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爱,很执着,又很克制。
宝宝闭上嘴,径直朝校医院走去,果不其然,宿管奶奶就在那个军装男人遥望的那间房间里面。
在宝宝赶到的时候,正好有两个女生从病房里出来,她们和宝宝是同一栋宿舍楼的,知道宿管奶奶生病后,特地过来探望。
当初徐林氏以留下来当宿管为条件同意拆迁,但这三年来,她切切实实完成了宿管的工作,并且让每一个进出宿舍的女生都感受到了长辈的关怀和慈爱。
“宝宝,你来啦。”
看到宝宝过来,老太太笑的可开心了,连忙冲着她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宝宝注意到,自己之前给老太太画的那副画,就挂在她的床头,只要一抬手,就能把画像取下来,捧在胸前小心揣摸那张面孔。
“你这孩子胆子真是太大了,怎么能够因为做噩梦,就把厕所的墙给砸了呢,如果不是误打误撞真的找到一具尸体,恐怕学校早就给你记大过处分了。”
徐林氏握着宝宝的手,温柔又不失严厉地责怪道。
“奶奶,其实不是梦,我从小就能看见很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墙里面的人,是我看到的。”
在进门之前,她特地找到了校医院的大夫询问了宿管奶奶的情况,对方说了,老太太的各项器官已经开始衰竭,她本人拒绝去大医院做杯水车薪的救治,他们估摸着,老太太也就这几个月的寿命了。
之前一直有点犹豫的宝宝,终于做下决定,她不能让老太太抱着遗憾离开。
“包括这幅画,其实我并不完全是按照你的描述画出了画里的人,而是我见过他,好几次,就在我们学校里面。”
宝宝指着老太太身边的那副画像,认真地说道。
“你、你说什么?”
徐林氏的脑袋一时间有些糊涂,好像听不懂人话了。
“你说……你见过他……”
不自觉的,她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宝宝能够感受到老太太握着她的双手开始用力,抓的她有些疼了。
“嗯,他穿着老式军装,看上去十八九岁的样子,模样和画像中一样。”
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刚刚我走到校医院的时候,还看到他站在校医院外面,就看着这扇窗户。”
“十八九岁、十八九岁……”
老太太松开握着她的双手,掩面啜泣。
那年他走的时候,正好过完十七岁的生日,十八九岁,十八九岁……
原来在她还在憧憬着两人的未来时,他们就已经没有以后了。
“我想见他,你能让我见见他吗?”
徐林氏哀求地看着宝宝,“我就想见他一面,为了这一面,我等了六十一年了。”
她想过对方可能已经死了,也想过对方或许还活着,在世界上的另一个角落,唯独没想过,对方原来一直以另一种方式,陪伴在她身边。
“我可以试试。”
当初她也成功的让蒋惠玲见到了令令,宝宝想试一试,看看能不能让这对痴守了对方六十多年的老人,见到彼此。
老太太又哭又笑,央求宝宝替她倒了一盆水,她洗了洗脸,又用梳子蘸水,梳了梳头发,她甚至还小心翼翼地从病房柜子里拿出了一个首饰盒,颤巍巍地从里面拿出一副翡翠耳环和一个金镯子戴上。
她老了……
看着镜子里已经收拾的十分干净整齐的自己,老太太忽然有些胆怯了,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漂亮的小姑娘了,而他好像还是曾经的模样。
现在的自己和他站在一块,就像是孙子和奶奶了。
可是再怎么嫌弃自己,老太太也想再见他一面。
宝宝来到楼下的时候,那个青年军人还站在原地。
“奶奶想见你,我可以帮你们。”
路过的人当宝宝是剧社团的,在对着空气练台词,还好奇地看了一眼。
青年军人已经猜到宝宝能够看见他,却没有想过,宝宝有能力让未婚妻也看见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一开始的时候,他很激动,日夜陪伴在未婚妻的身边,看着她苦苦等着自己回来,甚至还想告诉她,别等了,找一个能够善待她的男人嫁了吧。
但是日子一场,他发现原本身子骨还算健康的未婚妻开始频繁生病,身体肉眼可见虚弱下来,他突然意识到,或许自己不能离她太近。
从那以后,他只敢远远的看着她,日日夜夜隔着一堵墙,心痛地听着她的啜泣声。
快六十年了,他看着她从原本年轻漂亮的女孩,变成现在这个苍老和善的老妇人,看着她笑着、哭着,独自撑过这六十年的风风雨雨。
他真想告诉她,别等了,他回不来了。
“谢谢你。”
他没有想过,她终于能够看到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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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带着青年军人走进病房,老太太知道自己的爱人就在边上,她变得有些羞涩,也有些激动。
宝宝握住老太太的手,闭上眼睛,将一部分能力输送到老太太的身上。
渐渐的,老太太能够看见了,她的眼泪簌簌地从眼眶中汹涌而下。
宝宝松手,悄悄走了出去,帮他们把门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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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在走廊两侧的座椅上,听不到里面的谈话。
等放假回家后,她要在老道留下来的典籍上记录一笔,原来让鬼怪留在阳世间的执念除了怨憎恶,还有极致的爱。
这种执念纯粹坦荡,怪不得她一开始见到那个军装青年的时候,从来没有将对方往鬼物方向猜想。
约莫过了一个半小时,宝宝听到了老太太呼唤她的声音,等她进去的时候,军装青年已经不在了。
“谢谢你,谢谢你。”
老太太连连道谢,或许是六十多年的执念一朝消弭,老太太的脸色看上去红润了许多,眼角眉梢都带着春意。
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岁了。
“那一年他走的时候跟我说,等来年院子里那一棵银杏树叶黄了,他就回来娶我,我等了一年又一年,都没能等到他回来,很多人都劝我别等了,包括我的父母,他们都说,他可能死了,也可能在外面重新找了革命伴侣,我不相信,于是我离开了自己家,来到了他家,代替他奉养双亲,从那以后,我就成了徐林氏。”
原来老太太和他是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两人就住在一条胡同里,父母双方还是朋友,因为两个孩子感情好,干脆替他们定下亲事,只等她十六岁那年成亲。
可是前方的局势越来越糟糕,战争的恐慌蔓延到了他们这儿,青年一腔热血,他念过书,上的是军校,国难当头,义无反顾地选择参军报国。
离开的时候,青年告诉她,等他三年,如果三年后他没有回来,就别再等了。
但是三年哪够啊,为了那一个承诺,徐林氏等了一个又一个三年。
“那些人都替我不值,觉得我这一生白活了,确实,我这一生有很多后悔的事情,但那绝对不是没有成亲,没有孩子,而是后悔年轻时太过气盛,忤逆了父母,让他们为我操心难过了半辈子。”
徐林氏擦了擦眼泪,“我等了他六十一年,他守了我五十九年,再也没有比我更幸福的女人了,我这一生,值!真的值了!”
一直到宝宝离开的时候,老太太的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容,恍若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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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远,你恨我吗?”
看守所里,蒋英隔着玻璃看着对面的青年 ,泪流满面。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让她离开你,不要耽误你的前程,是她太过分了,一直骂我,我才生气杀了她,我们三年夫妻,求求你不要因为她恨我好吗?”
即便这个时候,蒋英心里最重要的还是这个丈夫,即便她知道,她的父亲因为她被调查审核,现在整个蒋家都因为出了她这么个杀人犯抬不起头来。
包括她自己,不日就要被审判,因为罪行恶劣,极有可能被判长期监禁甚至死刑。
可她最在意的,还是自己的丈夫会不会恨她。
“我怎么可能不恨你。”
对面的男人却显得有些绝情,他的眼里充满了憎恶,但仔细一看,好像又有些不忍。
蒋英和他生活了三年,自觉很了解男人的每一个表情,当她看到那一丝不忍时激动极了,觉得这自己的热情并非没有融化他那颗冰冷的心,他终究还是被他感动了。
蒋英只是恨那个发现尸体的女学生,如果不是她,或许这辈子都没有人知道当年那件凶杀案,自己会和丈夫幸福的过完余生。
他才刚刚开始爱上她,他们还没有孩子,蒋英不甘极了。
“我只是太爱你了,刘兆男除了一张脸,什么地方比我强!她身边还有一群拖后腿的家人,当初你要是和她在一起,你这辈子都会被她拖累的,我不后悔杀了她,至少在她死后我当了你三年妻子。”
蒋英有些疯癫,也有些痴狂。
“顾远,你恨我吧,这辈子都不要忘了我!”
她实在是爱惨了这个男人,其实她心里知道,顾远会在刘兆男失踪后选择和她在一起,很大程度是因为她的家庭背景。
但是无所谓,因为这个男人实在太过完美,和他在一起的三年,对方时时刻刻都很细心很贴心,让她感受到了作为女人的幸福。
如果不是东窗事发,他们肯定也会继续幸福下去的。
“时间到了。”
狱警在一旁敲了敲警棍,然后两个人上前带着蒋英离开。
在她离开后,顾远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这个向来注重形象的大学老师,此刻颓废极了,好半晌后,才站起身,踉跄着离开。
“没有问题。”
就在隔壁的房间里,负责这个案件的几个警察旁观了两人对话的全过程,他们死死盯着两人的表情,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情绪。
在顾远离开后,几人彻底打消了对他的怀疑。
其实一开始蒋英认罪后他们还有所怀疑,因为即便蒋英是凶手,也不代表凶手只有她一个人。
顾远的嫌疑同样很大,当时省大人尽皆知刘兆男是他对象,如果刘兆男在的时候顾远就和她分手,和蒋英在一起,无疑会严重打击顾远的名声。
刘兆男的死,得利最大的就是顾远,他不仅可以摆脱一个对他未来没有助力的女朋友,不被她的家人拖累,更能光明正大的和副校长的女儿在一起。
而且蒋英爱他爱的痴狂,他们有理由相信蒋英替他隐瞒了部分罪行。
这段时间,他们仔细调查了三年前,在刘兆男被杀那一晚,顾远的不在场证明。
刘兆男的死亡时间可以认定,除了蒋英的自述,还有当时负责修建女宿的工人的笔录,水泥工对这件事还有点印象,因为那个时候他还疑惑怎么早上过来,厕所的墙居然已经砌好了大半,不过他以为其他工友好心帮忙,也没有细究,对方提供的时间和蒋英提供的时间没有出入。
那天刚好是省大发毕业证的日子,当天晚上顾远和寝室室友聚餐,八人中七人到场,其中就有顾远,另外六人都能给他作证。
那一天他们通宵吃火锅,喝了很多酒,顾远根本就没有单独离开过火锅店。
今天顾远和蒋英的对话,彻底洗清了他的嫌疑。