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可在他看来时间根本不够长。直到太阳降落了到平面,天空的云比光重,愧树底下的阴影变淡,她才完成最后一笔。
广白雀跃得紧,庄昔翯忍不住走近她的另一边观看。她描绘的确是这番场景,颜色浅淡突出了一股优美的气韵,另外还在画中加了几尾畅游的小鱼。
她感觉她就是这尾鱼,困在华丽的冰湖里,只求夙夜间的存活,不再有朝夕间的情愫,再美也是一座牢笼。
庄昔翯和广白的神情如出一辙的崇拜,“画得真不错。”
泠坠一个下午都没有出现,卫照芩似乎早预料到了,只是有点不懂泠坠单独约她和这个捕快的含义。她隐隐感觉到一些痕迹,却不敢再去深想,有种鸵鸟式的躲避。
“劳烦帮我把这画送给泠坠姑娘吧,替我谢过她的一番心意。”画回赠懂的人,泠坠可能懂了她在深门府邸的寂寞唏嘘,懂她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心境,才能出设置这么美好让她惊叹的场景。
没想到福利又来得这么急促,直接砸在头上,他终于可以拥有属于她的东西了。“我也替泠坠谢过你。”
他下意识的伸出双手去摸那画,右手缠着的绷带瞬间暴露,连忙缩回右手。卫照芩已略到一眼,并未起疑,微颔首,神容无风无波。“告辞。”说完便越过他的身旁。
她的态度从头到尾都很冷淡,和对豆子、泠坠都不同,庄昔翯厚着脸皮叫住。“等下。”
“阁下还有何事?”她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要是再有这么好看的场景,你还会来吗?”
“若是下次泠坠姑娘没有空的话,我还是等她有空再来。”语气淡漠,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去。
庄昔翯失望的叹了口气,怔怔的看着她的背影出神。这意味着,如果再用本身出现的话,一切的事情可能适得其反。明明这张脸在外面招引不少狂蜂浪蝶,可在她这里偏偏没有用处,连个下人牛豆子都不如。
不过他应该庆幸的,至少……她不是以色待人,不是贪图荣华的女子。只要能见到她,那么用什么身份又如何?
这夜又是一轮硕大的明月挂在墨色苍穹中,云散浅浅,繁星点点,院子里凉风阵阵,不时送来竹叶的微腥略甜的气息。卫照芩站在阁楼的窗沿旁欣赏月色,忽传来了几声鸟叫声。
低头一看,发现有个熟悉的人影隐在了桂花树荫下,她迟疑的叫了声:“豆子?”
庄昔翯移步到屋檐下,扬起含满笑意的脸容,一双不大的眸子还是一如既往地有神。“姨娘,是我。”
卫照芩站在高处,四处张望,除了不远处的一片浓密的竹林,再无他人。“你上来,我正好也要找你。”她已经两天没有见过他了,有点担心他的身体。
正待打算下楼开门,眼睛一闪,已不见了他的踪影,她疑惑的张望,却见他的身躯从桂花树的枝桠探出来。“姨娘,麻烦让一让。”
卫照芩往旁边一靠,愣愣的看着他跳了进来。两人相距不到两尺,恰好微风拂至,传来了他身上清淡的香气。
她们很多次的靠近过,豆子总是神清气爽的,真的不像一个窝在杂役房里,浑汗如雨、带着汗臭味的小厮。
她一动不动的与他对视,庄昔翯忍住不伸手抚摸她脸颊的冲动,此情此景,他多想捧着她的娇容,一遍遍的喊着她,“小芩儿……”这个在心底里默念了无数遍的昵称。
淡定的心房不知为何有些悸动,好像是中了那双眸子的毒了吧。卫照芩心乱如麻的往后退,自己是不是寂寞过秋,才轻易的动了妄念。曾以为经历了那一切之后,一定会好好保护自己的心。
“姨娘,怎么了?”庄昔翯不懂她恍然间的失神落魄。
卫照芩回过神,不发一语的走去床头的柜子里,拉开最上面的匣子,取出一个月牙白色的荷包。
庄昔翯站在那里,哪都不敢挪一步,等待她又再走过来。
“豆子,听说你出门看大夫了,你的手现在恢复得怎样了?”
庄昔翯挽着嘴角笑道:“我粗人一个,这点小伤不算得什么,涂点药不过几天就会好了。”
卫照芩把手中的荷包递过去,“外面看大夫,没有一点钱抓不起药,手很重要需得好好调理。这个是我这个月的例银,有点少,可能帮不上多大的忙。”
这是个长方边角菱形的荷包,一条碣色的小绳牵着,绣着黄鹂和几簇石竹梅,不算多精致,胜在够小巧。庄昔翯全程注意力在荷包上,眼前的黄鹂好像要跃出棉布雀动,一如他的心情。她竟然给他送了荷包,这可是意味着郎情妾意的呀。“这个荷包也送给我?”
卫照芩自知不妥,可心想那几锭碎银和铜钱有些散乱,总得找个方便携带的东西装住,不是荷包便是帕子。找了许久才发现这个颜色泛旧的荷包,在她看来不会有有多大意义的。
“嗯,都是些零碎的银子,我本来可以……”不是她不舍得,这已经是她全副身家了,本来那一万两银票没丢的话,她愿意给他五百两好好养病。
庄昔翯欣喜的接过荷包,双手捧着细看,没有注意她剩下的话。
卫照芩想是他每个月就几百文的月钱,此番得了一点小财所以很高兴。那夜见他的手掌青肿、血迹淤黑,也不知道外头的大夫有没有好好帮他治疗。“你的手给我看看。”
庄昔翯伸出绑着厚厚绑带的右手摆动, “你瞧,灵活得很。”
“上过药了吗?”
庄昔翯刚想说实话,想起上次她帮他上药时,抱着她的那一刻,立马装傻改口:“呵呵,还没有。”
“你身上可有带着药?”
庄昔翯还是一副老实人的模样,拍了拍胸口的位置。“带着呢。”
“我帮你上药吧,过来。”
“真是太麻烦您了,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庄昔翯乖乖的跟在她的身后走,两手却往前伸,就在手快要碰到她的纤腰时,在她回头时飞快的缩回去,脸上又是一副纯真无害的表情。
“你也是为了我才受这苦,该是我感谢你才是,药拿出来吧。”
“我是护院,保护你是应当的。”庄昔翯从怀里掏出绸布包着的两瓶药粉和一卷白色绷带,放到桌面,坐了下来。卫照芩摊开绸布,手指触及上面的细软触感,不由得有点惊讶。“这布料倒是和我穿的差不多了,竟被当成破布使用。”
庄昔翯没想到她心这么细,“我捡的好东西。”
卫照芩用剪子剪开第一层的绳结,然后尽量放轻动作去解下缠得厚厚的绷带,最后那一层黏住了,她更加缓慢的一点点去拉开,袒露出一道惊心动魄的深坎伤痕。
有点痛但对于他这种习惯身上各种大伤小伤的密探来说不算什么,他在意的是她难得的温柔,要是能拥有她,把握住她的温柔,那该多好啊。
卫照芩早有心理准备,此时瞧见那道血肉分离的伤口,还是不免心惊,也有些自责。“对不起……”除了歉意她已无法表达更多了,她凝着他的神色,却不见扯脸一分,蹙眉一毫,他只是轻松的,嘴角的笑意始终挂着。
庄昔翯本意没有想过要让她知情,可他只能靠这个来博取她的同情和关注,想着便觉得有些苦涩。“我甘愿的,只要你安然无恙。”
听着这句过于暧昧的话语,卫照芩心口一惊,低下头装作听不见。
屋内一片静默,她面无表情,庄昔翯有点懊恼自己的操之过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