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县主还是这么急躁。
尽管这么多年早已成当家主母,但是性子极难改变,这般难遮掩的清河县主对上温柔贤惠明事理的宁远郡主,如何能胜?
“娘,话是这么说,大伯父没了,留下孤儿寡母,看在祖母眼里可比咱们家惨,她心疼长房,大哥呢,您也知道,从小跟着她长大的,会不会也偏向长房呢?咱们得想个法子先发制人,这样才不会被动,答应不少无理的条件。”
“但是你祖父已经去信给你父亲,就是那个意思啊。”清河县主知道自家男人绝对是世子最好的选择,大侄子苏端今年不过十五岁,是大嫂生的一对龙凤胎,听说已经不怎么习武,全然是习文。
而平章侯是以武起家的,选择自家男人本来就是最好的选择。
苏映真当然很清楚祖父肯定是很满意自家爹的,尤其是爹从不站队各位皇子,但是祖父满意不代表就完全没有波折,甚至于自家继承了爵位还得把长房供着。
她和清河县主道:“祖父是这个意思,那祖母要是劝爹放弃让给大从兄呢?”
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清河县主的婚事不就是这样得来的,她本只是侧妃所出的庶女,也没有亲兄弟,婆婆当初放弃品级地位都比她高的嫡姐,而选择了她,这不也是婆婆作怪吗?
女儿的话让她晚上推醒了正睡的很熟的丈夫苏润,苏润人如其名,人生的非常白皙精致,男生女相,但是脾气也不大好,被夫人推醒就嘀咕道:“还让不让人睡了?柳飞飞,你不睡我还想睡。”
清河县主在外人面前十分凶悍,但是在苏润面前那是柔顺的很,她把女儿映真的话跟丈夫一五一十的说了。
“映真这孩子平日里不管这些的啊,她这么跟你说,可见是真的懂事了。”苏润还是很欣慰的,他从小没得到爱,所以对儿子女儿宠溺非常。
尤其是掌珠映真,真是要星星就恨不得去摘。
清河县主急道:“不是懂不懂事?是她说的这事儿,咱们要怎么应对。老夫人咱们知道她一贯是帮着长房,那也就罢了,咱们的儿子若是也帮长房,那我真是气死了。还有映真说指不定长房会让我们答应什么条件呢?”
苏润也坐了起来,“照顾她们孤儿寡母也实属正常,大哥和我关系虽然也算不上多好,但也不坏,她们会提什么条件呢?”
“难道是映雅的婚事?”
清河县主想,按照她的想法,大嫂担心的不就是子女。
“映雅你不必担心,大姐不是说让她嫁到东平郡王府吗?”
“或者是端儿?”
苏润摇头,“必然不是,明天你把映真喊过来,我问问她。”
翌日早上,映真陪着爹娘进餐,她爹还是那样,不停的把包子夹在她的碗里,生怕她吃不饱,映真不得已道:“爹,女儿吃不了那么多,再吃就成了大胖子了。”
“富态点好,这样看着都贵气。”苏润挤挤眼睛。
映真吐吐舌头:“女儿才不想那么胖呢。”
很好,还是小姑娘的样子,苏润心想。
等吃完饭,他把下人打发出去,映真心道,来了来了。
果然苏润问道:“真真,你昨儿和你娘说的话,还记得吗?”
“爹,女儿记得。”能够得到爹的询问,看来此事也不是没救。
“那你说说你大伯母会让我们答应什么条件?”
苏润单刀直入。
映真知道如果按照前世那么说,她爹绝对不会相信,而且还会把她当异类处理,所以她要换一种方式说。
“爹,女儿最近在看楚武王罚随的故事,您说随国为何都没有挑衅过楚国,却被楚武王灭掉了呢?汉阳诸姬是周王室布置在楚国身边为了防止楚国壮大的,即便他们此时没有动作,但是依旧会被楚国忌惮。”
“就像您现在可能要承袭世子,即便您什么都不做,于她们而言,您都是一个威胁。”
映真挠了挠头:“这是女儿想到的,对不对,我就不知道了。”
苏润惊喜道:“对,怎么不对,你娘一个棒槌倒是养出你一个七窍玲珑心的姑娘了。”他是越发高兴女儿聪明,但是转念一想,聪明的也要嫁人,太悲伤了。
而清河县主则被丈夫脱口而出的棒槌气的半死,把苏润的胳膊都掐紫了。
看到爹娘心里有数,映真就放心了,现在有个心理准备,到时候也不会至于措手不及。至于事情发展到底如何,她也要走一步看一步。
刚回房,便见樱桃进来道:“三姑娘,陈小姐来了。”
陈柳?
她扬眉:“让她进来吧。”
陈柳和记忆里的张牙舞爪不同,此时她身着一身银白小朵菊花青领对襟褙子,鹅蛋脸儿,看起来素雅又好看。
她就是凭着端庄贤淑的外表,骗过了所有人,以至于大哥救了落在水里的她,反而还被她缠上,硬是要嫁,大哥不理会她,要寻觅良人的时候,她知道哪家姑娘她上门去闹,后来实在受不了族里的流言蜚语,大哥都被她逼的不打算成亲了。
祖母周氏劝说几个月,大哥才同意她进门,哪里知道后来父亲中风,她这个做儿媳妇的去侍疾,她主动要上父亲的床,到处说爹扒灰,若非如此,父亲也不会被气死。
这个陈柳,她就先解决她吧!
第4章 设套 设套
“映真妹妹,听闻你身子骨不大舒服,我便过来看看你,没事吧。”
她眼眸里透出浓浓的关心,若是不知道的,还真的以为她多么关心自己呢,现在映真可不是以前那个真的十岁的小姑娘,能够让她骗过去。
故而她脸上带着笑,“陈姐姐这般客气做甚,我不过是坐船久了,有些闷气罢了,倒是姐姐一家,也打算去扶风郡吗?”陈柳原籍滁州,和扶风郡相隔可是很远的。
这就是明知故问了,事实上陈柳一家到底是为了什么去的,苏映真一清二楚,陈父仕途不顺,故而寄希望于女儿身上,这次陈柳祖母陈老夫人带着陈柳和她的一个庶弟,明着说是要去探望丧夫的姨侄女,但实际上是想做成亲事。
无论是苏端还是苏质,能攀上一个就是一个。
苏端是宁远郡主之子,顺安亲王的外甥,再者还是平章侯的嫡长孙,也不是没可能继承侯位,而苏质是陈柳退而求其次的选择,苏质是三品宣尉使嫡长子,其父也有可能继承世子之位,日后前途更是无可限量。
至于为何不选孟家的子弟,一来孟相这一代人丁并不多,也压根轮不到陈老夫人这个庶出的一脉,二来孟相刚被皇上训斥,陈家趋利避害。
倒是这陈柳,作伤心状,“听闻表姑父过世,我们一家也是伤心的很,祖母同我原本是打算回家祭祖,但路上又接到侯夫人的丧信,这才决定去府上吊唁,映真妹妹可一定要节哀呀。”
映真自然不想让她发现她已经知道她的真面目,遂道:“哎,其实妹妹我也愁啊,我从小都是在外边长大的,也没有回去过,还不知道如何和族中人相处呢。正好陈姐姐和我们认识,到时候还可以一伴儿呢。”
这正是陈柳想听到的,她在平章侯府可不认识谁,她祖母的姐姐平章侯的夫人早就过世了,宁远郡主更是和不亲,若非是她祖母写了一封信给那位周氏,她们也不会过来的这么容易,周氏是苏映真的祖母,她和苏映真交好,日后必定能够顺利留在侯府。
她含羞一笑:“我算什么伴儿,只怕妹妹不嫌弃我笨嘴拙舌的就成。”
苏映真也一笑:“瞧姐姐说的什么话,姐姐若是笨嘴拙舌,那我们就是那锯了嘴的葫芦了。只是有一件事,我昨儿听了我母亲说,心神不宁。”
又听映真道:“我兄长年满十五,自长大之后便未曾再和我们一起,我爹娘很是担心。若是娶个嫂嫂,再不亲热,那又如何是好?”
陈柳心里一动,她原来去平章侯府,瞄准的就是那几位,其中苏质是她能够攀上就绝对不放手的,故而听映真这么一说,心就动了。
她照例安慰了映真几句,紧接着回到房中同她祖母陈老夫人说了此事,陈老夫人抚掌而笑:“看来你的机会来了。”
“可是祖母,我要怎么取信于清河县主呢?”
陈老夫人笑而不语。
这边映真又派樱桃出去,樱桃是她的贴身奴婢,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极听从她的话,故而映真一说,她只听不多问。
陈老夫人出手阔绰,毕竟出身于孟家,即便是庶出,嫁妆也是十分可观的,买通几个下人打探消息还是十分容易的,很快她们就了解了,清河县主喜欢吃杏仁糕,最近因为中元节到了,还准备放河灯。
这次映真准备提前解决她,当然不会让她有好果子吃,不仅让她没有好果子吃,还要她自己设圈套自己跳下去。
“娘,中元节,我们一起放点河灯吧。”
清河县主看着女儿:“也好。”
“那女儿让陈家人也一起过来,成吗?”
“你不是说不喜欢陈柳吗?”
“娘您接着看大戏就好了。”
一瞬间,清河县主觉得女儿好像长大了,她很欣慰,又觉得很心酸,她虽然是庶出,但是因为生母颇受眷顾,在府中活的恣意,她也希望女儿和她一样,在闺阁中能够快快乐乐的,显然女儿长大了。
中元节这天,二哥苏瑾过来找他,这是个有点狐狸眼的少年,鼻子被冷风吹红了,映真亲手端了热茶给他:“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船上风大,你就这么跑过来了啊。”
苏瑾笑道:“我是来看看你呀,真真,你还欠着二哥一个荷包呢?”
“呀,我还真的忘记了,赶明儿做了给你就是。”
苏润夫妻宠她归宠她,但是该学的还是学了的,映真五岁就开始拿针线,十岁的她已经会裁荷包会绣花了。
这苏瑾也不是真的为了荷包来的,他就是借个由头来看看妹妹,映真当然知道,又拿了豌豆黄给他,“喏,你最爱的。”
苏瑾放了一块在嘴里,“好吃。”
这么跟小狐狸一样的二哥,现在还跟个小孩儿似的,谁都没想到日后撑起门户的人是他,他现在还一心想着玩儿呢!
“真真,我听王伯说老家管束子弟特别严格,你哥日后要打个盹儿都不成了。”
这厮平时没少装肚子疼骗先生,就连苏映真都被他当作幌子,说是妹妹生病了,所以不去上学,听听,这还是人说的话吗?
映真打趣道:“管严点才好,最好让大哥管着你。”
一听说大哥,苏瑾又有些不忿:“大哥一年也跟爹娘写不了几封信,你还把他挂在嘴边做甚。”比起苏映真来说,苏瑾年纪更大点,人心思又活泛,堪称清河县主的小棉袄,他可是把他爹娘心里的怨气都了解的一清二楚。
“二哥,若是你被放在家中也没准会这样的,大哥从小到大都跟着祖母,祖母是什么样的人,他自然会跟着学,咱们日后回去了,他多跟我们接触就好了。”
看着二哥还是那个爱答不理的样子,映真莞尔一笑:“你该不会怕大哥更得爹娘喜爱就冷落你了吧。”
苏瑾跟炸了毛似的跳起来,“那怎么可能,爹娘喜欢谁那是谁的本事,我为何要怕。”
“好好好,你不怕。”
前世大哥知道自己被人算计选秀不成,替她出气,还被关在祠堂,出嫁后怕自己受委屈,主动替肃王办事,大哥和二哥还有爹娘,是对她最好的人,她要让他们好好的才好。
“二哥,不说这些说,你的花灯做好了吗?若是没有变在我这里拿一个,许个愿呗。”
苏瑾挑挑拣拣哪个个粉红色的,出来丢给小厮就去给清河县主请安了,映真看着直想笑。
到了天黑,女眷们披上大氅,站在一处,陈柳看见她们往这边走过来,心里正高兴呢!这老话怎么说来着,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自然她不是要清河县主以身相许,但是让清河县主欠她这条命,那也够了。
映真却停住了脚步,“娘,就在这里放花灯吧。”
这清河县主是何等身份,虽然尊重陈老夫人是长辈,但是对她也主人心态,“陈老夫人,陈姑娘,过来这边吧。”
陈柳有点紧张,因为她买通了船工在刷桐油的时候专门刷在这一条路上,再者,陈老夫人也出力帮忙,这个计划通的可能性为七八成了。但现在清河县主让她们自己走过来,陈柳冷汗涔涔,生怕自己不小心就掉下去了。
映真放了花灯,看她过来,眯了眯眼,又疑惑道:“陈姐姐怎么走的这般小心翼翼,你们拿灯笼过去替她照照。”
人影一走动,船舱就晃动起来,旁人倒是还好,只是走在鞋底早就被刷了桐油的陈柳和陈老夫人二人,双双被甩入水中,清河县主喊着让人赶紧下去救人,又听刘姨娘“咦”了一声,“县主,这里怎么有人刷的桐油……”
这就是故意的了。
苏映真连忙俯身在清河县主耳语,清河县主跺了跺脚:“贱人,还敢算计我!简直是找不自在。”
秋天的永定河上虽然未曾结冰,但晚上的水寒凉刺骨,即便陈柳水性不错,但是抛出去容易,爬上来难,她还得拉着祖母,越发沉重。
“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