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嵘脱光了站在镜前,傅清洗的又是冷水澡,镜面没有水雾。和上辈子比起来,现在的巫嵘刚过了十八岁生日,还算少年。可能收复蛊种的缘故,他身上的肌肉并不算明显,肩宽腰细,更像是游泳练出来的流线型身材,皮肤泛着冷白光泽,细密水雾一打,更似玉雕成一般,没有半点瑕疵。
巫嵘看不出来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同的,想了想,他闭上右眼,单睁开左眼鬼瞳。
巫嵘:……
鬼眼中的景象让巫嵘震惊僵硬在原地。
只见浴室中零零散散飘着金色光点,就像一个个小太阳。鬼眼能透过事物表象看到本质,睁开鬼眼后的巫嵘能轻易分辨阴气与阳气。
但寻常人的阳气也就是身上三把火,哪会有像傅清这种阳气多到外溢的!
想起昨夜感知到的阳气阴气纠缠,巫嵘神情一凛,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
……
长久的沉默。
巫嵘发现自己全身都泛着淡淡的金光,到处是阳气来过的痕迹!
他从没想过这东西竟然还能被鬼眼看出来,要是没傅清提醒,就这么上街,这不就,这不就跟裸奔一个性质吗!
比裸奔还要社会性死亡!
板着脸,巫嵘把淋浴全都转向冷的方向,开到最大,面无表情洗起澡来。
这一洗就是半个多小时,巫嵘从没洗过这么长时间的澡,水属阴性,但这些阳气简直像黏在了巫嵘身上,清理起来麻烦的很,到处都是。巫嵘睁着鬼眼搓洗半天,到最后用大鬼寄生阴气更重的左臂才终于把绝大多数阳气都洗干净。
洗到最后关上淋浴的时候巫嵘都如释重负松了口气,穿着酒店干净睡衣出去。
一到客厅就看到白牯,苏小米和黄毛老老实实坐在一侧沙发上,对面坐着正擦拭桃木剑的傅清。有血契感应在,巫嵘知道十分钟前他们就已经到了。原本想问傅清有没有什么亲人的巫嵘暂时收住话,现在时机不好。
毕竟涉及到傅清家事和大鬼,还是等独处时再说。
“嵘哥,你的衣服我带来了!”
黄毛见了他简直跟贫苦人民见到解放军似的,连蹦带窜到巫嵘身边:“今早上周瑾打电话过来,说是能提前带咱们去赌石大会现场看。你手机打不通,就打到我这里来了。”
“嗯。”
巫嵘应了声,换好衣服出来,从傅清身边经过时一扫眼,正看到他还没收回去的桃木剑。
“裂痕?”
浅淡水红的木剑上刻着北斗七星,在七星连线中央有道非常醒目的裂口。巫嵘俯身去看,他对桃木剑没什么研究,只觉得多了那道裂痕后,这柄木剑的‘气势’弱了不少。
“一转雷击桃木,受不了我现在的正阳火。”
傅清神情没有太多变化,收起木剑。
“走吧。”
距离赌石大会正式开始还有两天,但现在那些被周家特邀而来,身份地位实力最高的十几人有提前赏石的特权,巫嵘等人七点到了赌石大会的现场,大大小小的石块分置三个厂区。难以想象财大气粗的周家竟是在看起来有些简陋的半露天场合举办赌石大会,但翡翠这种石头就要在自然光下才好挑选。
“这‘早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说的还挺对。”
黄毛单手抱着小黄鼠狼,空着的手抖了抖微湿的上衣,从傅清那里刚出门,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就阴云密布,开始下淅淅沥沥的小雨。雨丝不算密,几人也没大伞,在工作人员那里确认身份,兑换了进入证。
原本巫嵘是没资格现在进来,要等两天后大会正式开始。但工作人员笑吟吟有礼,恭敬表明巫嵘身为周公子的朋友,周家尊贵的客人,享有的待遇自然会提升。
巫嵘和白牯等人得到的不仅有进入证,还有一张演唱会的门票。
“周天王要在揭阳办演唱会?这事怎么没上头条啊。”
进入会场还需要几重检查,黄毛百无聊赖看黑底银边,颇为高雅精致的门票。
“嘿,表弟,今天你怎么有不说话啊。”
异常沉默走神的白牯完全没听到黄毛说话似的,幽魂般顺着检查队伍往前,时不时神情复杂望向不远处提前进入会场的巫嵘傅清。
被忽略的黄毛不满“嘿”了声,兴冲冲就要上去拍白牯肩膀,被苏小米眼疾手快一把拽住:“私人演唱会,这是私人演唱会。就专门给养鬼人他们准备的那种。”
“鬼养时间越长越容易反噬,想平息的话光靠网络听歌不管用,最好还是听现场。”
苏小米曾经跟随流动鬼市去过许多安全区,自小混迹在形形色色养鬼人中,对这些东西比半路出家的黄毛更懂。
“周天王年纪轻轻就是a级歌者,能完美平息恶鬼反噬,也能安抚厉鬼。这可是了不得的天赋,完全不亚于白天后。说实话周家声望能有这么大,周信鸿发迹前有老婆唱歌,发迹后又儿子唱歌,这简直就是聚宝盆生摇钱树,钱越生越多啊。”
毕竟求生欲是人类生物本能,市场上那些能平息反噬的灵物远比召唤鬼怪的鬼物昂贵。而歌者,灵媒这类能平息反噬的能力者,比寻常养鬼人更容易招揽下属,成立组织。
“嘶……反噬。”
听到这,黄毛脸上掠过一抹担忧,压低声音:“嵘哥养的那头,要是万一反噬了,周天王能压制下来不?”
悬。
到现在苏小米都看不出血衣大鬼是什么等级,他哥解封后实力如果升到巅峰,差不多能比厉鬼更强一重。但那头血衣大鬼的血腥煞气如此浓重……
苏小米打了个哆嗦,不敢再往下想,安慰黄毛,同时安慰自己道:“有傅道长在,不会出事的。”
“也对。”
想起鬼域那日和阴风旋涡抗衡,燃烧天际的熊熊火焰,黄毛安心下来。和苏小米一起通过检查,进入大会现场。而这时,停留在入口处等待的巫嵘傅清也遇到了熟人。
“阿弥陀佛,巫施主,傅道长,许久不见。”
穿着灰色僧衣的慧心合起手掌,一板一眼行礼。小和尚望了望左右,同巫嵘正色道:“巫施主,师父托我送来一页他亲手抄写的佛经,对驯服除秽宝珠有妙用。还请施主随我来。”
看慧心略显焦急的神色,巫嵘知道估计和笔架山发现的膝骨铃有关。他直接应下,从黄毛那里将小黄鼠狼抱过来。巫嵘转身时正背对慧心,只听小和尚惊疑一声。
“巫施主,你后颈上那是什么?”
第70章
有什么?
巫嵘下意识摸上后颈,除了略长的碎发外没什么异样,他也没觉出异常。颈后一热,是傅清掌心的温度,骤然接触得巫嵘条件反射想避开,但想起慧心的话又生生停住。
“我脖子上有什么?”
傅清开口:“我的阳气。”
顿了顿,他又道:“还有花。”
花?
“一朵莲花。”
慧心补充道。
巫嵘没长后眼,看不清脖子后面有什么。傅清慧心这么又说不清楚。入口处人来人往,他们这一行人的停留已经引起了旁人的注意。慧心忧心忡忡带他们去最近的贵宾休息室,关门锁好后他让巫嵘坐下,仔细观察了好一阵,终于确定道:“对,是一朵十八瓣莲花。”
“莲花?嵘哥没在脖子后面纹过身啊?”
黄毛疑惑声中巫嵘冷静掏出块镜子碎片,正是当初在444号天坑女厕打碎镜子后获得的鬼物。巫嵘这次出门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带上,准备到揭阳这边卖了凑钱买翡翠。现在还一件都没卖出去。
鬼物一拿出来就该复苏,但镜片中的鬼怪等级太低,顶多算有点怨气的幽魂。巫嵘压制下她出不来,但镜片毕竟染了邪气,就和那些特制能拍鬼的摄影镜头一样,能映射阴阳。慧心让开,巫嵘拿着破碎镜片一照,终于看到了自己后颈上有什么。
先是星星点点金色,亮片金箔碎片般黏在他皮肤上,这是没洗净的残存阳气,此刻它们全都聚集在巫嵘脖后,似乎在压制着皮肤下某些蠢蠢欲动的事物。
和慧心说的一样,那是一朵淡红色盛开的莲花,不过五毛硬币那么大。纹路模糊,不仔细看的话还以为是胎记。没有花茎花叶,只有盛开的莲。
“阿弥陀佛,幸好傅道长的阳气压制住了血莲,让它不能继续变化。”
每个人的气息都是独一无二的,在常人看来都是阴气阳气,但慧心这样的灵童就能看出阳气归属。虽然慧心这样说,但他紧皱的眉头仍旧没有松开,依次又检查了黄毛等人的后颈,最后在白牯的颈后也发现了莲花纹。只不过他的莲纹除了盛开的十八瓣主花外,还又长出了一支新的花苞。
“密莲法会?”
虽是问句,但巫嵘语气几近肯定:“昨晚我收到了赏莲大会的请柬。”
巫嵘不确定血莲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如果真是密莲法会那晚动手,他和白牯双双中招。但不说巫嵘体内有大鬼,就说当晚他几乎被傅清裹了浑身阳气,这花纹不痛不痒,就没有半点反应?
“莲花在佛教中是一种特殊又常见的象征物,小僧初具罗汉法相,所以对此更敏锐。”
慧心解释道:“巫施主和白施主暂且放心,你们颈后的花纹并没有毒性,也不带阴阳两性,它更像是一种目前无害的标记,只要见到莲母就能解开。”
“‘愿生西方净土,九品莲花为父母’,世人多以莲花喻佛,崇尚莲花从古印度便开始,藏王赤松德赞邀莲花生大士入藏弘法,在西藏建立了供藏僧修行的显密经院和密宗道场,是藏传佛教初建时的重要人物。莲花在藏密中也有许多含义,但和莲花有关的就不会立刻要人命。”
密宗有许多有关莲花的图腾,瓣数不同代表的含义也不同。大多数都是四瓣莲花,或是四的倍数,因为《大正藏》上讲莲花有四德,一香二净,三柔软四可爱。十八瓣莲花代表的意义更为特殊。
“佛讲阿鼻地狱,有八热,八寒,游增,孤独,总共十八层。陷入十八层地狱者永生受苦,无有间断,所谓无间地狱。而人于痛苦磨练中最易悟道成佛,届时佛祖就会降下十八瓣法莲,每瓣对应一重地狱,瓣瓣妙法莲华,带成佛者脱离无边苦海,荣登极乐。”
说到最后一个词,慧心皱起眉头,雪玉白净的脸上浮出两团晕红,气呼呼道:“但现在许多打着密宗旗号的组织不懂佛法,不讲慈悲,就知道享极乐!”
“巫嵘,如果你收到的是十八瓣铜莲,那这次赏莲大会的主题就是,就是,双修法会。”
说到最后这个词时小和尚的脸彻底红了,磕磕巴巴:“莲母就是他们专心培养的少年少女,莲纹能让你更好补充阴阳……总之污秽荒唐至极!”
“也就是说目前它是无害的?”
白牯凝眸询问,语气冷凝。慧心小小年纪就非常慎重,这里没有趁手的工具,他没有妄下结论:“来揭阳之前师父同我讲过些密莲法会的事情,密莲法会分为四部,青莲部,红莲部,黄莲部,白莲部,其上又有更高层的无量法会。坐镇揭阳的翡大法王掌青莲部,部下莲纹应当是青色的。”
“青莲属阳,部众中多是男性,修炼时取阴补阳。红莲则数阴,部种中多是女性,取阳补阴。但你们俩都是男性,不应该……”
白牯巫嵘对视一眼,苗疆养蛊的男人没几个阳气重的,巫嵘身体里有大鬼和蛊种,是阴中之阴。白牯也跟他半斤八两,他虽然不算真正蛊汉,但体内流淌的大巫血脉也让白牯面若好女,皮肤跟巫嵘一般白,女性中罕见的纯阴体质都不一定有这俩人阴。
怪不得傅清的阳气碎片向花纹靠拢,它本身就是将人体质调整到更容易吸纳阳气的状态,最易在阴性体质扎根生长。
但昨晚巫嵘太‘阳’了,花没长起来。对比应当是同时被下手的白牯已经又多长出来了一个花苞。
“对密莲法会而言,这种‘邀请’手段伤及不到身体,算是最平和的一种……倒是不太像他们的风格。”
慧心疑惑沉思:“只要有足够阳气补充,花纹就不会再向下蔓延。等离开揭阳,远离莲母,不久后它就会自动消失。但是莲种只能人为种下,你们身边有密莲法会的人!”
“操他妈的密莲法会。”
黄毛气到一脚踹到墙上,担心扒着情况更严重的白牯后脖颈看,又急又气:“竟然敢耍阴招,干死他们!”
“密莲法会最近行动太张扬了,和以完全不一样,有种广撒网的感觉。”
苏小米分析:“我听说青莲部和红莲部分据两广,经常发生互抢对方部众为奴的事情发生,关系很不好才对。有翡大法王坐守揭阳,红莲部不该来。如果他们到来,那说明揭阳肯定会有更重要的,值得他们摒弃前嫌合作的事情发生。但这两股势力就不可能坚如铁桶,肯定有破绽。”
“只有掌握更多信息,才能抢占先机。”
白牯冷声道,没有再多说,望向巫嵘。
傅清自始至终没说话,他不停摩挲巫嵘后颈莲纹,眼神越发冰冷,杀意浮动。
“啊,啊?等等,你们不会准备去赏莲大会吧!”
慧心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没跟上他们飞跳的思路,大惊失色劝说:“别冲动啊,现在的揭阳就像个脏水坑,密莲法会最脏,别往里面跳啊!”
这些人全都以巫嵘为核心,当巫嵘开口时所有目光都向他汇聚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