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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裴献卿知道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孩子,时常怕自己身上邋遢会脏了她的衣裳,但傅恩锦没有那个意识,总是一看见他便要扑进他的怀里,奶声奶气的喊他“漂亮哥哥”。
  他每天都带着傅恩锦在城里闲逛,其实更多时候也不说话,只是陪在她身边。
  傅恩锦喜欢牵着他,后来尤不满足了,便老是要他抱,好在裴献卿在京都有思甜和思绣两个妹妹,抱起来也还算熟练。
  于是那段时日里,秦北城里的百姓就总是能见着一个小乞丐,怀里抱着个娇娇软软的奶娃娃,身后跟着一群嬷嬷丫鬟,在大街上招摇而过。
  这自然是赚足了大家的目光,那时候裴献卿还小,远没有现在这般的定力,有些不自在,怀里的小团子却毫无所觉,指挥着他去这儿去那儿。
  彼时傅恩锦年纪小,喜欢一个人的方式就是把自己觉得好看的好玩的好吃的东西都分享给他。
  是以她每次去找裴献卿都会给他带东西,府里的果子甜点,自己的小鼓,连喜欢的发夹都要带给他,更有甚者,她还想给他夹上。
  也是得亏那时候他的头发乱糟糟的,小姑娘试了两次没成,直接放弃了。
  而每次去街上玩,傅恩锦买什么吃的都要给他一份,他会省一些带回去给捡到他的老乞丐,那是他那段时日里过的最好的几天。
  想到这些,裴献卿的眼神越发的温柔起来。
  傅恩锦靠近了些,想让他将那段日子都细细说给她听,裴献卿便轻声慢语的挑了些有趣的跟她说,直听的傅恩锦啧啧称奇。
  “原来我小时候是这个样子啊。”傅恩锦歪着头嘀咕了一句,又忍不住问,“将军,你是不是更喜欢小时候的我啊?”
  裴献卿摸了摸她的头,顺便看看她一头长发干没干,柔声哄着她:“不管是什么时候的你我都喜欢,未来也是。”
  听他这么说,傅恩锦抿唇笑了,心里有些满足。
  待到时辰差不多了,裴献卿便催着她睡觉了,傅恩锦却把那段往事当故事听得有些入迷,舍不得睡。
  裴献卿无奈,只能耐心的哄:“日后绾绾若还想听,我便每晚都跟绾绾说,只是现下时辰不早了,你要睡了。”
  傅恩锦想着,也对,来日方长嘛,她还可以听将军讲好多好多过去的事呢,不急于这一时。
  于是点了点头,与第一次一样,让裴献卿去窗边待着,她轻手轻脚脱了中衣躺到了被子里。
  裴献卿这次没有等小姑娘睡着,便送了她一个温柔的晚安吻。
  傅恩锦闭了闭眼睛,却又拉住他的袖子,眼巴巴看着他:“将军今天不等我睡着再走了么?”
  原本裴献卿还想着回去处理些公务,看见小姑娘的神情便又不忍心拒绝了,所幸在她的床边坐下来:“好,等你睡着我再走。”
  傅恩锦满足了,闭上眼睛没过多久便睡着了。
  也不知是不是晚上听了将军讲那些故事,当晚她便好像做了梦,她好像回到了秦北,梦里的裴献卿如他所说的,衣服有些脏,头发也乱糟糟的,一个小乞丐的模样。
  与现在的他,简直是天差地别。
  人人都以为他是天之骄子,是天赋异禀的奇才,但没人知道他背后的过去也有不为人知的苦楚。
  傅恩锦在梦里都觉得心疼了,醒来之后便在心里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对将军更好一些。
  *
  那日季氏跟傅恩锦说了宁怀珠的嫁妆没两日,她的表舅一家便抵京了。
  傅恩锦听到前院递来的消息,连忙带着两个丫鬟去迎。
  到了前院,只见着傅阁老亲自将一个身材欣长高大的男人请进了院子里,傅府三房的人都到了,大家正笑着边走边聊。
  男人身后还跟了一个美妇人,旁边带着两位娇俏的小姑娘。
  傅恩锦了然,想来这就是表舅和表舅母了。
  她娘亲跟她说,小时候她去秦北时表舅还未成亲,她自是不认识这位表舅母的,就连表舅,如今她都有些不记得是什么样了。
  于是傅恩锦便仔细朝那个男人看去。
  男人已至中年,但周身有掩不住的谪仙气质,看起来朗月清风的,即便这个年纪,也可以称得上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叔叔。
  那男人瞧见了傅恩锦,面上露出和善的笑意,朝她招了招手,笑道:“是绾绾么?”
  傅恩锦提着裙子小跑过去,停在了她娘的身边,腼腆的叫了一声“表舅好”。
  男人笑了一下,又道:“绾绾还记得表舅呢?”
  傅恩锦听后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不,她不记得了……
  好在季氏知道她,站出来替她解了围:“她哪还记得,那时候年纪尚小,秦北的事情都差不多要忘光了,前几日听说表哥你要来,还找我问起呢。”
  表舅笑的更大声了,连表舅母脸上也有温柔的笑意,于是一府人就这么其乐融融的边说话边进了屋子。
  季氏又给傅恩锦一一介绍了她的表舅母和两个表妹,傅恩锦都笑着打了招呼,突然想起来还没有问娘亲表舅的名字。
  还没等她小声问出口,那边傅阁老已经开口了:“叶先生此次上京,一路辛苦了,府上中午备了酒席,略尽地主之谊。”
  傅恩锦惊了一下,表舅姓叶?
  只见她那谪仙般的表舅笑着摆了摆手:“我们此次也算是作为娘家人特意来京都送绾绾出嫁的,哪有什么辛苦。”
  几人寒暄了两句,叶先生便让家中的下人拿了一个锦盒上来,看着傅恩锦道:“绾绾,表舅这次来只给你带了一样添妆,但想来应该分量足够了。”
  傅府的人都是一早便知道了这位叶先生的身份,是以都不太意外,只有傅恩锦有些好奇的打开了锦盒,只见里面放着一件衣裳。
  白色缎面做底,用金丝银线绣了纹样,上面辅以雀翎,傅恩锦不知如何形容,只觉得一见着衣裳便觉美轮美奂,不自觉就要溢出赞叹。
  这件衣裳不管是用料还是针脚都是她从未见过的,她忽然想起近日里京都都在传宁怀珠的嫁妆里有一件是秦北叶家亲制的裙衫。
  她又看了眼锦盒里的衣裳,难道表舅……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只听表舅道:“表妹在去年年底绾绾定下亲后便给我们来了书信,府上老夫人在她幼时便很是喜欢她,是以得了消息便吩咐下去,让府中的姑娘们亲制了这件裙衫给绾绾添妆,你的两个表妹也参与了的。绾绾说起来也能算是半个我们叶家的女孩儿,嫁妆自然是要体面的。”
  如此说来,表舅当真是秦北叶家本家的人了。
  不知怎么的,傅恩锦都来不及惊叹,脑海里先蹦出来的便是宁怀珠气歪了的嘴脸,差点要没忍住笑出声。
  心里当真是莫名有些心疼宁怀珠了,她真的不是有意想抢她的风头……
  傅府得了这么贵重的添妆,自然是心里感激的,这份嫁妆当真是足够傅恩锦艳冠京都了。
  将远道而来的表舅一家安排去了蘅芜院,傅恩锦又拉着傅恩妍去跟两个表妹叙话了。
  小姑娘们初识总是会有些拘谨的,但话说着说着便热络了,四个人也聊的挺愉快。
  而傅尚书夫妇则在自己的院里又单独招待了叶清澜和他的夫人慕容氏。
  叶清澜是叶家本家的嫡子,叶家与季氏的娘亲又有些亲戚关系,是以虽然隔得远,但季氏与叶家的关系一直是不错的。
  四人絮絮说着话,季氏想到前几日傅恩锦问起的宁安侯府嫁妆的事,便提了一嘴:“表哥初到京都想来应该还没听说,近日里京都有传闻说另一个府上要出嫁的女孩儿也得了一件叶家亲制的裙衫。”
  叶清澜一听,没怎么想便摇了摇头道:“不可能,叶家自给已逝的皇后娘娘亲制了嫁衣后便再不为外人制衫,这次我带来的是近些年的头一件,那个府上的多半为仿品。”
  叶家名声如此之大,想仿的人自然很多,但即便是有样本参考也是仿不到精髓的,只要将真品摆出来,便立刻高下立判。
  而且叶清澜带给傅恩锦的这件嫁妆,上头的孔雀翎是叶家私养的孔雀,尾羽颜色与普通孔雀有些区别,镶嵌在裙衫上的手法也是叶家前几年才研究出来的。
  这是绝不会外传的。
  季氏点了点头:“我虽然也觉着可能不是真品,但京里传的厉害,连绾绾都听了两耳朵。只是这到底是别人府上的私事,未窥全貌之前我也不好下定论。”
  叶清澜笑笑:“表妹无需担心,我人便在这,假的始终真不了。”
  只是不知怎么的,叶家人来京实在低调,进城后便直接奔着傅府去了,可过了几日,京都也还是传出了消息。
  本就因为宁安侯府嫁妆的事情而在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百姓们,马上将这件事情推向了一个高潮。
  这两府就像死磕上了一样,这个府上你刚惊艳还没几日,那个府上定要出个比之前更惊艳的消息,京都里一众喜欢八卦的人,这些日子话头子简直没有闲下来过。
  又是那间茶馆里,大家边嗑瓜子边聊着这叶家怎么突然就派人去了傅府的事。
  早些时候说起秦北叶家和傅府有渊源的那个人,这次兴致可谓是十分高昂,忍不住炫耀:“我就说吧,这两家就是有渊源!你还说怎么没见叶家给傅府也添个妆,我觉着这次他们就是来送嫁的,搞不好还真添了呢?”
  那个被怼了的人摸了摸鼻子:“当时叶家也还没来京,我怎么知道这么多,现如今最尴尬的应该是宁安侯府了吧?”
  “谁说不是呢,本以为得了一件叶家亲制的衣裳就已经够牛了,没想到傅府还有叶家的人亲自到了府上。这宁安侯府和傅府好像自下聘开始就比较了起来,搞不好是暗自较着劲儿呢。”
  当然也还是有人会不赞同的:“你们都没有亲眼瞧见叶家的人去傅府,这就说的跟真的似的了,就算叶家的人去了傅府,若是添的别的,我觉得也没有宁安侯府那件亲制的衣裳厉害,那可是贵淳皇后去世后叶家给外人制的第一件衣裳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渐渐便分成了两派,有站傅府的,也有站宁安侯府,竟然隐隐有了些到时候两家的女儿出嫁了,要比比谁的派头更足的气势。
  而宁安侯府里,宁怀珠却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一来是因为叶家刚到京都确实没两日,二来则是由于她近些日子忙着跟她的小姐妹们炫耀自己那件金贵的嫁妆,对外头的流言倒是少留意了,毕竟谁能想到都这样了她还能被傅恩锦抢过风头呢?
  这日,宁怀珠又约了小姐妹来府上叙话,要给她们看自己这件如今举世无双的嫁妆。
  其实京都上层的千金们只有这么些个人,大家平日里多少都会互通有无,是以宁怀珠得了这么件宝贝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但架不住她爱炫耀,总喜欢邀人去她府上看,到了今日都不知第几波了。
  但这次来的几位小姐,显然神情有些微妙。
  宁怀珠没有注意,照着之前的样儿先带她们去了院子里叙闲话。
  只是这说了没两句,有一位小姐便欲言又止了好几次,宁怀珠这次终于注意到了,疑惑的问:“怎么了?你怎么这个神情?”
  那位小姐便道:“今日我来时经过了何记的铺子,本来是打算让丫鬟去买些糕点的,却听见旁的人说起一件事。”
  另外几位小姐显然都知道她要说什么了,但宁怀珠还一头雾水:“什么事?”
  “京都里这几日都在传,说秦北叶家的人来了京都,住到了傅府里去了,说是要给傅恩锦送嫁。”
  宁怀珠想也不想,下意识脱口而出:“不可能!”
  几个小姐妹见她这般反应,也想将话头缓和下来,便道:“也没人亲自瞧见,就是大家在这么传着,我们想着珠珠你都得了叶家亲制的衣裳了,这消息定然是假的。”
  虽然几人这么安抚着她,宁怀珠心里却有些隐隐不安起来。
  她心不在焉的聊了两句,像是迫切的想证明什么,没再多说便将几人带去了放着锦盒的里屋。
  大家自然也是想见一见她说的神乎其神的这件衣裳的,便纷纷凑了过去。
  宁怀珠打开锦盒,里面躺着那件白色裙衫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件裙衫确实是好看的,光是香雪段便已经足够让人惊叹了,毕竟除了叶家本家的姑娘,如今只有贵妃娘娘用上了这种缎子。
  宁怀珠现如今可是京都里头一份。
  但这并不是这件裙衫最值钱的地方,叶家的绣法才是不外传的秘技,精妙绝伦,堪称美轮美奂,叶家制出来的衣裳,只一眼,便能让人惊叹。
  只是现如今京都里也没人见过叶家亲自封绣的针法到底是如何的,见着宁怀珠的这间裙衫自然是夸到了天上去。
  听见小姐妹们都纷纷表示惊艳,宁怀珠这才安了安心。
  即便叶家和傅府真有渊源,但她这一件可是京都头一份的嫁妆,定无人能比得过。
  只不过她心里虽然是这么想,却还是在送走了小姐妹们后去找了侯夫人马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