你以后还会出现在这里,如果再发生今晚这样生不如死的事情,你倒不如了结了我。”
“我来意不在此,今晚的事情绝不会再发生。只要你保守秘密,对你我都是好处。”
“像你这种不知廉耻的狂徒的保证我能相信?”这一晚下来,卫照芩杀了他的心都有,说话间不免忿恨难忍。
男子慌忙解释:“夫人切勿动怒,虽是有些灯光,可我在外头见到这处格外萧落,便以为是一般闲置的屋子,这才潜入,等下人婢子走了就留在此处观察。哪知道又看到一桶放好的水,却没有人。我本欲离去,你已……”
若不是脸有易容,恐怕他的脸早就涨成了猪肝色了。
也不知近日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她只想安宁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却不断遇到纷扰她的家伙,连这么个不知来路的狂徒也看不起她落魄的处境。“你已害我至此,休想我放过你!”
“虽说是我冒犯在先,可我对你并无无礼之举,若不是你方才想喊人绝我后路,我也不必触碰到你……”
做出混账事的是他,被无辜牵连的是她,他一男子毫无损失,苦了她日后提心吊胆,梦魇难消。“你莫名其妙潜入我的屋子,屡次轻薄,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道人家还待如何?之所以不杀我,不就是为了不惊动其他人,以便再回府里行动吗!你一早就做好了打算,等我吃了毒药,你的事情也做好了,怎会再冒险进来给我解药?”
男子此时心里真是又悔又无奈,自己一时大意,至犯下大错,毁了别人名节。他的职责所在,而她是有妇之夫,这个责任付不起。“夫人,我是对不住你,你我身份悬殊,只能算是一笔糊涂账了。若是夫人能释怀,我愿意补偿你。”
她如今对这些身外之物无欲无求,只想出府寻求余生长安,又何需什么补偿! 她不再说话,也想不出应对之策。
时间安静了良久,四更声响起。男子打开窗,望着星辰暗淡的夜色,又从怀里掏出了一物事。
“时间不早了,我不宜逗留过久。我在桌上留有一物,夫人若是以后想到了,便取此物到东渝街张古老胭脂铺找我。”
室内再次安静下来,她能听到心脏发出“砰砰”的声响,这一切都来得是多么惊心动魄。
选择告发,名节被毁,别说在崔府,就算是常阳,也再无无立足之地。可她无辜受害,这笔账又该找谁算?该是怨恨世道对女子的不公,还是上天的再叁捉弄?
如果是前世的自己的话,此番恐怕早已昏厥,醒来也是会羞愧欲绝。可到底多活了一些年头,经历了世事,就算难堪至此,也不至于全然崩溃。无论是与崔蕴行提前相遇,还是莫名其妙闯入的男子,前世皆是没有经历过。难道因为她行事改变,而改写了原来的历史轨道?
细思极恐,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接下来的一切都将是无法预料的了。要她走回原路不可能,因为那条路更痛更惨。
一夜无眠,胡思乱想。
不知怎地,到晨曦破晓时,脑子逐渐有点昏沉,身体生冷,和之前生病的感觉无异。
广白在床帐外等候半刻,还是毫无动静,以为睡过了头,便轻唤了声。昨日才跟夫人身边的慧琳嬷嬷通报了主子身体已痊愈,今日恢复请安。
连着叫了几声都没有应答,掀开布幔才看到卫照芩双眼紧闭,眉头紧皱,身子的被子裹得紧紧的。手一探额,再摸四肢,惊觉又发热了,和前几天症状一样,竟是又风寒复发了。
等卫照芩醒来,又是一夜,广白正靠着床沿小憩。
取来纸笔研,卫照芩靠着床沿,吃力的执笔,洗洗描绘。
大半个时辰之后,最后一笔添注,一个面貌清晰的男子浮现在纸上。卫照芩吹了一会,便递给广白,问道:“这纸上的人你可认识?”
饼子一样的大脸,粗黑眉头,墩厚的鼻头,厚嘴唇,这幅五官组合起来,不就是杂役房的曾榕树吗。
“广白,且叫李榕树来看看。”
等广白带来了人到外室,卫照芩稍微一观察,心道差太远了。
“昨晚亥时之后你在何处?”
“回卫姨娘的话,小的昨夜整理杂物房,亥时回房歇息,睡到卯时,就起来洗马厩了。”
“谁能作证?”
李榕树十分纳闷,这卫姨娘咋还管起干活的事来,难不成被冷落到闲着慌。“卫姨娘若是不信,可问房里的众位兄弟。小的一直恪守本分,绝对不敢偷懒啊。”
卫照芩再随意问了几句,便打发了走。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和神态是有迹可寻的,眼前这人就算是模样一样,也绝不是昨晚那人。
看来那人使用的便是江湖上的“易容之术”,他言语之间,似乎并不是十恶不赦的恶徒,至少还留有些许廉耻。若不是为了财色人命,那么他混进崔府,到底是为着什么目的呢?
拿起男子留下的一个木盒子仔细端详,瞧着这尺寸,材质,雕花,不过民间普通的式材。摇了摇没有声响,打开里面果然空无一物。放在鼻端嗅,也不过是普通的楠木。“今日把柜台上的那盒首饰拿出去变卖,顺便……”
“帮我把这个东西拿到东渝街张古老胭脂铺问问是什么来头。”
广白收拾好一应物事,盘点了一遍,最后跟卫照芩告禀了出发。
“等等……”
“需再添置两盆小叶紫檀,替我放在小几那。”
有人能猜到神秘人的身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